第二日卫容还是一早就去上了朝,她看着门口种好了的蔷薇有些叹气。他纵然对她深情,可是终究抵不过局势。有时候情深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又端了个盆子坐在门口命人将箱子抬出来,取出里面的碎瓷片一片片清洗着放在另外一个箱子里。
这一忙就一上午,才洗完瓷片叫人抬了走就见卫容过来了。他脸色如宣纸般雪白,神色虽温柔不过带上了一股说不出的凄冷。
她偏了偏头竟然不知如何应对他,只能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卫容点了点头去了屋里躺在了床上吩咐道:“去请太医。”
赵绾看了看他苍白的脸颊想伸出手去探一探却又死死捏着拳头没伸出手去,她是在克制克制对他的欲望。
卫容盯着她,眼里全是失望,静默了一会儿,他才沙哑着嗓子道:“朕要是知道昨夜就风寒了定然不会碰你,待会儿让太医也给你瞧瞧吧。”
出了门，她看见萧云端正站着和九儿说话,九儿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吩咐九儿:“再取些棉被出来拿过去给皇上捂着。”说完便提脚去了厨房。
赵绾切着姜片,只觉得这些老姜忽然有些辣眼,说了要离开的可是还是矫情了起来。明明知道他就是在赌她是不是能够为他放弃一切骄傲，可是她还是气不起来，只是觉得难受得很。
萧云却站在她身后道:“娘娘,你还是放不下皇上的不是吗?”
赵绾定了定气稳声道:“干你何事?过几日你只管把九儿抬回去就是了。”
“娘娘!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吗?”萧云绕在赵绾跟前死死盯着她:“你知不知道,昨儿夜里皇上一点劝也不听就一人蹲在梅园里用手指刨着地面要找你送的东西,雨下得那么大,他也不要我们帮着捡,那么大块园子全是他一人用手找完了的。”
赵绾有些气紧,只觉得那股酸涩爬上了喉咙只能道:“别说了。”
萧云拧道:“臣要说,皇上的手指到现在还肿着,您难不成没看见?他的风寒也是昨夜染上的!”
“我让你别说了!”赵绾一拂袖子摔了一个青花瓷碗。
“娘娘,皇上除了皇帝这个位置什么都没有,您就心疼心疼他吧。有哪一个男人肯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
“你到底还要说什么?”赵绾呵斥他。
“娘娘你明明就在意皇上,可是你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不肯让步?”萧云盯着她，一句话就让她心口冒血。
她硬着脖子道:“对,我就是在意他,可是我也不会让步,我做不到他有别的女人还来沾染我,只要想到枕边的人昨夜里和其它的女人也这样躺在一起我就难受,我就难受!”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发狂吼了出来,她指着门外:“他为什么要来勾引我?我也不喜欢绞缠在这些烂事上面。天下的女人只要他想要的,他们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可是他为什么就据着我?被逼疯的不是他,是我!明明已经和他好好说了，可是他还要扣着我！我又不是面团，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萧云也被她一段话吼得愣了,只能摇着头默默退了出去。
赵绾又拂了拂袖子抬脚就跑了出去,她进门正看见宋林在给卫容把脉。又见卫容脸色苍白，历来温柔的脸颊添上几分弱色，便是刚才有气却也冷却了下来，只觉一阵心疼。
宋林瞧了赵绾一眼道:“皇上风寒重,只怕这几日都不能下床了。”赵绾点了点头。
宋林又多瞧了赵绾一眼,赵绾便跟着他出门了。
“娘娘。”宋林有些犹豫又说道:“皇上早把你的避子汤换成了补身体的。”
她一惊,他原来一早就骗了她,他一早就知道她想走就想用孩子来留住她。她捏紧了衣角，不敢想象若是怀了孩子她岂不是一辈子都走不了了？那时候她就会被他以有了皇子的名头扣在宫中，然后她就要为了自己的孩子谋划出路。
他想得可真周全，怪不得他一直想和她要个孩子，她瞒着他喝药，他就瞒着她给她换药。
她冷笑连连，他们是夫妻，可是都有算计对方的策略。
宋林哪里见过赵绾这般冷笑，也有些惊讶，唤道：“娘娘？”
赵绾冷盯了他一眼，问道：“那我为什么没怀上？”
宋林道：“因为娘娘体子不好。”
不好?赵绾抬头看着院子里的蔷薇篱笆，那细瘦的枝条无助地颤动着，她嘴角一动:“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以卫容的性子才不会让宋林把这种事情告诉她，他怕她对他心生嫌隙，可是他总不知道她就算对他心生嫌隙她也毫不在乎那些嫌隙。
宋林笑了笑道:“娘娘不知道那天你在猎场的时候其实臣就在那里。”
赵绾打眼看着他,这又有什么关系?她不知道宋林到底是什么意思。
“娘娘你低估了皇上,皇上纵然再心疼你也绝对不会放你走的。听说皇上今儿在朝堂上忽然提出要去湘北巡视。臣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您和皇上一起去湘北,就能出去。”宋林站在角落里跟她慢慢说着还观察着她的神色。
赵绾微微蹙眉,卫容要去湘北？她怎么不知道？想来湘北有事他不得不抽身过去一趟。她想了一会儿，转身朝屋中走去。
“初，娘娘，您……”宋林唤住了她。
赵绾回首看着宋林：“我今年十九。五年贫苦，十二年逍遥，刨出两个月低贱，半年隐忍，还有一年半被一个男人背着看过林中雪，被他牵着见过山上花，还……”她又低下头，抿嘴笑得温柔满足：“说不完。”
宋林愣了一会儿，她和那个男人有那么多吗？恍然，他道:“娘娘，我也可以。”
“够了,别说了!你的好意受之有愧，我自己知道怎么出去。”
赵绾一转袖子就转身进了门,她有些乱,这个男人对她有心思,她已经暗示他不可能了，他还敢这么大胆在这皇宫里说出来。
她一进门就看见卫容衣衫凌乱正捂着嘴半坐在床头咳嗽,心头一哽，就又添了件袍子给他披在肩上，又坐在了床榻边一言不发。
卫容瞧了眼门外，看见宋林的身影，问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说你的病好好养着，别折腾自己，让我多看顾着。”赵绾没有说实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实话，这些事情是压下压成粉末然后消散不见才是正确的选择。
卫容点了点头，又倒在枕头上睡了过去。赵绾瞧着他睡了过去，又见他皱眉，这才抬手想去抚平他好眉间的皱褶。
赵绾的手腕却忽然被那手指裹着白纱的手握住了，被轻柔地放在了他胸口，他嘴角满意地弯着。
她心头一阵柔软，只轻柔道：“睡一会儿，我就在一旁哪儿也不去。”
这些日子卫容一醒就去上朝，一下朝就回到长生殿里面来，赵绾还是从前一般待他，他也美其名曰“养病”就这么呆着了。
赵绾熬了些药给卫容,卫容虽是病着却还是不敢耽搁国事,肿得不成样子的手还要捉着笔批折子。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劝他:“我念给你，你要写什么使唤我给你写就是了。”卫容笑眯眯瞧了她一眼:“好。”
令她惊讶的是,卫容总是会很快做出决策,且她这种心眼细的人也挑不出一丝毛病。她爹说卫容政治上很有才华,是个天生皇帝,这时候倒是让她验证了。
卫容坐在一旁盯着她的脸笑道:“咱们要是有个女儿像你一般聪明,朕就把皇位给她。”
她瞪了他一眼:“说些什么!到时候朝廷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就像你登基时候一样势力分裂。”说着就又低着头批折子。
她知道不会有孩子来袭承皇位,不过她不忍心说出来。她此时还是想有一个孩子,不过就算有了她也不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