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19夜,周道醒了,他时常如此。他想起了父母,尤其是母亲,做梦也梦到,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总之他很难过。

“嘭!嘭!嘭?!”巨大的拍门声响起,将他从半梦半醒间拖了回来。“周公子,公子,出事了!失火了!”是憨娃。哐的一声房门打开,一脸惊愕的周道站在了门口,只见侧面远处的山林红光一片,那是碾房的位置。“走”周道吼了一声,抓起衣衫便冲了出去。

小五今日夜班当值,他原来就干过碾工,是老手。虽叫他小五,可年纪却不小,快三十了,但大伙儿都这么叫他,习惯了。此时他正往碾槽里扫着谷子,扫着扫着他动作慢了下来,然后停住四下张望“啥东西胡了?”猛然间他抬头,看到大团大团的灰色烟雾从屋顶茅草的缝隙中冒了出来。他冲到门外,火光已经升起。“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小伍高声疾呼,然后返回着火的碾房抓出一只长柄水瓢,伸入溪水中舀水,奋力往屋顶上泼洒,边泼边喊。

碾房的屋顶是茅草盖的,火势很急他一个人是不行的。“救火,快来人救火?!”,急切中小五看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奔了过来,一道光影划过弧线,飞落到屋顶上还没燃起的地方,那是一个火把!接着的是巨痛,他的肩和背上狠狠地挨了两扁担,水瓢掉在了地上,又是一扁担向他挥来,他转身便跑,扁担在他大腿上扫过,拍得他一个踉跄蹿出几步。他没有倒,还是跑开了,那个黑影没有追,而是返身奔向下一座碾房。“放火啦!有人放火!杀人啦?!”

现在已经有两座碾房燃了起来,小五的那间转瞬已烧成熊熊的火炬。此时红光中已是人影绰绰,碾房,风房里的伙计都跑出来了,还有挑担的运粮的和船上等着下货碾米的船工也闻声钻了出来,火光,人声,嘈杂四起,乱作一团!

老三被人声吵醒,因为靠近溪流每间房都备有两把长柄水瓢,他抓了水瓢随工友刚出得工棚,迎面一股热浪,立时烈焰刺目!

碾磨房已燃起了三座,众人冲到近前拼命浇水,火势却越发猛烈。“有人放火!”听着喊声,他眼角余光漂到第四座碾房也冒起火头,他提着水瓢便往那儿跑。老三还没抢到近前,火光中,那里已打了起来,三个打两个,蒙了面的三个人。看到老三这里又冲来两人,那三人立时便散了,两人往山下跑,一人从地上捧了把燃着的茅草就往二十来步外最后的一座碾房奔去。“快拦住他!”有人在吼。

眼见两条黑影迎着老三奔来,一前一后就要对穿而过,老三大吼,横着长柄的水瓢就挥了过去,较前的那人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了一下,"噗哧"一声连胳膊带脸砸个正中。他身子一歪栽倒在地,此时地上还有些零星的正在燃烧的草屑,忽地一下,他身上就窜出了火苗,跟着便燃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扑打,但着火处在背上,他够不着痛的尖声大呼,打起滚儿来。在他的腰间燃得正旺的是一支浸过油的火把。

刚才那一砸,老三手里的长柄竹杆便破了,柄上的水瓢还连着,软软的向下耷拉着。他攥着竹杆看着眼前的这副惨象,一时间有些愣神儿,不知是该打还是该救。没被水瓢砸中的另一个蒙面人本已冲过几步,却猛地收脚扔了扁担,跳过去一把扯下了火把,并不住往那人身上扑打。好在刚燃不久,不几下便扑住了明火,一股焦胡味伴随着白烟自那人身上冒出。

老三醒过味来,丢了水瓢便于那蒙面汉子撕打起来,急切中将他蒙在脸上的麻布给扯了下来。那人也是一怔,旋即便抓起地上那根扁担挥舞着,护了烧伤的同伙趁乱往山下逃去。老三认出了他,略微犹豫,没有追,他们便消失在纷乱的夜色里。

周道赶到时,全部五座碾磨房都在燃,他冲上去从一人手中抓了水瓢,疯了一样地来回往房顶泼水。实际上众人都在拼命地给其中三座碾房浇水,最先燃起的两座已然是没有指望了,熊熊的大火可谓壮观。在火光的映照下周道双目通红,他胳膊快抬不起来了。最晚燃起的这座碾房火势渐渐小了些,旁人看他这模样,从他手中抢过了水瓢接着泼。“燃了?,鸡舍也燃了!”众人侧目。“燃了?!”周道带着哭腔嘶吼,又和六七人向着鸡舍奔去。

“啊?!啊。”还未到便听得连声惨叫,“逮到一个!”昏暗中只见一人瘫坐在地,两三个人拿着棍子往他身上招呼。周道怱怱看了一眼,便跑向起火的鸡舍。鸡舍的门被人们打开,鸡飞的到处都是,由于刚燃,此时也有了准备,人们不停从蓄水池中舀水泼洒,鸡舍的明火渐渐灭了。

周道推开围在一起的众人,当中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四周举着火把,那人头上全是血,一条小腿朝一个不可能的方向弯曲着,显然断了,他蒙面的布早被扯掉。许是有所察觉,他抬起头眦着牙看向周道,是何济何老二,他的同行。

“这小子最是歹毒,他同伙都跑了,还趁乱去点了一间碾房和鸡舍!”,“你狗日的有杀父之仇啊!这么狠?”“你同伙还有谁?说!”众人七嘴八舌。

那何济确是狠人,此时腿断了也是一声不吭,仰头盯着周道,看也不看其他人。“同伙?本县的磨房主都是老子的同伙。烧你的碾房,你活该!不给大家留活路,你他娘的也别想活!”他面露狞笑嘶吼着,他的头发被火酌烧打了卷,眉毛也没了,由于疼痛他的脸变了形,满面血污看上去甚是可怖。

只觉得一股血往头上涌,周道夺过扁担,对着何老二狠砸下去。何老二下意识的用手护头,只听“咔嚓!”一声,扁担没砸他的头,而是打在他腿上去势未减又砸在地上,断了。同时响起的还有何老二尖厉刺耳的惨呼,听着肝儿颤,直让人头皮发麻。

就这一下,周道的虎口震出了血,一阵钻心的刺疼。许是清醒了些,“弄出人命就是另一回事了”,他扔了手中的半截扁担,说了句“看着他”便领人赶往碾房那边,继续灭火。“有啥可看的,他两条腿都断了。”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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