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高桥昨天对他的客气谦和,更让他相信这个高桥,是个麻烦的人物。
一个能力卓越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还同时拥有冷静自制的头脑和谦和隐忍的态度,一如,叶清尘。
可以说,高桥提出的条件非常惊人,让人无法拒绝,也让清尘非常意外。清尘并不清楚渡边社的日趋白热化的争夺,晚上流锦给他传送过来的消息更让他诧异,从实力上来看高桥和浅清不相上下,那么为什么他还要用这么诱人的条件来邀请他的加入?
明明,清尘的加入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作用,高桥看起来并不像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最奇怪的是,高桥看起来似乎很有信心,那么他的信心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清尘若有所思地和锦鲤鱼对望着,仿佛在比赛,看谁先受不了先投降。
浅清经过庭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境,不由得微怔,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柔和地洒在清尘的身上,他一身浅色的衬衫看起来相当单薄,黑色的头发下是一张精致的脸,微微翘起的嘴角让人浮想联翩,很想与他分享那些让他露出微笑的画面。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面了,即使这一年来浅清不断地找清尘的麻烦,他也始终藏在幕后,不曾现身,他要等待清尘主动来找他。而这一天,竟然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而他记忆里那个沉静冷漠的少年也变成了如今这个成熟的男人了。
“清尘哥。”几乎是不经大脑思考的称呼,浅清一张口便后悔了,那是很多年前的称呼了,逸叔说他是前辈,应该用敬语,日本人总是特别地注重辈分上的原则,即使当时他非常不喜欢清尘也只能这样叫他,却没想到那么多年后的今天,他居然依然会习惯地这样唤他。
听到这样的叫唤,清尘只是一愣,便恢复了自然。
自从离开日本,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叫他了,这样带着一丝愤愤,却又包含着软绵绵少年气息的称呼。只是没想到,浅清竟然还记得,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
“进去屋里吧,你不是怕冷么?”平淡的口吻,清尘走过来,仿佛一点都没有因为穿着单薄的衣服还被冻到的样子。
恍惚间,浅清突然想起了那年冬天,他们被送去北海道训练的事。
那是一次模拟的野外求生训练,浅清的畏寒可能就是那一年留下的,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他们艰难地行走在厚厚的雪地上,只要熬过三天,并且找到任务要求的三样东西,就算过关。但是到第二天,浅清就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意识不清,他和清尘是在一个小组里,他们还没有找到那三样东西,其他人考虑将浅清独自留下来,等他们找到任务品之后再回来接他,也有人考虑直接向教练组发出讯号,让浅清退出这场测试。浅清虽然烧得迷糊,但是大脑却是清醒的,他只是浑身无力说不出话,但是他还是努力地撑起身体想要跟着大家一起前进,因为一旦退出测试,那么便意味着他失去了继续训练下去的机会。
简单来说,这是一场淘汰赛,选出最棒的精英,进行单兵训练。
只有清尘一个人,抿唇在旁站了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末了,他将浅清包裹丢给了同行的朋友,然后自己背起了浅清,沉默地往前行走。见他这样,其他组员便也不再说话,毕竟组长都这样做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私下里都在担心,这么长的路就算是没有负重都很难坚持到底,更何况清尘如今背着的是一个七十五公斤的男人。
他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是第一组找到任务品并且到达终点的,一个人都没有落下,得到了教练组的赞赏。但是回到房间之后,清尘便病倒了,医生说他已经病了两天了,竟然拖着这样的身体完成了任务,简直让人不敢置信。当然医生不知道的是,清尘不止完成了任务,在他生病的那两天他背着同样发烧的浅清走了两天。
那以后的事情其实已经很模糊了,但是浅清永远记得清尘将自己背起来的那个瞬间,他突然很想哭,这个一直被他视为竞争对手的男人,到底拥有怎样强大的内心,浅清在迷糊中听到他轻声说的那句‘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然后第一次尝到了自己的眼泪,咸咸的,涩涩的。
“在想什么?站在风口,不冷么?”清尘已经走到房间门口,见浅清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头看着站在原地出神的浅清。
赶紧回神,浅清立刻抬脚跟上,匆匆地进了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像冰一样冷了,微微发红,还有些急不可见的哆嗦。
“捂捂手吧。”清尘递过去一个温热的暖手袋,不是太烫,捂手正好。
默不作声地接过暖手袋,浅清只觉得手心传来的温暖让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他注视着手里的东西,发起呆来。
立在一旁的零,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对面的叶清尘,原来,他就是夜修罗,那个曾经救过他一命的人,那个告诉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男人,和他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的家伙让他惊讶的是他和浅清的相处关系,就像一个兄长照顾自己的弟弟,自然、随意、体贴、不做作,这样的男人,好像真的没有办法真的讨厌起来。
似乎,有一点了解浅清的感觉了。
零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换做是他,年少的时候被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全面压制,恐怕也会心生出不甘吧。而最让人怨恨的是,这个男人在面对自己的嫉妒和厌恶时,竟然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仿佛他只是一个闹变扭的孩子,任由他闹腾,而他,并不在意。
被忽视的怨恨,渐渐转变成了仇视,也成了他努力变强的动力,只是为了让对方正视自己,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要的只是一个公平平等的机会,证明他并不比他差,证明自己也可以像他一样出色。但是对方,却匆匆离开,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留给他,所以浅清才会,这么愤愤不平地不断找清尘麻烦,想要得到他的重视。就像一个,被父母忽视的孩子,不停地折腾出声响引起他们的注意。
“怎么,大费周章地把我找来日本,没有话要说么?”清尘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他其实对茶道没什么兴趣,他更喜欢简洁的东西,不过因为在日本呆了几年,所以对茶道也算小有研究,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喜欢这种程序复杂的东西。
说话间,他抬眼了看了看浅清,他的左手正在无意识地转动着右手中指上的戒指,这是他的习惯,局促的时候或是紧张的时候就会有一些小动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小动作。
见浅清不说话,清尘也不看他,搅拌着手里的咖啡,状似随意地侃侃而谈,“利用张以安和链家集团向我开战,三番四次地假装巧遇碰到温暖,埃塞罗的时候,也是你利用尹修控制两个,连累温暖受伤;温氏的事也跟你脱不了关系,在幕后给青蝶组帮助让他们闹出那么大的麻烦。浅清,你在面对高桥的时候,居然还有空折腾出那么多事,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当然,清尘列举的不过是过去一年里一些比较麻烦的事而已,还不包括他时不时地给他制造出的那一些小麻烦。叶清尘,不是个怕麻烦的人,相反地,他喜欢平淡的里多几分这样的挑战和刺激,但是前提是,不能伤害到他身边的人。
如果做这些事情的人换做是别人,大概早就尸骨无存了,叶清尘的残忍无情,绝对不是空口白话,他对浅清有一种近乎溺爱的宽容。
“既然知道是我,为什么一直避而不见?”浅清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再度开口,只是这样的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闹变扭。
“渡边浅清,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应该长大了,却没想到你还是当初那个任性霸道的家伙。”清尘终于抬起了头,明亮的眸子里泛着淡淡的寒意,显示出他的不悦。
清尘并不是藏不住情绪的人,只是在浅清的面前,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隐藏不满,更何况原本就是这个家伙在闹变扭,胡乱地折腾,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一点都没有改变。他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紧紧地抓住手里的东西不肯放手,从来都不懂得有舍有得的道理。
“清尘哥.”也许在别人,渡边浅清是个看似彬彬有礼,实则霸道蛮狠的家伙,但是在清尘的面前,他终究不过是个胡闹的孩子,即使他们也不过差了五六岁而已,却更像是长辈和晚辈。
“我这次来,就是很郑重地警告你,不要再跟我玩花样,浅清,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就过了不分轻重的年纪了。”清尘冷哼一声,“或者,渡边社对你来说,是另一个玩具的话,那么我们就另当别论好了。”
明明知道,浅清很在意渡边社,清尘还是说了这样伤人的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他,清尘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手下留情的人,更何况是几次三番找麻烦的人。
浅清,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但是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他不会度地让他胡闹下去。
“我只是想知道,我和你的差距,到底有多少。”浅清缓缓地抬起头,苍白的脸庞上浮现着淡淡的困惑,“每一个人都说你是最强的,我只是想知道我和最强的那个,差距在哪里,这样,不行么?”
果然是个任性的家伙,只顾着自己胡闹,一点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清尘叹了一口气,“你以前怎么闹腾,我都没有责怪过你,那是因为你有分寸,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你不会跨越那道坎。但是这一年,你做的事,让我很失望。”
浅清抿唇,瘦弱的身体微微晃了晃,看得零眉头深锁。
“我听说高桥找过你了,你会跟他合作么?”浅清提了另一个话头,他知道清尘不会对他撒谎,他是个不屑于撒谎的人。
点点头,清尘很坦率地承认,“恩,昨天一起吃的饭,当初训练时候跟他关系还算不错。”
如果,竞争对手也可以算是关系不错的话,那么他和高桥和也,应该还算处得不差。
“他提出了很诱人的条件吧,金钱?你不缺。女人?你也不要。地位?你已经够了。我很好奇,他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给你。”浅清也不习惯在清尘面前拐弯抹角,反而一改平时说话不着调的方式,直接地问出自己想知道的。
“整个渡边社,都可以为我所用,他也可以帮我处理清明在亚洲这边的武器销售。另外,叶氏所有在日本的运营都将得到保障,他似乎和政府那边的关系不错,只要我同意帮他,他就是叶氏和政府之间的媒介。”一字不漏的转述,将高桥提出的条件全部说了出来。
叶氏在全球的分部还是有偏重的,重心依然放在欧洲和澳洲,亚洲这块起步稍晚,而日本的经济发展很快,所以也成为叶氏进军亚洲的第一站,这几年叶氏在日本的运营十分不错,但是因为和本土企业略有冲突,并没有得到政府方面的保护,如今正在一个瓶颈的位置。
在商业上,不进则退。所以最近叶氏一直在考虑和政府方面的合作,想要借用政府的力量真正地在日本站稳脚跟。高桥的条件,无疑是清尘所需要的,比金钱财富更重要的东西。
“你已经答应他了?”声音微紧,语气也急促了起来。
清尘扫了一眼浅清紧抿的唇,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拒绝这样优渥的条件。浅清在心里默默地想,尤其是叶清尘,他是个将私人感情和公事分得很清楚的人,向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更何况他也一直都和逸叔他们一样,觉得他不适合做社长,相较之下,他一定觉得阴沉的高桥更适合做渡边社的社长。
想到这里,浅清不由得有些沮丧,相较于输给高桥和也,浅清更在意的是,清尘偏向于那个讨厌的家伙,他到底还是不信任他的。
“我答应他会考虑。”清尘淡淡地丢出答案,意料之中地看到浅清惊讶的表情,心底默默叹息,这家伙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这样藏不住心思的性情,原本还以为他有所,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嘛。
清尘开始思索,之前那些事到底是不是这个藏不住心思的家伙做的了。
“?”答应考虑,就是代表在犹豫,那么他,在犹豫什么呢?
“我为什么要答应他?”清尘奇怪地撇嘴,事实上他来日本原本就是为了见一见浅清,让这个无聊的家伙不要再胡闹,他原本就没有想过插手渡边社的事情。
浅清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表情有说不出的古怪,仿若恍然大悟,却更像一头雾水。
他的表情逗笑了清尘,他耸耸肩,“叶氏在日本有这边的总经理,他自然会考虑叶氏和政府怎么牵上线。清明的事我也从来不插手,那家伙也不会希望我帮他牵线搭桥。至于渡边社,要是我想要当年就不会离开。他的那些条件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东西,我又为什么要让自己惹一身腥?”
很直白的回答,甚至带着几分率性,和霸气。
事实上确实是这样,对叶清尘来说,真的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他特别想要的了,他有了心爱的女人,可爱的孩子,美好的家庭才是他想要的。
但凡像清尘这样完美地找不出缺点的男人,总会有一些与众不同吧。
而他真正想要的,大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猜到的。
“可是,你没有拒绝高桥。”浅清呐呐地皱眉,突然有点跟不上思路,不太明白清尘的意图。
“要是我拒绝了他,你应该会很烦恼吧?”因为高桥会立刻去寻找下一个合作的对象,这样的话,对浅清来说应该也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突然间明白了清尘的意思,浅清很认真地看着他,“那么如果,是我要求你帮忙,你会答应么?”
空气突然稀薄了起来,没有人说话,一瞬间似乎变得很压抑。
“不会。”清尘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他只是单纯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他不会跟高桥合作,自然也不会帮浅清,这是渡边社的事,而他和渡边社,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子啊。”不知道为什么,浅清突然有点轻松起来,仿佛是一直搁在心里的疑问,一下子烟消何散了。
不过,怎么可能会放他离开呢?好不容易等到了他,浅清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留下他,才是对渡边社最好的,不是么?谁说他不适合做社长的,浅清在心里轻笑,他现在不正在算计清尘么?
“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忙,你自己就可以了。”清尘想了想,丢出了自己拒绝的理由,没有注意到浅清有些激动的神情,反而偏头思索起高桥和也,那个阴沉的家伙应该不会耍阴招吧?他还是给清明打个电话,让他多找些人保护温暖和叶家吧,他现在对这些已经有了阴影,总觉得自己的软肋非常清晰地摆在对方的面前,让他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
浅清没有说话,但是眼底的兴奋却骗不了人。
所以,清尘是相信他有能力,才会不同意出手帮助吧?不知道为什么,有了这样的认知,浅清没来由地一阵高兴。
这是,被人肯定的兴奋。而且,肯定他的对象还是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视为目标的人物。
“你的身上流着渡边家的血,没有人能够动摇你的位置。”清尘的话说得很随意,就好像是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听到这句话的浅清收敛了笑容,连眼神都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从铃木夫人家出来,浅清的表情就一直高深莫测,零跟了他许多年,很明显地感觉到异样,终是忍不住试探,“首领,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这是浅清平时在算计人的时候,惯有的表情,带着几分狡黠,和得意。
“让我们的人全面向高桥发难,逼他反。”轻声地吩咐,末了,抿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可是,我们只有一半的把握,这样贸然出手,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零不太赞同浅清的做法,皱着眉头,“我们和高桥处在僵持阶段,谁先动,谁就输了。”
浅清转过头看着零,明亮的眸子里洋溢着绚丽的光芒,“要是清尘离开了日本,那我折腾了那么久,就白费功夫了。”
所有的前戏,都只是为了让主角登台而已,如今主角已经踏上了舞台,那些跳梁小丑就该下台了,热场也该结束了。
“首领的意思是.”零已经有点明白浅清的意思了,只是这样做,似乎还是太冒险。
“以前逸叔常常都说我‘优柔寡断,该断不断,谨慎有余,勇气不足’,其实他说错了,我不是优柔寡断,我只是喜欢潜伏等待最好的出手时机,而现在,就是最佳的时刻。”在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刻了,逼反高桥,借高桥的手拉清尘入伙。
零看着浅清略带兴奋的眸色,只得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去办。”
浅清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露出了一丝期待的轻笑,终于到了赛末点了,希望高桥不要让他失望,也不枉费他筹备这么久,划分了那么多势力给他,让他有了策反的动力,这个人,可是他挑选了许久才挑选出来的人呢。
坐在一旁的零,扫了一眼浅清清秀的侧脸,默默地转过头去,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失望。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浅清的时候,他还是个娇气霸道的小少爷,一不高兴就会发脾气,干净纯粹,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拼劲让人对他刮目相看,而如今当初那个清澈的年轻人终于变成了如今这个满腹诡计的阴谋家了,步步紧扣地布置着连环计,甚至不惜用自己作为筹码,引诱对方上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