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姚惠然便摸着黑起了床。
对床姚琇莹则破天荒的睡得很沉,妹妹起床的窸窣声,都没有吵醒她。
点亮了桌头的小油灯,那幽幽的灯光映衬出姚琇莹秀气却带着些青白的脸庞。到底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正是贪睡的年纪。姚惠然也不忍心叫醒她,举着烛台便蹑手蹑脚的出了西侧间。
早饭需要的食材,昨天夜里便已然准备好了。这是姚惠然的习惯,第二日要用的东西,必得在头一日准备好。
昨日买的小米淘洗干净,放入大锅之中,添了水。先猛拉了几下风箱,将水煮的沸滚了起来,又压了几块粗柴,将火苗压小,慢慢的熬煮了起来。
将厚重的木质锅盖压在大柴锅上,她将腌在瓦罐中的芥菜疙瘩捞了一个出来。昨日清晨也是用的这个东西下饭,可是姚琇莹却只是将其切丝便装了盘儿。味道过重不说,还没什么香味。
将那芥菜疙瘩先片成片儿,然后利落的切成大小均匀的细丝儿,姚惠然先寻了一个盘儿,将那芥菜丝放入盘里浇上些水,放在一旁泡着。
等这一切做完,她这才出了屋子,拉开鸡窝栅栏门在那窝棚洞里一摸,果然有两个还热乎的鸡蛋。
她挑了眉头,喜滋滋的将那鸡蛋攥在手里回了灶间。
姚惠然是个天生的乐观派,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困境,她都能在其中发现好的一面。就比如现在,莫名其妙的到了古代,天还没亮便要为一家子做早饭,但是问着大柴锅里逐渐飘出的小米香味,她便会想着,这可真是地道新鲜的小米,再不是超市里卖的那种不知道存了多久的、亦或者是被化肥催熟的小米。
那种天然长成的香味,是现代社会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们所不熟悉,却十分渴望的。还有手里攥着的这两个鸡蛋!
自从十二岁自外婆家返回城市上中学,她便再也没吃过这么新鲜的鸡蛋了。
上大学的时候,她宿舍的对门有个日.本留学生。
平时一起在食堂吃早饭,偶尔会吃到泛着黄的、明显不太新鲜了的煮鸡蛋。那时候那个日.本留学生便会说起,在日.本鸡蛋的保鲜期是24小时,这还让她们着实羡慕了一阵子。
瞧瞧,现在她不是也能吃到刚从鸡肚子里出来的鸡蛋了么?
将其中一个鸡蛋打进了碗里搅拌均匀,倒入面粉和水,调好了面糊便开始制作软饼。这种老房子的好处就是灶间里会有两个灶台和两口柴锅,一边熬着米粥,另一边可以做旁的。
而另一个鸡蛋,则要煮成熟鸡蛋……
小婴儿姚世宣已然十个月大了,不能只喝奶,还得添加辅食。她虽然没带过孩子,但是总是知道,小婴儿添加辅食的时候总是缺不了蛋黄。另外的蔬菜泥和水果泥、肉泥之类的,待她慢慢研究好了。
热锅里有了油,那香味便飘了出来。
姚惠然正烙着软饼,姚琇莹醒了过来,披了衣裳走了出来。见着妹妹有些困难的抻长了胳膊在灶台前烙着饼,她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昨夜睡得委实不好,今日竟起得晚了些,若不是那烙饼的香味传了进来,说不得要睡到什么时候。
她拢了头发,左右瞧了瞧。
东边灶台锅里熬着粥,那白色的水汽沿着木质锅盖的缝隙一缕一缕的钻出来,带着些浓郁的小米香。西边灶台锅里则烙着饼,泛着黄色的薄饼在锅里慢慢的卷了边儿,嗞嗞的起了些焦点,那香味更是诱人。
左右看看,她竟有些插不上手,愣愣的站在了一旁。
自家中突变,四姐弟沦落到这家徒四壁的小院子后,她被那重担压得疲惫而麻木,却也开始渐渐习惯。
可是,自昨日起,她突然发觉,家中竟还有人能与她一起担起这生活的重担。可是昨天她着实太累了,只觉得这不过是昙花一现,偶有喘息的机会便十分满足。可今日一觉醒来,发现这并不是一个美梦,她那个平日里娇生惯养、颐指气使的妹妹竟然真的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做着那些便是她也做不太好的事儿……
“姐姐若是得空,便把粥盛出来吧。早饭一会儿便得,宁哥儿也该起了。”瞧见姚琇莹在一旁发呆,姚惠然随口吩咐道。
姚琇莹不妨听到妹妹指派,一下子回了神儿,忙应了声儿,掀开了锅盖,那扑鼻的米香便迎面而来,让人都清醒了许多。
时间掐的刚好,等姚惠然将榨菜丝过油炒了一边,又滴上几滴香油后,姚世宁小朋友衣冠整洁的自东侧间走了出来,只是那头发束的不甚利落,瞧着还得好好练习一番。
姐弟三人在院子里吃了早饭,因着烙饼香软适中、米粥滑润香甜、榨菜丝儿香脆可口,三人吃的都比昨日多了不少。姚琇莹昨日还泛着些青白的小脸,此时也多了几分血色。小米是补气的良品,多喝点对她着实有好处。
将将放下饭碗,院门便被敲响了。
昨日里被好好教育了一番的姚世宁小朋友主动的放下手里筷子,跑去开了门。果然是邻居胡大婶来喊姚琇莹上工。
胡大婶进了门,见着姐弟三人刚吃了早饭,便立在桂树下等着,一边笑道,“要不说琇莹真是个能干的姑娘,瞧你们这一家子,收拾的干净利落。这大清早的,饭食有干有稀,闻着还怪香的。”
姚琇莹正系着刚束好的发辫,听到胡大婶这一番话,脸都红了起来,忙道,“大婶谬赞,这却不是我的功劳。院子是我大弟弟洒扫的,这早饭是我妹妹做得的。”
胡大婶这些时日与姚琇莹相处甚多,只觉得这真是个好姑娘。说起话来温温婉婉的可比市井里那些粗嗓门的姑娘们好上百倍。又知道照顾弟弟妹妹,里里外外都是好手,女工也甚是了得,听说还识文断字的……
她是有两个儿子的,大的十五,小的十三,都还没定下亲事。平日里但凡见到个姑娘,都拿着自家儿子比量比量。这些日子与姚琇莹相处下来,不是没动心思。要是以往,这样的姑娘她是不敢想的,可如今这姑娘家道中落又养活着弟弟妹妹,条件那还不如她家里。如此这般,她才开始在心中估量。
她自个儿算计了几日,又觉得姚琇莹身上负累太多,弟弟妹妹着实年幼,便是成了亲恐怕也要担负着弟妹的生活,于是又犹豫了起来。
此时不妨听到姚琇莹这般说起弟弟妹妹,她倒有些惊讶起来,也是第一回开始仔细打量那两个弟弟妹妹。
那一个女孩儿应是十岁上下,穿了件水红色的小袄,袖口处还绣了缠枝花儿,底下是一条绣了兰花的挑线裙子。那娇嫩的水红色,更显得她肤色如雪,眉目如画。
虽还未长开,可瞧着那身段模样,将来定比姚琇莹还出挑些。更让人心动的是,相比起姚琇莹的姿若弱柳,这女孩儿显得神采奕奕,爽利干练。
便是见着自个儿在打量她,也不娇羞,只笑着起了身,一边说着让两人稍等。
见那姑娘进了灶间,胡大婶便又将目光投向此时开始帮着收拾碗筷的小男孩。这男孩儿生的可真是好,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不说男孩儿,便是这街坊邻里家里的女孩儿,也再没有比他漂亮的,就似那观音坐下童子似的。
偏这样一个小人儿,还带了些书卷气,便是收拾碗筷也是慢吞吞的带着些斯文。她瞧着,便忍不住问了句,“哥儿可念着书?”
姚世宁听她这般问道,便停了手里动作,温声道,“正念着《论语》。”
胡大婶哪里晓得念到《论语》是个什么进度,听他这般说道,只“哦哦”的应了两声。
姚世宁端着碗筷回了灶间,那边姚惠然却端着两个油纸包走了出来。姚琇莹整好发辫,正要动身时便被她喊住了。
“怎了?”姚琇莹停了步子转身瞧着妹妹,见她递过一个油纸包,面上便露了疑惑。
“那软饼我多烙些,赶得薄薄的,便是凉了也不发硬。”姚惠然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油纸包塞进她的手里,“我瞧你最近脸色不好,晨间走的这般早,想是午饭便要迟些。你若是饿了,便垫补一些,总比硬挺着好。”
她这边说着,又将手里另一个纸包递给了胡大婶,笑道,“大婶今日也尝尝我的手艺,平日里也多亏了您照顾我姐姐。”
胡大婶不意她一个十岁的女孩儿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仿佛竟不是妹妹倒是姐姐一般。一边笑着接过油纸包,嘴里道着谢,不由的便又将这女孩儿打量了一番。此时瞧着便又多了几分喜欢,这才与姚琇莹一道儿出了门。
待两人出了门,姚世宁也将碗筷收拾妥当。
等到泡了水的奶糕子凉热适口时,小婴儿姚世宣醒了过来,一整天的生活便宣告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