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泾和司马博达对视良久,双方都没有动手。熊泾看着眼前这个生平大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他跟踪到这里却毫无察觉。看来自己已经缺失了身为杀手本该要具备的警觉性。
“熊师兄果然厉害,能在东厂手下活命的可不多。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加上熊师兄已有袖里剑在手,看来称霸杀手界已经指日可待。恭喜了!”
“你误会了。”熊泾平静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称霸杀手界,也没有想过要成为天下第一的杀手。”
“那你在青州的时候,大肆杀戮我们暗河的杀手,意欲何为?”
“我只是看不过眼,就杀了。没有什么目的。”
两人说到最后,语气间已经充满了浓浓的杀意。
“若是你无意争夺杀手排行榜,就把袖里剑交出来,让我回去复命。若如此,我便不再与你为难。”
“袖里剑是我师傅的遗物,我不能让它落入他人之手。”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次领教熊师兄的高招!”司马博达霍然拔出佩剑,直向熊泾奔去。
熊泾用暗劲一把将夏芸推开,迅速抽出炎阳剑,叹了口气。
“你身上有伤病,我不愿跟你以性命相搏。”
面对司马博达逼近的剑芒,熊泾眼中精光暴涨:“但袖里剑,绝不能给你!”
熊泾的炎阳剑如猛龙出海般对上了司马博达的剑,两人同时感觉到一股大力从剑身上传来,但都没有后退。熊泾嘿的一声斜劈一剑,炎阳剑带着丝丝火花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脱离了司马博达的剑锋,然后刺向了他的肩头。司马博达旋即人随剑走,巧妙地避开了熊泾那一记杀招。两人一合之间,所用招式已经是生死对决的杀招。这就是江湖侠士和杀手之间对招的区别,杀手之间的对决没有任何花架子,只有招招致命的杀招。加上熊泾在青州军的那段时间学了大量的打仗搏斗技巧,将自己的剑招更加精炼,现在熊泾出的每一招都是直截了当,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但即便如此,司马博达仍然与他相持不下。这个人的武功,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远超熊泾,但因为身体先天伤病的缺陷不能过多消耗体力,才会与熊泾数次交手的时候最后落于下风。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了数十个回合,虽然双方身上都已经带伤,但谁也没有退缩,也没人能把对方杀死。周围的当地人听到打斗声,已经都躲得远远的,少数胆子较大的还在往他们那边张望。突然间,只听见夏芸大声呼喊了一声。
“熊大哥!!”
熊泾心头咯噔一跳,快速地猛攻几下后抽出一丁点的空当看了看夏芸那边。她没事,但为何她如此紧张?莫非是……
“熊大哥,不要打啦!有官兵!官兵来了!”夏芸焦急地呼喊着,随身匕首已经握在了手中。熊泾心中暗叫不妙,一旦被官兵追查到无异于败露行踪,这并不是熊泾所愿意遇到的。但是面前的司马博达可算是他平生所遇最强劲敌,不要说脱身,就连自保也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应对,真是让他头大无比。
司马博达显然没有熊泾想得那么多,在挡下熊泾的猛烈攻势后,他突地深吸一口气,左手做了个剑引动作,原本苍白的脸瞬间又白了一分,看上去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熊泾眼角一缩,嘴巴微微张大,神情间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恐惧,他下意识地举起了右手。
下一刻,只听见“轰”的一声响,两人被一道无形的大力弹开了不下十数米的距离飞了出去,熊泾摔了个四脚朝天,强撑着起来的时候嘴角已经有血渗出,显然受了不小的伤。
“这,是剑气?”熊泾吐了一口气,吃力地问。刚才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用袖里剑挡了一下,可能已经丧命在司马博达那一记无形剑气之下了。自己苦苦追求的那种境界,在司马博达身上真真实实地展示出来,这让熊泾第一次对司马博达有了惧怕之意。远处的夏芸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助拳。司马博达微微失笑,与夏芸对上的第一招就已经轻而易举地把她制住,一剑把夏芸手中的匕首拍下地面。夏芸手一抖,下一刻司马博达的剑已经架在了她的玉颈上。熊泾大叫一声:“不要!”
司马博达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兵,重重哼了一声:“不想她死的话,就跟我来。”
司马博达说完,强自运气提劲一把抱住夏芸就往西跑,速度飞快得可以跟一匹马相比。熊泾救人心切,全然忘记了伤痛般竟然也是一溜烟追赶着司马博达。两人在岸边一直跑到十丈开外左右,司马博达督见不远处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小船,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快步靠近那小船,用劲把夏芸往小船里一扔,然后自己腾地起身跳上,最后砍断缆绳。紧跟在后面的熊泾看得心惊肉跳,大吼一声加快脚步,眼看着小船就要远离岸边的那一刹那,他“嘿”的一声跳起,双手向小船抓去。
“扑通”一声,熊泾还是没能抓到小船,整个人跳进了江里消失不见。司马博达似乎料想不到他会落水,看着一脸茫然的夏芸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表情。小船就这么缓缓地移动着,已经远离了岸边,那些官兵追赶不及,也只能在岸上叫骂几声,便散去了。
夏芸呆呆地坐在小船上,惊魂未定。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司马博达似乎对她没有任何防备,扭过头去看着波浪起伏的江面,淡淡地问:“你会控制这船吗?”夏芸没有回答,司马博达也没有生气,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
不久后,随着“哗”的一声响,一把耀眼的剑从江面上刺出,随后一双手抓在了小船的船身上,从水里翻出一个人来。正是熊泾。夏芸大喜过望,连忙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紧紧抱住。
“熊大哥,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只是追上这船用了一点时间而已,没事。不要靠过来了,会把你衣服弄湿的。”夏芸和司马博达又怎能知道熊泾在大海上打击倭寇的时候就已经熟习水性?熊泾落水后一直潜泳追赶着小船,要不是因为身受重伤,他一落水就能就追上了。
司马博达怔怔地看着大口喘气,满身伤痕的熊泾凌空出现,吃惊之余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不想动手,还是不屑动手?熊泾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不甘示弱地看着他。
“想不到你还会泅水。”司马博达突然说了一句。
“那就是说你不会了?”熊泾冷笑一声。
“我不想跟你废话,把袖里剑交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们杀了。”
司马博达看着精神萎靡的熊泾,毫不客气的伸出了手。他觉得此时此刻熊泾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但是熊泾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瞬间束手无策。
“你敢过来抢的话,我就在你杀死我之前或者同时,把你推到江里去。”
熊泾见他没有进一步行动,知道自己的策略奏效,便淡淡地说:“眼下如果没有我,恐怕你连怎么回去岸上也成问题吧?”
司马博达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困窘:“那熊师兄的意思是怎样?”
“眼下我们已经成为同一条船上的人,应该要合力摆脱官兵的追捕,寻找脱身的路径,脱身之后我们再来算账。要是你在船上抢夺袖里剑,我也只能把它投入大江之中,然后跟你同归于尽。大家一拍两散。”
司马博达沉吟一下,思虑再三之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
此刻他觉得他做的最错的,就是自己不懂水性,却利用水路脱身这个冒险决定!
小船在熊泾的操控下缓缓地漂流着,三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熊泾是因为消耗过大,加上还要专心划船,所以没怎么说话也是正常的。但是夏芸和司马博达在熊泾划船出江面中心不久后就陷入了沉默,熊泾看了看两人的脸色,已经猜到了个中缘由。那就是晕船。
“夏芸,很难受吗?”熊泾小心翼翼地问粉脸煞白的夏芸,黝黑的肤色也遮掩不住他关切的神色。夏芸摇摇头:“就是有点犯恶心,不碍事的。”
“你没有乘过船,有这种反应也是很正常的。我在海上漂着那段时间,比你可苦多了。我那会啊,是直接吐了好几……”熊泾还没说完,只听见“哇”的一声,司马博达已经脸如土色,跪了下来不断呕吐。熊泾刚想嘲笑他几句,但是看见他的呕吐物中竟然带着血,原来嬉笑的脸一下子凝重起来。
“司马兄,你的内伤很严重了,还撑得住吗?”
司马博达身子一震,听到熊泾的话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不熟水性的恶心呕吐中吐出了血。当下他强自定住心神控制一波又一波呕吐的冲动,无奈刚好一会,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又是大吐特吐一次,才缓缓坐下来呼吸吐纳。
“那只是体内淤血,我没有什么内伤。”司马博达盯着熊泾一字一句地道。
熊泾耸耸肩:“你不用那么紧张,我现在不仅身受重伤,还消耗过大了,不能把你怎样。而你估计是不熟水性出了晕船症状,要对付我也是没那么简单,我们就不用相互提防了,没用。”
熊泾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身上有疾,现在你还吐血了,估计你的病已经愈发严重。但即便如此,你还是领悟到了剑气,这一点我不如你。”
司马博达苦笑一声:“看来熊师兄最近受到高人指点啊,看出来我刚才那记用的是剑气。既然你知道你敌不过我,何不乖乖交出袖里剑,免得以后惹祸上身!”
“要是在平日,我真敌不过你。不过现在嘛,我们在这波涛汹涌的江上打斗,可不是这样了。”
司马博达沉默了。
突然之间,司马博达双手快速地并指成刀,对准了熊泾。
熊泾大吃一惊,连忙握紧炎阳剑挡在了夏芸身前。
“你疯了吗?船会散掉的!你真是不要命了……”熊泾大声咒骂,做好了落水的准备。因为这区区的木质小船是抵挡不了剑气的力量的。但是司马博达的手一直停留在空中,没有任何动作。熊泾仔细一看,发现司马博达鼻孔已经流出了血,嘴角边也一样又血不断涌出。司马博达干笑了两声,轰然倒下。
熊泾待他倒下半响后,才过去打量了一下。他过去摸了一下司马博达的脉搏,发现他的脉搏十分虚弱,脉象若有似无,已经昏厥过去了。熊泾翻了翻他的眼皮,叹了口气。
“熊大哥,他死了吗?”
“没有,他只是运功过度,昏过去了。他体内的伤很严重,我刚才发现他脉搏很弱,估计活不了多久啦。”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是要把他趁机杀了吗?”
熊泾摇摇头:“他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强的,也是唯一一个值得我重视的对手。我不能这样做。”
“那……”
“我们把他安置到一个民家中好好养伤,然后就各安天命了。希望我不会因此害了一个善良的民家百姓吧。”熊泾按压着司马博达的心脉,轻声地说。
“他数次都可以置我于死地,但偏偏每次都让我侥幸逃过。这,就是宿命啊……”
夏芸耐人寻味的笑了笑,看着被夕阳映得金灿灿的江面,没有说话。
宿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