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泾抱着夏芸的尸身呆若木鸡地坐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他滴水未进,脸色破败不堪,甚至眼中也是一点生气也没有。要是有人经过这里看到他,也多半会当他是死人。如此又过了半天,熊泾紧紧抱住夏芸已经冰冷僵硬身子的手终于慢慢放开。
他把夏芸平放在地上,看到夏芸脸上依然是刚离去时的那温柔笑容,胸中又是一痛。他狠下心来不再看夏芸,抓起炎阳剑一点一点地在地上挖起坟坑来。他身体已经很是虚弱,但他自领悟剑气以来,内力充沛更省以往,就算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也没有什么大碍。
他挖了约莫一个时辰,便挖出了两个足够深的坟坑。熊泾率先把柳群芳放置到坑中,跪地拜了几拜之后便堆土掩埋。他埋葬好柳群芳之后,也是忍痛把夏芸放到坑内,在她脸上印下深深一吻。他把泥土一点一点的抛进坑中,但就是不枉夏芸的脸上撒一丁点的泥。
到得后来夏芸的身子已经被沙土埋尽,只露出一个头来时,熊泾仰天大喊一声,闭上眼睛用力把土一堆,掩盖住了夏芸那清秀的脸庞。他不住地乱堆乱埋,终于也是填平了坟坑。
他仰天大哭一阵,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对着里面装着的夏芸秀发怔怔出神。这几缕秀发,是他在埋葬夏芸之前,特意削下用以睹物思人的。
“夏芸,我的娘子。”熊泾温柔地说着:“终我一生,我只娶你一人。待我完成柳前辈吩咐的事情之后,我就回来这里永远陪着你。”
熊泾摸了摸地上的泥土,轻声说:“你等我,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他最后向夏芸两人的新坟拜了几拜之后,大步向北走去。他穿着囚犯的衣衫一路走过几个小镇,过往杏仁见到他满脸血污,蓬头乱发又穿着死囚衣服还拿着一把剑,都是避之大吉。熊泾此刻早已经是心生死志,没有把周遭一切放在眼里。
他一路上凭着生人勿近的外表吓退平民的便利,毫无忌惮地溜进小客栈的衣物间换上了合身的干净衣服,随手拿起路边摊的包子便咬,竟然也没有人与他为难。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走了两个月,原本麻木的心也逐渐明亮了起来。他突然想到师傅的袖里剑还在东厂手里。
他一想到师傅的兵器落在他人手中还没有拿回来,自己便在自暴自弃,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已经消沉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中他每天都没有练剑,更不要说练功巩固那来之不易的剑气境界了。他从怀里拿出夏芸的秀发怜惜的抚摸着,心中不禁想:如果夏芸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我这样吧?
一念及此,他马上便振作了精神,一骨碌从树下爬了起来,大打了一个懒腰之后拍拍身上的尘土,迈步往附近的一座大城走去。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座城离霹雳堂总堂的位置相距也不过数十里而已。
熊泾快步进了城,他身上没有一点银子,在城里待到晚上之后便潜入官府的库房去盗银使用。这法子是他一个月之前想到的,他这一路过来侵扰平民之后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又不屑于再做杀手行径,思来想去觉得官府都是可恨之极,便到一城一镇必去当地的官府库房偷盗银两。
他没费多大力气便从这城中的库房盗来银子数十两,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官府。
熊泾找到一家还没打烊歇息的客栈进店住下,刚在房间里坐下便听到楼下大厅传来一阵叫骂呼喝的声音。这是已经是深夜时分,四下已经很是安静,所以他们的说话每一句熊泾都听得清清楚楚。
“操你姥姥的,我还道是遇到谁了,原来是清凉山庄的一群疯狗!”
“你嘴里给我放干净些!别以为我们会怕了你们霹雳堂的人!”
霹雳堂!熊泾眉头一挑,仔细听着楼下的对话。
“嘿,你们清凉山庄就只会大言炎炎,真到动手的那一刻还不是怕得像条狗一样!我说错了吗?”一个雄浑的声音轻蔑地说。
“铮!”
“铮!”
“浑天霸在的时候还不敢对我们清凉山庄如此欺侮,你算什么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我们为难,今夜就跟你们来个了断!”
熊泾只听见一声断喝,然后刀兵相接的声音,呼叫声和喊杀声混在一起,不绝于耳。霹雳堂也算是害死逍遥子的凶手之一,熊泾一把抓起炎阳剑便走出房门。他刚出了房门,便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看了过来。他顺眼望去,发现是一个摇着羽扇的英俊公子。
两人目光相接了一下,那公子对熊泾微微欠身抱拳,算是行了一礼。熊泾一抱拳回礼,眼光却是看向了楼下。熊泾一眼便认出了霹雳堂那些人的服饰,只见他们人数较多,所用的武器更是千奇百怪。而另一方的清凉山庄则是清一色的用剑,落于下风。
“这位大侠,可是要下楼去插手吗?”那公子摇着羽扇笑吟吟地问。
“你是他们的人?”
“非也。”
“那你问我干什么?”
“因为在下想查收这件事,可惜一人之力恐怕不足以......”
那公子还没有说完,熊泾已经一个翻身跳了下楼,炎阳剑被他顺势用力一丢急冲而下插在了霹雳堂和清凉山庄相斗中间的一张桌子上。两边人马见到一柄长剑当空落下,都是吃了一惊,各自后退一步。熊泾这时候刚好落在桌上,二话不说拔起炎阳剑便冲向霹雳堂当中。
那清凉山庄的人见到突然有人前来助拳,也是疑惑不解地站在一旁,没有动手。霹雳堂的人见来者不善,都是挥舞着各种武器往熊泾身上招呼。熊泾仗剑直冲,跟那些霹雳堂的弟子一交手便知道对方的武功稀松平常得紧,没花多少力气便一剑刺死一人。
熊泾对上一个抡着一个流星锤的家伙斗了几个回合,便看准时机出剑。谁知道他剑还没有刺出,那个家伙便大喊一声,向后倒地而亡。熊泾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飞镖正中他眉心,一枚飞镖正中他咽喉,把他当场打死。
熊泾略加思索,就知道这飞镖是那个摇着羽扇的公子所发。霹雳堂那边瞬间死了两人,有些胆小的已经跑出了客栈,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威风。只是那些跑出客栈的胆小鬼还没有踏出门口,便已经身中数镖而亡。
霹雳堂那些人吓得亡魂大冒,既不敢打也不敢走,一时间纷纷跪地求饶。熊泾虽然对敌无数,但是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是该杀还是该放好。就在这时候,那些清凉山庄的人都涌了上来,把霹雳堂的一众人等五花大绑起来。
“多谢恩公出手相救!”一个打扮华贵的中年汉子对着熊泾拜服感谢。熊泾见他年纪比自己大了许多,对自己行这么大礼有点不好意思,立马就将他扶了起来。
“不敢,举手之劳而已。何况霹雳堂与我,也是有过节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在下清凉山庄周宇,不知道恩公如何称呼?”
熊泾正想答话,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这位应该就是江湖传闻中的炎阳大侠了吧?”
熊泾顺眼望去,只见二楼上那摇着羽扇的公子哥旁边,站着一个妙龄少女,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师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炎阳大侠无礼?”
那公子走了下楼,来到熊泾身前抱拳道歉:“小孩子不懂事,请大侠不要放在心上。”
熊泾想不到自己的名头竟然在江湖中这么响亮,微微一笑:“没什么,想不到你们眼光如此锐利,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我反倒是失礼了。”
那妙龄女子躲在那公子背后,笑嘻嘻地说:“我可没有见过你呢,我是从你的武功招式看出来的。”
熊泾闻言大感奇怪,要知道他不是武林中人,所使的都是逍遥子教的基本剑法和在青州时向官兵讨教的一些枪法刀法而已。这小姑娘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怎么能从这些平平无奇的招式中猜到自己的身份?
其实熊泾又怎么会想到,逍遥子传他的剑法虽然看起来平常,但却是在江湖中享誉盛名的武当剑法的基本功,青州兵所用的格斗技巧,却是受了少**僧传授棍法的影响。
“你师傅逍遥子也是个成名人物嘛,他当年去武当山刺杀掌门不成,还偷偷学了一套剑法下山呢。你刚才使得那一招长虹贯日就是武当剑法的基本功,想不到你竟然能把一个招式练得如此精妙啊!”
那女孩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熊泾听得脑子里乱七八糟,但也不去深究。反正他用的是什么武功都一样,都是拿来杀人伤人而已。
“那这位兄台的武学造诣想必也是极高了。”熊泾笑着对那年轻公子说。一个小师妹已经如此厉害,那做师兄的还不更是要紧?
那公子面上一红:“实在惭愧,在下对武功理论一窍不通,我是看到大侠所用的炎阳剑判断出来的。”
“不错,我就是严阳。但是你们把我说成是什么炎阳大侠,倒是有点过奖了。”熊泾擦拭了一下炎阳剑,漫不经心的说。众人听见他自认是严阳,心中都是一凛。
炎阳大侠出身杀手而又诛杀杀手,还帮忙抗击倭寇的事迹早在数年前已经广散于江湖,在不少江湖人士心中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好汉。虽然后来有流言说他弑师夺宝,勾结倭寇通敌卖国,但青州一带的平民百姓却是打死也不相信,江湖中的好汉们自然也是对此将信将疑。
今夜他出手帮清凉山庄教训无恶不作的霹雳堂,一出手便把一向气焰嚣张的霹雳堂打了个跪地求饶,其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当晚熊泾与那公子两师兄妹还有清凉山庄的人喝酒畅谈,自然是被当成了一段佳话。不久之后,江湖中便流传数年前锋芒突起的严阳大侠重现江湖,凭着他的炎阳剑到处为人打抱不平,锄强扶弱。而他也一改往日神秘作风,不再避世自居。
熊泾从此每到一处,便有大批武林好汉慕名而来结交切磋,熊泾也是来者不拒的客气对待,就算是对那些上门挑战的人,也极少翻脸结怨。
他之所以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
他要夺回袖里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