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简短的介绍之后,景瑟看着眼前的曦秋籽凰,问道:“表姐既然能够制服清雪,昨夜为何不趁她重伤之际将吟雪剑夺回呢?”
曦秋籽凰暗道,这个景瑟果然不简单,笑道:“昨夜我能打赢那个清雪宫主也是靠了几分好运而已,若是真要苦苦相逼,她手上又握有吟雪神剑,恐怕我并不能占得上风。”
景蓝见儿子有些不对劲,便道:“小景!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夜多亏了秋姑娘,我们无提山庄才能幸免于难,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昨天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竟敢带着琉衣如此胡闹,你知不知错!还有,琉衣呢?”
景瑟道:“爹,我听下属说,神农谷已经遭难。她现在怀有身孕,我不想她有什么意外。所以,我是瞒着依依回来的。”
余生有些难以置信:“怀,怀有身孕?!那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外面,难道就不危险吗?”
景瑟:“你放心,我的妻子,我自会保护好,无需旁人操心。”虽然余生于他没有威胁,但是一想到曾经他拐带依依四处游山玩水,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不是滋味。
“她没事就好,可是这件事瞒不了太久。神农谷一灭,天下医者势必寻上芙玹宫报仇。这样大的事情,琉衣她迟早会知道的。”颜予之道。
景蓝急道:“现在我们该考虑的是,该如何对付清雪。我派出去追踪她的人死伤无数,仅几人能留着一口气回来。没想到她受了伤还能如此顺利地逃过我们的追捕,这可如何是好?”
“我回来的路上听闻,皇帝南单驾崩,六皇子南毅继位。这位少年新皇刚刚登基就下旨,不日将御驾亲征讨伐凉国。”景瑟道。
颜予之:“我曾经听师父讲过,这个六皇子是所有皇子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他的生母身份低微,他也极为懦弱,怎么继位的竟是他?莫非是有心之人想要利用他做傀儡皇帝?”
“不会,据我所知,这个南毅并非像表面上那般懦弱无能。他能够保全所有兄弟不死而自登皇位,并且小小年纪,竟如此果断进攻凉国。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此时清芦幽玄等人赶到,个个气喘吁吁。
景瑟:“你们怎么来了?依依呢?!”
“少夫人她,她给我们下了药。我们后来沿着她离开的路线发现,少夫人尾随您走了一段路,中途却不见了踪迹。”
“想是她本来想偷偷跟着我一起回来,中途却听到了神农谷被灭的消息。”景瑟皱着眉,顿了顿,又道:“你们立即带人乔装前往神农谷,沿途记得多留意与少年结伴同行的人,她一定是带着阿木一起离开的。”
那几人领命而去。
景蓝:“小景,不如你也去找找琉衣吧,他们就算找到了琉衣,琉衣也不会跟他们回来的。”
“爹,如今的凉国已经大不如前,二舅舅越发昏庸无道,炎凉之战,凉国怕是必败无疑。你和娘,是否要回去?”景瑟想了想,道。
“唉,你娘她为了我,身处敌国数年,从来未曾提过要回凉国去看看。可是,如今凉国有事,你娘和我怎能袖手旁观。我虽生为炎国人,却也是凉国的一份子。这次,我们一定要回去。”
景瑟:“爹,如今边境混乱,既然你们决定要回去,那我先送你们回凉国。我多派些人去保护依依,她暂时应该不会有事的。况且清雪与她,毕竟是亲姐妹,若非利益相关,她不会伤害依依的。”
“这样也好,只不过如今你妹妹仍旧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真叫人操心阿!”
颜予之道:“景叔叔放心吧,就让小景先护送你们回凉国,寻找小琴的事情就交给我。”
“那追踪吟雪剑的事情交给我,景伯父尽管放心。”曦秋籽凰道。
“那就有劳秋姑娘了。”
众人专注于商讨,却不留意余生早就溜走了。
琉衣见阿木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阿木?阿木?你怎么了?”
阿木回过神来,“没,没事。”
“你有什么心事,只管和我说说。我现在是你唯一最亲的亲人了,你若是有心事,却瞒着我,那就不是真心把我当做师父了。”
“师父!不是的,阿木只是在想自己的身世,没有别的。”
琉衣摸了摸他的头,叹道:“阿木,你是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她见阿木低头不语,又道:“你若真想,那师父帮你好不好?”
阿木摇了摇头,道:“师父,是阿木不好。明明应该难过的是师父才对,阿木才应该安慰师父,结果还让师父安慰阿木。”
琉衣笑了笑:“傻孩子,你还是个孩子,不需要想那么多大人该想的事情。该难过的事情就难过,让大人去安慰你才对。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能够不懂事的时光,怎么那样短暂。我对神农谷有感情的,只是那一处小院子而已。可是自从圆婆婆去世之后,那一处院子,也失去了家的味道。至于其他人,与我何干?我不会难过的。”
阿木嘟囔道:“可是我明明看见,师父在听到神农谷被灭,无一人生还的时候,眼泪就掉下来了。师父晚上还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
“阿木!”琉衣呵斥道。
阿木忙闭紧了嘴巴。
“阿木,其实我真的很想一个人静静。你乖,先回留忆谷好不好?”
阿木摇了摇头,“师父你一个人会很危险的。”
“怎么会,景瑟他知道我偷跑出来,一定会派人暗中保护我的。再说,我只是四处走走,散散心,等心情好了,就会回去了。”
“真的?”
“真的。”
阿木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道:“那好吧,师父自己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哦!”
琉衣笑道:“知道了,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可是就在阿木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时,琉衣便放声大哭起来。清雪,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杀光神农谷所有的人?琉衣在神农谷的时候,没有什么朋友,与其他各师兄弟姐妹都没有来往。那些想害她的人和害过她的人,她当然是不关心他们的生死。可是,她的师父们,那些无辜的人,都死了么?还有她的爹,那个不负责任却救了她性命的爹,那个欠了她一堆解释却从来不和她说话的爹,也死了么?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所以当她见到清雪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上前质问道:“为什么?!雪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真的是我的雪儿吗!你真的是我的妹妹吗?!”
清雪推开琉衣,“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神农谷的人,大多数都欺负过你,暗地里设计过你,他们死,难道不是罪有应得么?还有你那个风流无德的爹,呵呵,他又不曾对你好过,你又何必浪费你的眼泪?阿姐,有错的人难道不该死吗?因果循环,他们犯错的时候,就应该想得到,报应总有一天会找上门的。”
琉衣:“雪儿!你,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要灭了神农谷?”
“杀人,还需要理由么?这个世界,本就属于强者,他们打不过我,死不足惜。”
“我刚才扼住你手腕的时候,发现你曾受过内伤。是这个原因么?”
清雪:“这一点小伤,能奈我何?不过我倒是奇怪,虽然我现在的伤愈能力比之前快上许多,但是那个白衣女子若真想置我于死地,或者夺取吟雪剑,都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她却收手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此女可不是什么善类。只是,现在无提山庄上下,大概都把她当做救命大恩人了,怕是不会防备此女。”
“你,你去过无提山庄了?!”
“阿姐,你虽然对外人冷心冷面,可却最是容易被打动。心软,可是最要不得的毛病。你这么早就选择了景瑟,难道不怕日后后悔?”
琉衣:“雪儿,阿姐只希望你好。你现在被往日的仇恨和冤屈蒙蔽了心智,你看不清自己的心,你在逃避良心的谴责,所以你只一味地杀人,来麻痹自己。你可还记得.........”
“过去的一切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想记得。今天我是故意在这里等你的,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神农谷。你看,一个人有了牵挂,便有了死穴,对不对?哈哈哈!”
“你在等我?为什么?”
“阿姐,你说,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又何尝不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呢?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就算我成了武林第一,日后称霸天下,没有人共享怎么行呢?”
“你想要我陪在你身边?可是雪儿,你觉得,我会助纣为虐吗?”
清雪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笑道:“现在的你当然不会,可是我又不想改变我自己,那我只好改变你了,阿姐。”
琉衣惊恐地望着她手中的瓷瓶,“雪儿,你想干什么,不要,不要!”
“阿姐别害怕,这可是俞谷主日前刚研制出来的忘世忧。只要一滴,你便会忘记所有的事情了,从此我们姐妹俩永远在一起,这样不好吗?”清雪看着琉衣一直倒退,手却一直捂着肚子,道:“难道你已经有了景瑟的孽种?哈哈哈,有趣。阿姐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喝下这忘世忧,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的。”
“雪儿,你冷静点,你冷静点,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你知道吗?这忘世忧除了能让你忘记这世间所有的忧愁凡事,还能让你断绝七情六欲。这样,阿姐以后没有了七情六欲,就一定不会有烦忧了。这个俞悠然,想不到他还挺厉害的。我已经在很多人身上试过了,的确是好药。阿姐就不要再拒绝了,你相信我,等你再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清雪一把扯过琉衣,将忘世忧强行灌进琉衣的嘴里。琉衣挣扎不过,眼看一瓶都要灌进自己的嘴里了,琉衣的眼泪已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这时清雪忽然被人撞开,清雪看了看手里几近空了的瓶子,会心一笑。
琉衣失去支撑,往下倒去,却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琉衣强力睁开眼睛一看,竟是余生,“余生,你来了,真好。”说完便晕了过去。
清雪看了看余生,笑道:“你急什么,我又不是给她喝毒药。识相的,就赶紧离开。否则,我可不管你会不会武功,阻我好事,一样得死。”
余生无视她的话,抱起琉衣就往外跑。清雪看了一看余生的背影,暗道,真是不自量力。便飞身追了出去。
清雪追到殿外,挥出一鞭,朝余生背部打去。余生挨了一鞭,眼看着就要滚下那长长的阶梯,他忙侧身在下,护住琉衣。可是他们却免不了往阶梯下滚去。九十九级登云梯,就算余生护得再好,琉衣也不免被碰撞到。清雪飞身落在他们身旁,见余生也已经晕了过去,又看了看琉衣下身衣裙渐渐显红,耻笑了一声:“早就说过了,不自量力,不过看在你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的份上,就放过你的小命。”清雪正要带走琉衣,却见景瑟的四大护卫已带人赶到。
清雪放下琉衣,怒道:“今天自不量力的人还真多!既然你们不怕死,那就为我祭剑吧!”
清芦看到琉衣下半身的衣裙已被染得通红,心惊肉跳道:“妖女!你,你对少夫人做了什么!”
“少夫人?哈哈哈,等她醒来,就不再是你们的少夫人了。这个孽种,怎么能留呢?”说着清雪便抽出吟雪剑。
幽玄喝道:“摆阵!”其余众人闻言立即摆成阵形。
“天诛地灭阵?”清雪嘴角微微上扬,玉脚点地,飞起数丈之高。
清雪并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决意速战速决,便直接用一招剑锋化雨将位于尾部的天字守将凌竹击毙。阵首亡,全阵皆伤。其余众人皆口吐鲜血从空中跌落。吟雪剑感应到鲜血,立即锋芒大作,清雪也改变了初衷,竟大肆杀戮起来。
幽玄他们见状,意识到吟雪剑魔性被唤起,忙召唤众人逃命要紧。
谁知清雪却穷追不舍,不杀尽,不罢休!
直到清雪追到了百里之外,这才清醒了些。她忙赶回神农殿外,却不见了琉衣和余生的踪影。
琉衣醒来的时候,正看见一个被白纱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人正盯着自己。这个人莫名的熟悉,琉衣开口道:“你是?”
余生又是惊喜又是讶异:“琉衣,你不认识我了?!也对,我包裹成这个样子,也不怪你认不出。我是余生阿!”
“余生?余生是谁?我,我是谁?”琉衣不解地问道。
“你,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滚下阶梯的时候撞到脑子了?”
这时耶杏推门进来,“她不是撞坏了脑子,她是喝了大师兄研制的忘世忧。”
余生:“忘世忧?这是什么东西?”
耶杏将药端给余生,道:“你先喝药吧,芙玹鞭的倒刺上有毒,幸好你命大,不然你的小命可就没了。忘世忧是一种令人忘记七情六欲的药,只需一滴,便能让人忘记一切凡尘俗事。”
说完便握着琉衣的手,道:“你的名字叫做俞琉衣,是神农谷谷主俞悠然的女儿。我是神农谷的二堂主,也是你的二师父。如今神农谷已灭,你爹的遗言,要我带你隐居避世。我也舍不得你将你一个人孤苦地留在这世上,这才易了容得以逃过一劫,苟且偷生。”
琉衣将自己的手抽出,望着刚喝完药的余生,“余生,她说的是真的吗?无凭无据,我无法相信她说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你。”
余生惊得差点握不住手里的碗,“你,你记得我?!”
“恩,虽然我现在只能看到你的一双眼睛,可是我觉得很熟悉,很温暖,很,很安全。”
余生将碗放下,道:“这位耶婶婶的话,我倒是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我们的命都是她救回来的。我想,她说的应该是真话。而且我记得你以前会易容,会医术。耶婶婶也会,她说这易容还是她教你的呢。”
琉衣想了想,对着耶杏喊了一声二师父。又问道:“余生,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耶杏笑道:“他阿,这个傻孩子。你们一起从那么高的阶梯上滚下来,他将你护得好好的,自己却伤成这样。不过幸好他将你护得好,你们的孩子这才好好的呢。”
“孩子?”琉衣。
“是啊,你的身子有些虚。想来是你得到了神农谷被灭的消息,受了太大的打击所致。又受了惊吓,又从那么高的阶梯上滚下来,说来这孩子还真是命大。连番遭受这样的冲击也只是脉象有些虚而已。我给你熬了安胎药,待会就可以喝了。”
“我有了孩子,那,余生,我们是夫妻吗?”
还不等余生开口,耶杏便笑道:“那还用问嘛!我之前在你身上闻到了魂香莲的清香味道,这可是雪山族主独女的最重要的陪嫁之物。当年那场婚礼,可是名震江湖的,你二师父我还羡慕了好久呢!这小伙子肯定就是余长胜的独子吧,真像他爹,是个会疼媳妇的。”
琉衣确实也闻到了自己身上有一股清清淡淡的冷香味,倒的确像是雪山之物。琉衣此刻看不到余生的表情,不然她肯定能看到余生那副震惊的表情。
耶杏又道:“那你们小俩口聊着,我出去看看安胎药好了没。”说完就出去了。
琉衣看着余生,道:“你愣着做什么?过来坐啊。”余生依言坐过去,心里却暗道,这可怎么办?要是景瑟知道了还不把自己拆散架了?不行,虽然我很喜欢琉衣,但是我也不能欺骗她啊!日后若是她得知了真相,岂不是要恨死了我?
余生正要说话,却听见耶杏在外面喊:“余生,快出来,有人找你。”
余生应声出来,便看见几位红衣使者从飞鹰上跳下。几位红衣使者见着余生,确认是自家少主之后,忙跪下行礼,“少主,族长病重,急招您回去接任族长之位。”
余生:“外公病了?很严重吗?”
鸢雪道:“少主,族长他.....听说少主已经有了意中人,并且有了小主人。我想,就算少主现在仍然不想接任族长之位,少主带着少夫人与小主人一起回去看看族长,说不定族长一开心,病也就好了。”
她身旁的敕雪也道:“是啊,少主,您很久没有回雪山看望族长他老人家了,族长特别想您。”
耶杏一听,忙拉着余生到一旁道:“生儿,我看雪山是个好去处。现在炎凉两国已经开战,外面到处都是战火。既然琉衣只记得你一个人,只相信你一个人,若是你能带她隐居到雪山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
“还可是什么阿,如今她服下忘世忧,什么都不记得了,隐居对她来说,最好不过。她爹将她托付给我,也希望她可以过上平淡清静的日子。若是要她再卷入江湖中的风风雨雨,你忍心吗?你难道不希望琉衣可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吗?”
余生暗道,是啊,她现在不记得了,对她而言,不是最好的结局吗?景瑟是凉国公主的儿子,两国开战,他也一定夹在中间很难做,断不能让琉衣处在那样的困境。琉衣的爹和师父们死了,对她的打击很大。她的妹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对她的打击更大。既然柳云帆已经死了,那么琉衣的前半生已经没了牵挂,那么让她开始全新的后半生,也不错。
鸢雪又道:“少主,现在外面战火四起,小姐和姑爷已经在回雪山的路上了。少主实在不该再让他们担心才是。”
余生思虑片刻,终于答应了。
余生进得屋里,对着琉衣说道:“琉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雪山吗?外公,娘亲和爹爹他们,很想见你。”
琉衣:“雪山?是你的家吗?”
“恩。”
“那就去吧,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当然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鸢雪吹起雪笛,不一会儿,又有两只巨大的雪鹰飞来。雪鹰驼起众人,往雪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