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之中,时而觉得寒不可挡,时而觉得热难抑制,间或仿似有人喂我水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日神智略清,发觉身子却动弹不得,一运内力,只觉七经八脉尽皆堵塞,血脉不畅,全身无比沉重,手足固然无法动弹,便连眼睛也睁不开来。
心内大惊,再试数次,仍是如此。突然间心头乱乱一跳,血气上涌,瞬时复又茫然昏厥。这一番昏迷,实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有时微有知觉,身子也如在云中漫步飘飘荡荡,如此时晕时醒,麻木身体渐渐生起疼痛之感,这种痛楚虽是难以忍受,但我心下大喜,知道自己这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终有一日醒了过来,耳听得果篮子说道:“鲁路哥,今儿个我去讨饭罢,你陪着大哥呆在这里。”
一阵衣衫悉缩之声响过,只听鲁路说道:“还是我去罢,这个镇子上好多人家都养了狗,徜若给咬到了,咱们可就没法子赶路了。”
果篮子迟疑道:“我瞧你这两天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受人家欺负了?”
鲁路打了个哈哈,笑道:“咱们不早都习惯了么?想当初大哥没来的时候,咱们几个过的和现下也没什么区别,等大哥病好了,凭着他的本事,还不是和前些日子一般,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他的声音渐渐增大,接道:“大哥最是护短,可容不得咱们受人家欺负,咱们跟着他的时日虽短,但却过得极是快活。再说大哥也教过我一些功夫,昨日里若不是那几个坏小子一拥而上,他们哪能打得过我?哎,果篮子,你说咱们老大的功夫怎么会这么厉害?那么多大人却也打不过他自个儿。咱们跟着他,日后定然大有出息,你说呢?”
果篮子道:“那是自然,你瞧那一天他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便连眼睛都不眨上一眨,崔大胡子常常吹嘘他有多么多么厉害,可和大哥比起来差远了。那日的事儿想想我就害怕,生怕官兵会来追捕咱们,送到监牢里。鲁路哥,你怕不怕?”
鲁路说道:“怎么不怕?老大看起来还没有我年纪大呢,就好像杀过好多人似的,奶奶的,太狠了!哦,你别在意,我可不是骂咱们老大……”
“那你骂谁呢?”我出口问道,身子依旧疲乏无力,但说话却是不成问题的。
“骂……老大,你醒了?”鲁路和果篮子同时扑了过来,二人各抓住我一只手,不住地摇晃。果篮子泣声道:“大哥,天可怜见,你……你终于大好了。”她的泪珠儿掉下来,只印得我手指上泛起点点凉意。两个人神色憔悴,像是在我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吃过不少苦头。我见自己处于一个山洞之内,地上胡乱铺着几摊杂草,想必是这便是几人的歇身之处。
“游闲他们呢?”我问道,“怎么又去讨饭,咱们的银子花完了么?”
二人一愣,过了好大一会儿,果篮子柔声答道:“成子和倪歌去帮你拿药了。”
“那游闲呢?”其实我也就随口一问,这一阵子昏迷,陡然清醒,特别想见到这几个小家伙,我方家的人不在,也就是他们几个让我心里有所慰籍了。
“别提那个胆小鬼了,”鲁路愤然道,“那一天咱们从山谷中逃命,后来你生了病,姓曾的那个女子说你中了什么天一神水的毒,身子会慢慢腐烂掉,只要气息一绝,天一神水就会在体内转化,会惹人染上瘟疫,游闲那个家伙害怕,就跟着曾姑娘走了。”
我叹口气,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罢!我睡过去几天了?”
“几天?”鲁路睁大眼睛,“老大,你睡了三个多月了!”
这么久?我怔住,原本只是以为顶多昏迷十数天,却不想竟有三个月之久。和鲁路说了一会儿话,果篮子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叫道:“大哥,这些日子你一直不醒,我和鲁路哥可都急坏了,先喝碗粥罢。”
我点点头,果篮子扶我起身喝粥,待她拿着空碗出去,我冲鲁路说道:“我先练会儿功夫,你们且莫打扰我。”
鲁路“嗯”了一声,当下便走了出去,在山洞口坐了。我照着《长生诀》的内功修习方法,默查诸脉内息,但觉得内息杂乱,身体各处大穴便似给污秽堵住了一般,劲力到处,尽皆不通。先前在京城庞将军府所中的毒性已然化尽,天一神水之毒亦是查觉不到,只是内力杂乱无章,除此之外,再无大碍。
盘坐了一会儿,尽力将内息归拢于一处,只觉得心浮气躁,始终定不下心来。知道这事儿不可勉强,急求不得,于是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鲁路已然不在,和果篮子闲聊了一会儿,得知那日知我死后天一神水的毒性会使尸身产生瘟疫,传染他人,曾珂便劝说几人抛下我,跟她同回义宗。但果篮子和倪歌终究是舍我不下,跟曾珂说道与我生死与共。曾珂劝说良久,亦是无可奈何,从我身上取出千年雪蟾,捏下一半儿让我服了,便带着较为胆小怕死的游闲自回义宗不提。临走时告诉他们几人,若是见我身死,须得立即放火烧了。又告诉了他们义宗青门的联络暗语,若有困难,自可寻人相助。
鲁路他们或背或抬的带着我翻山越岭,一路上流水价的大把撒银子为我瞧病,其实当初剩下那么多银子,便是连看几百个郎中却也够了,初时他们于我瞧病,尚说看不出病因无能为力,后来便索性借机骗钱了。待到银两使尽,又听闻近来官兵在浩岭山一带搜寻盘查,极尽严密,因此不得不在离山下这个镇子不远的山洞中住下,想等到风声稍忽,再设法回到宣旗府找名医与我瞧病。
四人当中,也就鲁路年岁稍大,这厮初次见我时表现甚为懦弱,哥们儿表面上虽不说,但心底里着实瞧他不起。不曾想在关键时刻,他未舍我而去,哥们儿心中这份感激却也不用说了。当下在心里暗暗起誓:“只需老子在的一天,就要尽力让他们过得快活。”
身体内内力交错盘杂,如同生满乱草,但哥们儿的《长生诀》早已打下根基,后来又转为先天功,自是能一点点的抽茧剥丝,慢慢化去。我身中江湖中的奇毒天一神水能得不死,想来是中和了先前所中之毒的毒性,又或许是曾珂喂我服下的那一小块儿千年雪蟾的功效,再加上我的先天功能自行流转护住心脉,是以才得如此侥幸。
打这日起,动是不能动,但却再未昏迷,每日里鲁路、果篮子、完颜成和倪歌除去讨饭时间,便伴在我的身边和我说话。我也趁此机会教了他们《长生诀》的修习之道。武功一道,内力为主,外功为辅,现下教他们外功不过是让身体更加强健,但若想有所成就,那就非由内功入手不可。其余空闲,便用来全力收拢体内纷乱内息,回归丹田。
脑为髓海,上丹田;心为绛火,中丹田;脐下三寸为下丹田。下丹田,藏精之府也;中丹田,藏气之府也;上丹田,藏神之府也。此为精气神为三宝,贮藏精气神之所在,乃是性命之根本,十二经之根,阴阳之会。无火能使百体皆温,无水能使脏腑皆润,此中一线不绝,则生命不亡。
《长生诀》中有言:“我家专种自家田,可育灵苗活万年……一气畅通终无阻,灵根冲玄破泥丸……有朝一日功行满,便是蓬莱大罗仙。”
如此过了月余,某日忽然天降大雪,纷纷扬扬的铺盖满地,我练功良久,忽然心有所感,让鲁路将我背出洞外,仰视灰濛濛的天空,俯视山下集镇,此时正是晚饭时间,一道道袅袅的烟雾升起,我心中一动,继而哈哈大笑。
炊烟,又见炊烟!!!
只这一笑,体内内息便尽数归于一处,缓缓直如流水划过,心如明镜一般透亮,左手大拇食一按,少商剑剑气澎湃而出,直如石若天惊,风雨大至,“噗”的一声轻响,洞前一株矮树木屑飘过,竟然生生给劲气穿出一个圆圆的洞来。
鲁路拍掌大笑,说道:“老大,你当真好了不起,看来你的武功恢复了,我这便下山多讨些饭,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我微微一笑,这话说的,老子既然重新打通了身体诸脉千穴,还用得着去讨饭么?高声叫道:"果篮子,倪歌,大伙儿都同来罢,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咱们这便下山大酒大肉去."
三人先后奔出,个个喜动颜色.倪歌叫道:"老大,咱们有钱了么?"
我摇头,伸出右手,笑道:"看到没?这就是钱,我能点石成金,你信么?这叫做金手指,嗯,可不是内存条上的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