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以为没有人能够伤得了自己,可是这一次,我发现自己真的伤心了。或许是太过骄傲,所以才会伤得那么重!雷小鱼不会武功,看似柔弱,其实我知道,她是个骨子里特别阴冷的女子。可是曾珂呢,我救过她两次,为什么也会这样子对我?
以为自己活过两世,以为自己能够看透一切,到现在我才霍然发现,只是武功好是没有用的,人家还有太多的手段来对付我。老子看不见,但却能听得到院子里正有数路人马各自为战,扛着我的这人早已发出了求援讯号,冷烟火尖锐的哨音让人听得心颤。他冲了十数次,却终是冲不出去,自然是因为我和那件辍玉面幕是这些人的首要目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部记载着上古神迹道化天地的《大梦天书》,可比什么宝贝都重要得多。
太猖狂,太自负,当这伤痛来临时,居然是那么的强烈。我从来都不是怨天忧人的家伙,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也许我的穿越,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如果我死了,方天画鸡和大娘他们会有多伤心?如果他们死了,我会有多伤心?
岁月匆匆如流水,这么多年,我早已将他们当作不可或缺的亲人了啊!徜若不是我,或许方家仍然是天下第一首富,仍然在高墙大院里过着他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足生活。至少,不会有宁古塔数年的穷困之灾,不会有现下的杀身之祸。
我以为我是可以给他们带来幸福生活的上帝,其实我是那个不小心打开了灾祸魔盒的可怜的潘多拉!我以为我是月下开满快活的鲜花,其实……我就是个屁!
雷小鱼和曾珂都很清楚,我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只可惜,现下没了牙齿,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辍玉面幕上的东西袁初才只破解出了一个字,他们之所以不杀我,便是因为他们需要从我口中知道,为什么依老子小小年纪,便能以武功睥睨天下在高手如林的皇宫中仍然来去自如。
厮杀仍在继续,有人倒下,有人补上去。这一夜,不知道这个院子中到底有多少人来来去去。前院传来一声惨呼,叫至中途,戛然而止。我听得出来,是我三妹的声音。这丫头性子倔强,从来不讲会不会吃什么眼前亏。我虽然不能动,可还是流下泪来。脸上一阵冰凉,今夜的这一切,不但不是一场梦,更不是一个玩笑。我握不紧拳头,可我仍然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要笑着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一个沙哑的声音厉声喝道:“张副宗主,事情弄到现在这种地步,何以还要对无辜弱小之人下手?”
却听一人冷冷答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却不知善信大师何以到此?莫非也是对这《大梦天书》心存觊觎么?”
稍倾,那善信大师说道:“阿弥陀佛,一部残卷书页,要了多少人命,老衲来此,实是奉了方丈严令,欲请那位身怀此卷的方家少爷往我少林一行,张副宗主之言,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更何况义宗多有胜名,抢那残书也便罢了,如何又对他家人下手?”
那张副宗主冷哼一声,喝道:“杀便杀了,你待怎样?”话音未落,接连两道惨叫声响起,这一次是大娘和我的母亲。
我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一时之间,几欲昏去。平常自己杀人时尚不觉得,原来轮到别人杀我亲人时,心底里居然是这般地疼痛!
忽然间“轰隆”一声大响,刹那间天摇地晃,一道道热气扑面,这一声大响震耳欲聋,我尚未回过神来,轰隆隆又是数声大响,便如在荒山僻野之中有数道焦雷追着人击打一般。鼻中尽是硝烟硫磺气息。
“是火炮,帝国的护元大炮。”一人惊慌失措地叫道,“怎么连朝廷也插手了?”
“是逍遥楼,”一人接道,“嘿,六扇门的人也来了,今儿个,只怕大伙儿谁也甭想冲出去。”
“天快亮了,事不宜迟,大伙儿分开走,”是先前那名副宗主的声音,岳长老,你们几人带了东西先走,将这小子交给我……”
奇鲮香木和醉仙灵芙二物混合的药效果然厉害,过了这么久,我不但没法子运气逼毒,便连头脑亦逐渐昏沉,背着我的那人身子猛然一停,一片寒意切过,我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抱在怀中,“啪啪”两下轻响,只听得那姓张的副宗主闷哼一声,跟着嘶声喝道:“姑苏慕容?”
抱着我的那人身子疾掠而起,于炮火之中奔行如飞,忽尔斜进,忽尔直冲。过不多时,他陡然停住,低声说道:“范九可将地道掘通了么?义宗果然高手如云,追得太紧,褚伯仲等人可撑不了太久。”
一人应声答道:“再过片刻即可,不过附近的巷子尽被官兵围住,只怕反倒不易脱身,这事本来甚是机密,何以连逍遥楼和六扇门的人也都知道了?义宗得了那件东西,竟然连这小子也不放过,当真不要脸之极。”这人声音娇嫩,十分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那人呵呵一笑,说道:“这小子行事轻狂,早已留下了无数尾巴,便是小鱼不递消息,难道咱们便不晓得么?你可将别人忒也小瞧了!”言罢,他将罩在我脸上的布条揭去,笑道:“方少爷,老夫并无他意,只是三弟中了你的独门点穴手法,不得不如此,只盼你能给予破解,一旦救了他性命,老夫自当恭送方少爷离开。”
天色将亮未亮,房内微有一道薄光,眼前这人一绺长须,四方脸,卧蚕眉,瞧着竟是一脸的正气。他看我睁开眼来,又是一笑,轻声道:“老夫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奇字。慕容博是我三弟,还请方少爷能施妙手救他一救。”他微一皱眉,接道,“他中了什么毒,可有解药么?”
那娇嫩声音再次响起:“此事本是义宗青门姓曾的那名女子所为,只是忌惮这姓方的小子太过厉害,才不得不和雷小姐互为援手,至于所施之毒,乃是义宗之物,我等如何知晓?徜若雷小姐和我们说得早了,义宗纵然人多势众,又焉能得到那件宝物?”他凑到我面前,冷冷地道,“喂,小子,这次我们救你,却非贪图你的东西,只不过三叔的性命系于你手,所以不得不救。”这厮圆脸大眼,书生打扮,正是当初在泊州府所见那名比女人还要漂亮三分的白衣小子。
这间屋子是我们李家的柴房,处于假山之后,两旁是七八株极粗的大树,只西面一条石径可供人行。护元大炮仍旧轰个不停,假山已被崩掉了一个角,碎石滚落满地。慕容博不在,陈蓉也不在,我双眼尽量转动,只能瞧得到门外站了数人,身边除了慕容奇和这个白衣少女,雷小鱼居然也在。她神情冷然,望着窗外,并未向我瞧上一眼。
我喘了一口气,喉头耸动,忍不住想:“其实莫说是什么狗屁《大梦天书》,只需你真心对我,便是性命,我也舍得。”心底里的声音没有遇上耳朵,我所想的雷小鱼终究不会知道,便是她知道,亦未必会放在心上。
我看到我的泪落下来,一点一滴的落下来。
我想说我不会再爱你了!
不仅仅因为你只是个替代。
假山前面的空地上被人自地底掏出一个大洞来,雷小鱼和那个白衣少女先行奔了过去,眼瞧着她的身子一点点的没于泥土之下,我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悲哀。
有人说,当你的悲哀大于以往所有的悲哀时,你反而感觉不到悲哀了!
“咱们也走罢!”慕容奇拎着我走到门口,沉声道,“待你脱了险,老夫再行回头助你家人脱困。”一言未毕,突然浑身一烫,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飞在半空中的身子,神龙在天,翱翔天际……不是我能动了,而是,我被崩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