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板板和郡主已经下了马车,哥们儿却仍斜靠在棉被上纹丝不动。银长老的眼睛渐渐发亮,老七头上戴着一顶旧笠,期期艾艾地凑上前来,叫道:“你这狗杀才好生无礼,车里坐的是我家小姐,快将你的狗爪子拿开了!”
我心下雪亮,心知定是郡主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大车之中,银长老对萧板板扮的男子只略一打量便转了开去,却冲我和郡主瞧了又瞧,其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不过老七和百里长空等人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情形了?
银长老怒睁双目,冲着老七狠狠瞪了一眼,老七退得两步,嗫嚅道:“不得无礼!”银长老哈哈大笑,向金长老叫道:“师兄,你且来瞧瞧,是也不是?”
百里长空怒道:“两位乃是武林前辈,怎地骚扰我家女眷,当真好不要脸!”一面说,一面大踏步上前拦阻。
金长老嘿嘿冷笑,道:“羞于见人者,必多恶事矣!”纵身跃至,朝我瞟了一眼。百里长空追之不及,忽听得自老君庙方向传来数声惨呼,登时变得脸色铁青,怒道:“我说二位怎地如此苦苦西相逼,原来早已存了不良之心。”
金长老回首森然道:“你纠结同伙,滋扰生事。徜若不是心下有鬼,何以一众属下尽皆怀揣利刃?百里长空,瞧在武林同道的面儿上,今儿个放你一条生路,若是再敢罗唣,莫怪老夫取你性命!”
百里长空收敛心神,朗声道:“老匹夫欺人太甚!既如此,便请赐教!”
银长老打了个哈哈,问金长老道:“他自寻死路,你来还是我来?”跟着压低声音,盯着我又问:“师兄,你瞧这人是么?我可没有见过。”
金长老皱眉道:“自然不是,郡……她哪有这般丑陋?不过江湖中精通易容者颇多,百里老儿行事诡异,不管是与不是,先捉了回去再说。那老儿好生罗嗦,你去应付罢!”言罢,冲萧板板和郡主扫了一眼,温言道:“你们仍旧上车罢,我请大伙儿去佳郁园做客!”
郡主稍嫌慌乱,萧板板却一把扯住他的衣衫,大声叫道:“姑奶奶爱去哪便去哪儿,你管得着么?谁又稀罕做你的客人了?”
此时百里长空已与银长老动起手来。老七倏地急冲上前,右掌疾扬,左掌斜劈而下,直取金长老颈中。金长老冷冷一笑,身子一斜,已将萧板板带的踉踉跄跄,恰好挡在自己身前。老七见状一惊,攻势略缓。金长老右手陡出,“啪”地与老七对了一掌,狞笑道:“你鬼头鬼脑,当我瞧不出么?”
二人掌势一接,金长老动也不动,老七却蹭蹭蹭连退数步,脸色煞白,微一停顿,旋即重又扑上。金长老脸现轻蔑之色,冷冷道:“不知死活!啊哟……”右手甩出,萧板板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数丈之外,“嘭”地摔在路旁的草丛之中,也不知是死是活。
郡主一声尖叫,急忙奔了过去。老七连施数招杀手,均被金长老一一击退。但见他右臂下垂,不敢或动,身形渐已滞缓,老七大喜,攻势如潮,凌厉凶狠,说道:“老匹夫,今日让你毙命于斯!”
金长老脸色大变,他内力武功均超出老七甚多,仅以左臂仍将老七逼得连连后退。两人再拆数招,金长老高声叫道:“师弟助我!”银长老早在他痛呼之时便已频频回头张望,闻听此言,当即右腿横扫,将百里长空逼退,身子向后倒飞,在金长老身畔停下,左掌一摇一摆,吐气出声,舌绽春雷,喝道:“咄!”这一着如雷似电,奇快绝伦,老七胸前吃招,身子晃得一晃,扑地应声而倒。
金长老喘气道:“快,快,我中了剧毒,需得尽快运功逼出。”左手在右臂上一抓,登时将整副衣袖扯了下来,但见一条黑线,正自缓缓上行,这当儿却已爬至肩膀了。银长老怒道:“卑鄙小子,这等无耻!”
金长老道:“那丑陋小子并无内力,是以我才会一时大意,却不想……这……这毒性好……好烈……”
百里长空抢上前来,双掌一错,护在大车之前,眼睁睁地瞧着金银长老离开,却并不阻拦。待他二人一走,先将老七放上马车,跟着将萧板板也抱了上来,但见她面如金纸,出气多入气少,性命危在旦夕。郡主跟在其后,泪水扑簌簌滑落,抱着萧板板连声呼唤。
我只觉心中酸热难耐,气血翻腾,牙齿打颤,可终究是忍着没有落下泪来。适才便连我也没有看清她是如何伤了金长老的臂膀,虽然只是一瞬,当中却孕含无比凶险,能落到这种田地,已是侥幸之极了。自个儿不懂武功,还非要逞这个能,真是……瞧着人事不知的萧板板,哥们儿又是恼火,又是心酸。
百里长空乘坐的另一辆马车上拉的是始终沉睡不醒的倪歌,本欲赶至盟重府再仔细与他医治,这当儿情况紧急,只得将另一辆马车弃了,抱上这辆马车赶路。哥们儿早就觉得郡主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现下一切应验,二皇子果然顺着找寻郡主这条线摸了上来。适才若不是金长老大意中毒,百里长空和老七焉能是其敌手?余众尽在老君庙给人拦下,也不知伤亡如何,唉,说不定是我命中注定,活该有这一劫!
百里长空挥鞭急行,及至天黑,抵达长虹县逍遥镇。此地地处苍月府中枢,交通要道,历史悠久。始建于风皇朝建安年间,初名“小窑”,因冲河、大尾河傍镇而过,因此又叫做“合流镇”。
定朝时在此设长虹县。帝国佑元帝十七年,此地成为连接大尾河上下游的重要商埠,与清水、清风、月牙弯并称苍月府四大码头。其时在此做官的王礴知县有感于当地舟辑云集,商业繁荣景象,曾写诗盛赞:“天时地利遂人愿,任职四载乐逍遥”等句。
此时天色已黑,老七经百里长宫推宫过血,暗渡真元,这时已醒了过来。银长老内力虽猛,但老七亦非泛泛之辈,徜若就这么一下便给抽得半死不活,可忒丢逍遥楼的颜面了。高手过招,武艺好歹,内力如何,自是取不得巧,一眼便可观之!
哥们儿武功在时,这什么狗屁金银长老瞧着未必是我一招之敌,但此时竟给大伙儿带来这般大的麻烦。百里长空与那银长老对攻数招,顶多只能自保,不知是他太弱,还是哥们儿太过眼高于顶,这威镇江湖的百里大侠,武功招式亦无出彩之处,难道竟是浪得虚名?
百里长空将马车在一处僻静地方停下,跟着吹了一个呼哨,从道路两旁登时蹿出五六条汉子,奔到近前齐齐行礼,叫道:“堂主。”
百里长空低声答应,吩咐道:“石忠,你与左国良待会将赶着这辆马车直驱向北,途中不可歇息,半月后再弃车回来。七爷受伤,你们几个扶了他走!”众人一一凛遵,当即七手八脚的将萧板板抬下车来。欲扶老七时,老七经过调息,精神大见旺矍,摇了摇手,骂道:“金银二老果然名不虚传,单冲这份功力,竟似不在闫大当家之下。他奶奶的,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给人伤得这般狼狈!”
百里长空黯然说道:“非是老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金银二老在武林中横行多年,行事亦正邪,据传金长老的毒心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地步,较其师百毒道长亦不逊色。这门邪功霸道异常,不知为何,恰好克制我百里家的问天拳,是以今日我与那银长老只是游斗,不敢轻易使出。他内力何止剩我一分半筹?今儿个能够逃脱,还是多仗这位萧姑娘的机智。她刺伤金长老所用的元极针,是你给她的罢?”
老七苦笑道:“早在金银二老追来时,我便已知道大事不妙,才做个小小防备,不想竟陡建奇功,也亏得萧姑娘不懂武功,否则焉能近得了金长老三尺之内?”
说话间,众人已行至一座庄园。夜幕深沉,无星无月。众人转至后门,百里长空轻轻在门扉上扣得两下,便见两扇门一开,两人躬身行礼,叫道:“堂主!七爷!”
老七拍拍我的肩膀,涩声道:“老爷子是逍遥楼的坛前护法,在西陲经营多年,苦心费力的建了这个赐福堂,老君庙的兄弟想必都已折了,咱们在此稍做停留,便即接着赶路。二皇子的人马徜若追了上来,这个堂口恐怕会毁于一旦。”他叹了口气,接道:“二皇子若要对付咱们,必会出动义宗内的高手。逍遥楼鞭长莫及,又有监察院诸多牵制,咱们有苦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