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能够毫无牵挂地全身心帮助高家,也得益于我良善的家人对我的支持,以及我毫无后顾之忧的家庭条件的支撑。
当年我二姐被我妈送到我姥姥家上学以后,她依然不改江湖豪侠的本性,在那个农村学校里依然雄霸天下。
由于她在班里学习很好,又胆大开朗,老师选了她当放学排队回家的排长。一次放学,她因为一个男生站列不整齐训了几句,男生不服气,和她顶了嘴,我二姐不由分说就给拽了出来,由于用力太大,把那个孩子袖子上的一块补丁给撕掉了,男孩一气之下飞快地冲向我二姐,试图撞倒她,但只是使我二姐来了一个趔趄,而这个趔趄依然激怒了我二姐,也就是红旗小学二年二班班长兼四队方向排长宋玉群,这是后来学校的批评通报对我二姐的全称。宋玉群极致地发挥了自己的打架本能,三下五除二,拎起男生的后脖领子一个腿绊儿把他撂倒在地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顿拳**加,把男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有坐在地上畏缩成一团大哭的份儿,直到其他的孩子找来了老师,才平息下来。后来的结果是宋玉群被撤销了全部职务,遭到了全校通报批评,她的家长,也就是我的姥姥,被学校及男生的家长骂了个狗血喷头,灰头土脸。
这件事并没有使我二姐宋玉群有什么收敛,反而进一步稳固了她学校一霸的地位,她由此笼络了一帮“手下”,每天一群男男女女的小孩子跟随着她,连书包都有人替她背,俨然一副社会大姐的做派,这更加助长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到处杀富济贫惹是生非的恶习。
然而,也正是这个恶习,改变了我二姐的人生命运。
那段时间,每天晚上我的姑姥爷都和其他好多邻居,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来个大人,聚集在我姥姥家,他们全都围坐在炕上,有的抽着旱烟,有的乐呵呵地低头往折好的一屡烟纸上饶有趣味地溜着烟叶,个个喜笑颜开,高谈阔论。他们当时说的很多话我二姐都没有理解,但却从满屋飞扬的豪情壮气中归纳出一个中心话题,那就是“打倒了***”,而那时她懵懂的心灵里,一直以为“***”是被他们这群人给打倒的,她很遗憾自己没能亲自参与到打倒***的战斗中来。之后,在她心里深深埋下了要把一切坏人都打倒的志向种子。
几年之后,机会来了。我姥姥派她去给在大队部值夜班的大舅送饭,知道她艺高人胆大,大舅也没有催促她,就在那里玩到很晚才回家。黑灯瞎火的路上,我二姐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拿着手电筒一边胡乱到处晃着,一边蹦蹦跳跳往家走,每路过一个有狗的人家,都要引起一阵狂吠,主人出来看看是个女孩子,便向狗吆喝几声回屋继续睡觉了。
快到我姥姥家的时候,在这些狗和人的声音里,我二姐隐约听到一个不同的叫声,是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呼喊,顺着喊声她挨家挨户排查到了姥家斜对面一户人家的院子前,屋内没有开灯,隔着窗户她听到屋内有打斗的声音,似乎一个女人被人捂住了嘴,依然含糊不清地喊着“放开!放开!混账!”这不能不管!我二姐本就是没有机会打架创造机会打的主儿,这热闹来了怎么能错过。于是她亢奋地敲起了房门,大声喊到:里面的大婶,谁打你?开门,我帮你揍他!里面暂时停息了打斗,随即传出女人疯狂的大喊:“快去喊人救命!”。估计里面人听出来外面是个孩子,所以女人只是希望她能帮自己喊大人来。
后来我二姐知道,她这是在吓唬男人,希望他能够就此放手。
这时一个男人粗暴的声音传出来:“滚!谁家的小狗崽子!”我二姐可不怕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她只要认定了有人欺负人,就要去打倒那个欺负人的坏人。随着里面女人一声声的喊叫,她等不及有人给她开门了,自己操起院子里的一把镐头,“咣”地一声凿在门玻璃上,稀里哗啦的玻璃碎了下来。她举起手电筒,照见了地上一个浑身上下光溜溜的男人,正在使劲按住并撕扯着一个奋力自护的女人。她不假思索地把胳膊伸进还有残留玻璃茬子的门里,拉开了门栓,拎着镐头冲进去就往男人身上刨去,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镐头吓楞了,慌忙一翻身滚到了旁边,我二姐并不罢休,抡起镐头继续刨,这次刨中了他的左腿,疼痛和愤怒使这个男人瞬间火冒三丈,爬起来冲向我二姐就抢夺镐把,但是我二姐绝对不是个怕事儿的人,这时也是一不做二不休了,手里握着镐把死死不放,几个回合下来,见自己的力量有些抵不住的时候,她来了个好汉不吃眼前亏,发现自己的个子弯下头正好可以咬住男人的手,于是,我二姐吭哧一口下去,男人的手便血淋淋了,下口咬的同时,腿下也不忘狠命狂踹男人刚刚被刨过的腿。这时候地上的女人也捡起炉铲子,照着男人后背猛拍了下去,终于在我二姐和女人前后攻击之下,这个男人带着浑身伤痛败下阵来,一瘸一拐地抱着衣服想休战往外逃,宋玉群哪是那么容易饶人的人,还没有看清楚这个人的面目呢,她拿着镐头横在门前,向女人喊到:“大婶,把灯打开,我看看这个坏蛋长啥样!”女人并没有开灯,我二姐以为她没听见,便亲自用镐头推着男人走到灯绳前,拉开了灯。
灯光照映下,拽下男人捂着脑袋的衣服,我二姐看到了我姑姥爷的脸。
不谙世事的宋玉群,只是以为我姑姥爷在欺负大婶,刚要质问,没有想到我的姑姥爷居然扑腾一下跪了下来,开始哀求她,求她不要跟任何人说今晚的事,宋玉群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大婶也跪了下来,哀求她:“放过你姑姥爷吧,不要说出去啊小格儿!”宋玉群懵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见义勇为怎么成了这个结果。不管怎样,她还是答应了这两个人,前提是也要他们答应,以后不许再来欺负大婶,否则就会说出去。
这个事情就此过去,直到多年以后,我姑姥爷因流氓罪被判刑,我二姐才偷偷和我说了出来。原来我这个在大队当会计的姑姥爷,早已经对对面的大婶垂涎三尺,为了能伺机接近她,他经常有事没事来姥姥家闲聊,而且每次都一定坐在北炕上靠窗的位置,这样从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瞄见大婶在院子里的一举一动。他去骚扰大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都没有得逞。大婶虽然独身一人,但是非常自重,知道姑姥爷是有家之人,而且是大队干部,所以总是敬而远之。直到那天姑姥爷不知道怎么事先钻进屋里藏了起来,一直蹲到半夜出来想**大婶,不巧被我二姐撞见。
不管我姑姥爷的内在品质有多么败坏,但是还不忘做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所以,他为了保全面子,也为了大队会计的头衔,不惜给他的孙子辈儿的人下跪求饶。而大婶因为惧怕报复,也宁愿以息事宁人的态度解决这事。
之后的事情就一切归于平淡,我二姐信守了她的诺言,我姑姥爷和大婶也信守了诺言。我二姐与大婶再次正式交集时,已是两年之后了。
八十年代初年,身为日本遗孤的大婶,被日本亲人接回去半年之后,因为不习惯那边生活,重新回到了养父母家的红旗公社四队,事实上她的养父母早在十年前已经双双过世,只留下她孤独一人守着那个贫困的家。养父母是一对残疾人,因为不能生育而收养了她,而她自己因为是日本人留下的种,一直不受人待见,以至于到了三十多岁快四十了还没有人愿意来提亲。
从日本回来之后,大婶做了个决定,收养我二姐做干女儿,从此她将一生不嫁。我姥和我妈以及我父亲出于对这个单身女人的同情,同意了她的请求,而我二姐倒是抱着救世主的心态欣然接受了这个保护大婶的任务。
我二姐的干妈日本名字叫山田美子。山田美子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将日本亲人送的一些高级衣装和电器慷慨地送给我的姥姥和我家,邻居们都艳羡得不行。以致于我家此前买的日本声宝牌电视,都曾经被别人误认为是我二姐干妈给的。
事实我家电视早两年就买了的,那时候我二姐并没有认山田美子做干妈。
由于我爸是七级工,而且我妈也上班,我家生活条件本就比较好的,所以,在1980年就买了部电视机,12寸黑白的,日本产声宝牌。这在当时是一个挺轰动的事。我家树起的10多米高的电视天线,傲然耸立在我们的矿区中,极力彰显着它主人家的与众不同。
由于爸妈都是比较好客和善良的人,所以我家从此就成了公共的小电影院,方圆几里地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来我家看电视。每天晚饭过后,人们陆续赶来,大都自己带着小凳,不带凳又挤不下的也能站到外屋看到很晚。
后院的陈婶家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天吃完饭也不收拾,就带着陈辉兄妹三个抢先来到我家,一齐占到炕上的有利位置,而陈婶更是常常躺在那里看的,羡慕得很多小孩埋怨自己的家长跟我家关系不好,其实事实是他们没有提前来占位置,而这样的待遇连我们自己都羡慕的。
我记得黄春梅每晚都领不同的小伙伴来我家看电视,每次都很炫耀地介绍着我家的电视,仿佛那是她家的。
那时的白天是没有电视节目的,否则我家就彻底成了公共场所。即使这样也要亲眼看到屏幕上打出“晚安”,最后的几个人才余兴未尽地离去。
那时人们到我家是名副其实的“看电视”,并不是为了看什么电视节目,因为那时根本没有什么精彩的内容,直到很长时间后才有了电视连续剧,我现在仍记得《敌营十八年》,《凡人小事》这些火爆一时的电视剧,现在的孩子可能闻所未闻。
我家的电视早期最大的贡献是让我们的邻居们看到了审判江清。我还记得江清大喊大叫又被公安带走的情景。那段时间到我家看电视的几乎都是大人,他们很激昂地谈论着,我看出他们好像很解恨的样子。审判最后一天电视解说员说两年之后再审她。我当时说了句“两年后咱家电视不坏还能看到”,还被妈妈骂了一句。因为她觉得我的话晦气,好容易买的电视被我这样诅咒会很不吉利的。
那台电视让我和我的邻居们小伙伴们耳濡目染通过它了解很多经典纪事和社会知识,诸如中国女排84年起的五连冠的辉煌,我们就有幸亲眼观看,而现今很多人都是听说而已,所以不能真正体会20年后雅典奥运会女排重新夺魁的辛酸所在。通过它我们了解了环保,了解了科教,了解了人文,了解了我们国家一步步的变迁和强盛。
所以,我到现在都对我家最早的那台电视抱有感激之情,它象一个风烛的老人,在平实的岁月里,一点一点教会我感知社会,感知人生。
话扯得远了。在后来的几年里,山田美子有我二姐的陪伴,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为了让她女儿也就是我二姐,更好地见识世面,她俩经常往返于中国与日本之间,这让我二姐成长了许多,性格不再乖戾,变得知书达理,在日本人面前充分保全了中国少年的体面。
而我二姐不管如何奔波于中国和日本之间,却从来没有对日本国有过任何的向往之心,她与生俱来的刚直不阿的品性,造就了她绝不媚外的爱国热情,这让我一生佩服。
到了后来,我二姐职高选择了旅游专业,在校期间就取得了带团导游的机会,我父亲母亲、我姥姥以及她的干妈,都经常被她带着跟团出游,一边把能孝顺、该孝顺的老人全部照顾到,一边小小年纪就开始积累起了身家。
从我上高中开始,我二姐宋玉群就已经在市中心地段开设了一个旅行社和一个国际特色特产商店,一年四季从全国和全世界各个旅游胜地往回发运紧俏特色商品,由我妈负责看店和销售。那时候我大姐宋玉莲也因工作在百货商店,利用与供应商接触的机会和渠道,隔三岔五倒弄些锅碗瓢盆;我哥宋东利工作在煤矿,时不时往家里拉回来几车好煤块、弄回来一些新的旧的矿山设备或配件,这些东西都拿到宋玉群的商店里出售。
在这样的条件下,不管是靠个人努力,还是钻了政策空子,总之我家成了先富起来的那一批。
也就是在这样一种衣食无忧的家庭条件下,我得以全心照顾高家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