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珊瑚宫,子楚正在大殿上听大臣的奏疏,有些漫不经心,一等到退朝,便迫不及待地返回寝宫。
鲛族的长老们对于近日殿下的重重异常举动不免有些生疑,不知是谁猜测殿下金屋藏娇,长老们各个高兴得老泪纵横。
想来先王在殿下这个年纪时,已有两个孩子,而殿下居然连正妃都无,迄今为止,只立了一个侧妃,每每提及正妃一事都被他搪塞过去,这让所有人操碎了心,要知道殿下的后宫之事也是鲛族的国事,繁衍后代是延续鲛族王室血统的唯一办法。
这些日子他们见殿下面容憔悴,看来过不了多时鲛族就能添上一名小殿下或小公主,众人商议为了鲛族的繁荣,尽量避免打扰殿下。
此时子楚心急火燎地奔向寝宫,将门关上,触碰机关,一间密室现于书柜后,走进密室,一个巨大的水池落入眼帘。
池上仙气缭绕,子楚坐在池边,见中间那株繁盛的墨莲时脸上慢慢有了笑意。
想当初他只是把一根细如发丝的枯根放入池中,十年的时间,它慢慢生根发芽,长得郁郁葱葱,枝头甚至开出一朵花苞。
他每日处理完政事便是坐在这里看那株墨莲慢慢生长,心中的喜悦无处安放,族里的人都误以为他有了女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任何女人都比不上这株墨莲对他的重要。
突然壁上铃声大响,有人闯进来了,子楚心中一惊,他曾告诉婢女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就怕有人会无意发现这间密室。他赶紧走出密室,将书柜还原,一个少女突然出现在面前。
“哥哥,你每日都藏在房中做甚,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不想让青玉知晓?”少女的身高才及他的胸膛,小嘴撅起来,碧绿的翡翠耳坠来回摆动,衬托着那张娇颜愈发生动可爱。
子楚爱怜地望向青玉,自从祖父悉心调理青玉的身体后,她不仅过了十六岁的生辰,还愈发活泼,子楚伸出手抚过青玉额头的碎发,嘴角不自觉翘上去。
“哥哥,别以为你用美男计我就会上当,我才不像舞蹈部那些女子,被哥哥一笑就给骗了去。”青玉嘴上碎碎念,瞪大眼睛不放过面前男子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怎么不和兰姨好好学女红,到处乱跑,要是祖父知道了肯定要挨骂。”子楚捏捏妹妹的脸蛋,故意提起祖父,果不如其然,青玉一听到祖父立马变乖。
“哥哥,求求你,莫要告诉祖父,上次被祖父罚我关了半个月的禁闭,我都闷死了,这些天他不在,我总算能喘口气了。”想起那段时间,青玉搓搓手,露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她知道哥哥的心最软了,每次她这样哀求哥哥,他一定会同意的。
“我不告诉祖父,但你也要答应哥哥,以后不能随便跑来哥哥房间,知道么?”子楚严肃地说。
见青玉嘟着嘴离开,子楚终于放下心,只有提及祖父才能吓唬住她,否则她一定不会轻易放弃,定会缠着他。
突然听见密室传来动静,子楚急忙跑进去,见墨莲上的那朵花苞不知去向,他脸色发白,为何会这样,他紧张地望向墨莲,害怕它会枯萎。
就在此时,一个东西从池底跃出水面,溅了他一脸的水,子楚吓了一跳,擦去眼上的水,这才看清那居然是个少女。
乌黑的长发贴在她的脸颊,水滴从眉梢滑下,落到下巴上滴落在水中,激起一个小小的涟漪,她的眼好似银河的星辰璀璨夺目,她的唇好似柔软的花瓣红润饱满。
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墨非,她终于回来了!子楚心中百转千回,千言万语无法诉说,泪从眼角悄悄滑落。
“这是何物?”墨非伸出手触摸子楚脸颊上的泪,不解地问,她的神情如同一个出生的婴儿单纯迷茫。
“这是泪。”子楚温柔地说。
“泪?”墨非将沾了泪的手指放在唇间吮吸,眉头微拧,“不好吃。”
“它不是吃的,泪是一种情感的表达。”子楚莞尔一笑,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都在他的梦里,现如今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切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情感是何……?”还没等说出口,身子已经被他拥在怀中,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直到兰姨唤他进房,子楚才如梦初醒,见墨非穿戴整齐站在房中,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不是梦,想起方才池中她的模样,还有他抱起她的情景,子楚有些面红耳赤。
他并非无男女之事的经验,可那不过是履行身为殿下的责任,成年的那日他们趁他酒醉胡乱塞了一个年轻的人族女子在他的床榻上,他已经忘了事情是如何发生的,稀里糊涂就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男人,而那名女子并未产下他的后代,几年后就死了。
他也从未对此事上过心,可为何她却让他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欲念,子楚甩甩头,按捺住体内那股躁动。
当怀里骤然多了一具软香温玉时,子楚的脑袋一片空白,她的发丝拂过他的颈,少女的体香在他周围萦绕,他低下头,他竟被她抱住了。
“姑娘家,大白天如何能抱男人?”兰姨臊得脸上发红。
适才殿下着急唤她带些青玉的衣裳来他房中,她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进屋,只见床上坐着一个裹着褥子的少女,褥子下居然什么也没穿,她大惊。
珊瑚宫里皆传殿下金屋藏娇,有了女人,她从未相信,殿下是她看着长大的,他绝非贪恋女色之人,但眼前这一幕着实让她吃惊不。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人身上湿漉漉的,再见此女目光顾盼流转的模样,别说是殿下,就连她这个老妈子都心有所动,现如今她居然当着她的面扑进殿下的怀里,真不害臊,兰姨一把拉过她。
“我不要你,我要他。”见她直言不讳兰姨惊得目瞪口呆,她也算阅人无数,舞蹈部那些姑娘们哪一个不是爱慕殿下的,明里取悦,暗送秋波,私赠香囊,还有夜里偷偷跑入殿下屋中,可没有一个敢当面说这种话的,简直伤风败俗。
见兰姨惊得说不出话,子楚不禁笑出声来,他用手指勾起怀中少女的下巴,情意绵绵地望向她,“为何要……我?”
“因我识得你。”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望向子楚。
“你记得什么?”子楚小心翼翼地问,怕她会忆起那些可怕的往事。
“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对不对?”墨非的话让子楚吃了一惊。
看来她已忘记她是谁,又为何会在此处,这样也好,就让过往的一切随风而去,从此刻开始,他会好好照顾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想到这里,子楚朝墨非点点头。
“你们两个,是不是当我不存在?”兰姨一声怒吼响彻整座珊瑚宫。
当兰姨将梳妆好的墨非领到珊瑚宫的众人面前,众人皆被眼前少女的美貌震慑住,兰姨道,这是她哥哥的二姨父的妹妹的表婶的孙侄女,名唤阿宝,因家里穷托她照顾,兰姨说的话自然无人怀疑。
兰姨不知殿下为何要让她说谎,可那日殿下握住她的手,诚恳地求她帮他,他说那少女是他命中珍爱之人,若她受到任何伤害,他都会痛不欲生,望兰姨待她就如同待青玉那般好,她从未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子有这般深情,她答应殿下替他隐瞒。
阿宝就这样走进鲛族,走进众人的视线,见过阿宝的人都说,她美得就像天上的仙女,就连珊瑚宫最美的红袖娘娘和她站在一起,都黯然失色。
这几日,关于阿宝的美貌传遍了整个珊瑚宫,舞蹈部的少女们都纷纷议论起她。当红袖走进练舞室中,见到众人皆在谈论阿宝的事情,她皱起眉头,长长的指甲嵌进掌心,这几日无论走到何处她都能听到这个名字,她恨这种被人替代的感觉。
很多年前,一个叫墨非的少女来到这里,她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就连殿下也对她另眼相看,本以为她离开这里后一切会恢复如常,她仍然是鲛族最受关注的舞者,可有一人却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常见到殿下脸上挂着怅然若失的表情,就连看她跳舞时也仿佛在看另一个人,她恨墨非,恨她带走了殿下的关注。
凡人的寿命比鲛人短许多,红袖对自己衰老一事心生惧意,若等到二十岁殿下并未纳她为妃,她就会被殿下指给他人为妻,她不甘心,哪怕嫁给贵族她也不甘心,她一定要成为王妃。
无意中她得知一个让容颜不老的秘密,鲛族王室的血有种特殊的法力,只要饮上一滴就能长生不老,可怎样才能让殿下心甘情愿答应她,红袖想尽办法取悦殿下,可他从未碰过她,她一直暗中等待机会。
终于在她二十岁那年,南面一个部落忽然发起叛乱,意欲占领珊瑚宫,眼看他们已将珊瑚宫团团围住,殿下带领鲛族的所有男人奋勇迎战,可有人竟想从背面袭击殿下,就在长矛即将刺穿殿下的身体时,她将身挡在殿下身前,为殿下挡下了这一刀。
那一刀为她赢得了一个承诺,殿下答应让她做他的侧妃,也将自己的一滴鲜血给她,她终于拿自己的性命换取到她想要的东西,但同时她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再也无法跳舞,也无法怀有殿下子嗣。
尽管无法跳舞,但她依然热爱,每日她都会来舞蹈室指导各个舞部习舞,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眼下她见她们居然在她眼前谈论那个少女的美貌,红袖拾起桌上的一个茶盏,朝地上狠狠一摔,尖锐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众少女见脸色难看的红袖娘娘立马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本宫倒是要看看那个阿宝真的有这么美么?”红袖脸上露出阴狠的神情,一挥衣袖离开了舞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