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山玉树,云遮雾绕,溪水潺潺,莺鸟啼鸣,好一处春意盎然的仙境。
终日都被笼罩在那薄薄的仙气里,纵使四季交替也只看得到一片浓浓郁郁的春色,没有四季。此处常年花开不败,莺鹊不息,交织着一片盛好的天地,单凡人只要看上一眼,便真真儿被它吸引,再也不肯走出去。
天边刚拉起一条长长的彩带,如仙人的指尖在那清空上轻轻一划,一副绝美的阳光出浴图便应运而生。
穿过重重的迂回长廊,却不曾找到一条绕出去的路,清秀的眉宇烦躁的锁起,却依旧不肯放弃,绕着花亭碧水继续那重复无数遍的小道。
“……刚刚……明明……是从这里走过去的……”眉锁得更紧,四顾一番,却看见那颗桃花树依旧亭亭立在一方静水中,风吹来时,独数一支,在风里沙沙作响,颇有耀武扬威的味道。
眨眨眼,再眨眨眼,确定了这颗桃花树正是最初不知看过多少遍的那颗时,粉润的小嘴终是气呼呼的撅起老高。
想来,她一直是在绕着这里转圈圈。
小手轻轻的放在额上,仰起头来,阳光觅过薄雾刺得她睁不开眼。
“真是个笨丫头!”
轻颦间是隐不住的嗔怪笑意,知儿怔怔看他,脸上一抹笑容瞬间展开:
“师叔!”
“真不知遥风怎收了你这样笨拙的徒弟?”
嘴上虽是絮絮叨叨透着一丝怨艾,但心里却是喜滋滋得发紧,那声师叔当真是叫得舒坦。
还未反应过来眼前那一闪而过的红衣,身体便不由得一轻,被青洛紧紧的拧在手心,过眼之处只是一片墨绿的水色闪过,便不由自主的来到另一方天地。
一片如玉般雕琢的琼花林在阳光下闪着异常奇异的光,仙雾纠缠根底,那片琼花林竟像是被那浓郁的仙气托起,真真儿浮在空中,美妙绝伦。
“真是笨!”竖起一指轻轻点了知儿的额心,依旧是一副玩味自若之态,“走不出来可以飞出来嘛?”薄唇轻轻瘪瘪,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师叔,好疼啊!”揉揉额心那粒泛红的小点,神里极是委屈,却依旧老老实实的回答,“知儿不知道怎么飞。”
心里一番感慨,只在心里逼视了那个自以为做了好事又把一个烂摊子丢给他的遥风几次,忽而眼神一闪,笑得狡黠,“想不想学飞?”
愣愣的看他一眼,知儿点头如捣蒜,若是真学会了飞,以后修成仙是不是就可以和大神师父云游四方了。
琥珀的眸子闪得出奇的亮,看得青洛一阵怪异,这小妖的想象力真不是一般的好!
招来阿叶,又在耳边絮絮叨叨一番,从容的站定,倒是阿叶听得眉眼一蹙一蹙,好不自在,但也得乖乖的点头跑远了。
“师叔,我真的学得会么?”小手还不自觉做出大鹏展翅的样子,眼里期待满满。
“会的会的,有你师叔在,没有什么学不会的。”一副唯我独是的肯定点头,却又在那抹欣然的笑意里隐匿着一番玩味。
不多时,阿叶扑哧扑哧的赶来,手里拽着一个一人高的纸鸢。
只是与人界不同的,这只纸鸢是仙木做的骨架,天蚕丝织的背景,上面用毛笔细细描了一个披着丝帛腾空驾云的仙子。
“师叔!”小手停在空中,活脱脱的一个大鹏展翅之状,又在看清了那物方为何物后,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这个是纸鸢!”
从阿叶手中接过纸鸢,不乏肯定的点点头,拉开纸鸢上几根圈起来的绳子,看了一眼知儿,笑着招手:“来!”
收起大鹏展翅,乖乖的跑到青洛的身边,眨着迷糊的大眼睛,全然不知已被某人当成了试验品。
“师叔将你绑到这个纸鸢上,把你送到空中,然后知儿就会飞得很高很高。”
“师叔,万一绳子断了,知儿飞不回来了怎么办?”
有些难过的垂下头,不由得想起几年前姑姑替自己做了一个普通的纸鸢,虽然没有那些名门大小姐放的纸鸢好看,可知儿心里却是真真儿喜欢着,只是有一次风太大,扯断了纸鸢的线,便再也飞不回来了。
“呃——”没想过这个糊涂透顶的小妖会问这么个问题,睨了一眼那低垂的眼目,透亮的眸子里竟散开一丝伤色。
当真是看着这样的神有些心疼,顿了顿,装作不在意,道:“那今天就不学飞了。”
头猛然抬起,晶莹的眸里甚是认真,“可是知儿很想学飞。”这样下次见到大神师父就不会麻烦他带着她飞了。
只是她什么时候才可以看见大神师父呐!
眉,轻轻一挑,青洛再次肯定,“真想学?”
万般期待,万般恳诚的狠狠点着头。
“不后悔?”
“恩。”
罢了!
叹口气,青洛终是放弃了心中那仅存的一丝怜悯之心,配合知儿套上了纸鸢。
修长的指尖轻轻一转,一缕细细的风在脚底盘旋,忽而徐徐升起拖着纸鸢升腾到空中。
阿叶看得一怔一怔,心中气愤着这丫头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不但糊涂得要命,而且当真是不怕死的。
再看了一眼刚才还在心里替知儿担心的青洛,然后埋下头在心里肯定了一番。
果真,他的师尊是不会为了任何可以寻乐的方式而委屈自己。
“阿叶,把绳子绑在那颗树上。”
随意的吩咐,然后只是轻手一拂,一张桃木躺椅便稳稳的落在眼前。
心中是诸多不满,但也得毕恭毕敬的接过青洛手中的绳子,再虔诚的应上一句:“是,师尊。”
转身间,咬咬牙,眼里是极度不满,却也只是在心中想想,然后乖乖的把绳子系在那颗桃树上,转身间还不忘狠狠的扯扯,确定那绳子不会半途而松开。
正应了知儿刚才那句:“万一绳子断了,知儿飞不回来了怎么办?”
原来她还是怕死的。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穿过那雾色重重,便是触手可及的湛蓝如洗。
纵使心中再害怕,也难免心中感慨一番这蓬莱奇景:
——重重仙雾叠回,萦绕着这一片流光溢彩、山水如画的仙境,好生静美。
一切都像是从画里截下般,只随手拂上一笔便是浑然天成置身于梦境里的仙境。
****
司命神殿,依旧是常年般的静谧与冷清。
阿启正正经经端坐在桌案前继续抄着不知重复过多少遍的心经,像是极其熟练的手笔,然后挥洒自如的一笔落下。
探扶着额头,长长呵了一口气,手里终是轻轻的翻上一页。
“阿启!”
淡淡的声音透着几分寡凉淡漠,手中的毛笔豁然嗑下,转过身,阿启万分恳诚的俯下去,恭恭敬敬:“神君!”
“写了这么多,到底还是要明白一些道理才好!”不紧不慢的语调愈发飘忽,走过去,捻手一翻,一些清秀的小楷清晰的落进那淡凉的眉眼里,难得的赞许一翻,字倒是写得不错。
“神君,里面是说要以一颗如莲花般纯净淡雅的心去看待那些不公平的事,不计较得失,不在乎虚妄荣辱之名,不贪图,不奢望,不执念,才会放宽心得到最高的觉悟。”
沉默,就连风声都瞬间静止下来,秀唇轻轻一挑,眉目间,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平淡。
“阿启,这么久以来,你当真是浪费了,再抄一百遍吧!”
低垂的眼,只捕捉到一抹玉白的影子,还未及应声,那袭白衣便翩然离去。
痛苦的眼色,悲哀的目光,却依旧是那副极为任命的姿态,只在一袭青衣翩然眼前,那神才是极不愿的惶然收起。
“天君!”
一声虽也恳诚,却也难掩心中的那丝不甘。
“嘘!”
一指竖于唇边,青丝说得极小心,再谨慎的望了一眼遥风离开的方向,终是轻轻吐了口气。
脚下的步子走得极缓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却在一脚踏入另一扇天门时,生生的停了下来。
只因身后一句:“天君,是不是阿启回答得不好?”
半秒的停顿,慢慢慢的转过身,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青丝说得极其慎重:“说倒是说得不错,只是多了一个字。”竖起一指,耐心的解释,“不!”,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不——”
拖沓的音节,阿启细细的掰着手指,那段话他是想得极久,说得极认真,到底是哪个不字呢?
一个字,绑死了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