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巂郡的百姓都知道清凉山住着当朝都督鱼俱罗,这鱼俱罗乃是本朝九大柱国之一,先皇曾笑将其与卫王杨爽,长平王邱瑞,海州大帅定彦平等人并称为“开隋九老”,地位极为尊崇,虽然现在辞官退隐,但即便是蜀郡太守也不敢轻易得罪。
鱼府雄踞清凉山,虽谈不上千门万户,但侯门富贵亦算得上极土木之盛。
今日鱼府门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人,男的是鱼俱罗小徒弟李玄青,女的是鱼俱罗的小女儿鱼舜华。
两人慢步而行,瞧李玄青背着包袱该是要出门了,鱼舜华从搬到此处便只有李玄青陪伴,这会听说这个朝夕相伴的玩伴要出门,死活求着爹爹要同去,不想往常疼爱自己的爹爹竟怎么也不同意,鱼舜华耍赖哭闹招数用尽也不管用,不由悻悻。
鱼舜华送了三里又三里,李玄青看其表情,忍不住笑道:“大小姐,我过几月便回,到时候给你带好玩的玩意儿,不用送了,不用送了。”
鱼舜华撅嘴冷哼道:“当我是送你么?我不过是在府里待得闷了,出来透口气而已。”
李玄青瞧着春光下这少女嗔怒的娇艳模样,微微出神。鱼舜华脸上一红,嗔道:“你看什么。”
李玄青随口回道:“我看你啊。”
鱼舜华抚着头发,看着李玄青,问道:“师兄,你说我好看么?”
李玄青但见她一双春葱美玉般的指节在黑亮的长发间抚顺,白嫩的脸颊上一个酒窝巧笑盈盈,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能看穿他的心底,心子猛地狂跳,道:“还不错。”
鱼舜华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玄青道:“不知道。”
鱼舜华掏出一把匕首,问道:“你的匕首还在么?”
李玄青看着匕首,想起当年两人初见言语不和,自己更是被这女孩打昏,师兄宇文承基送了一对匕首给这女孩,女孩便拿出一把给了自己,师傅还在两把匕首上分别刻下了自己和这女孩的名字,心头没来由一暖。
拿出匕首递给这女孩,鱼舜华看着两把匕首上的刻字,脸上忽地一红,还给李玄青,道:“师哥,我在家里等你,你早些回来。”也不待李玄青回答,转身朝来路掠去,眨眼间消失在了视野间。
李玄青看着她消失的那片树林,心里一阵迷惘,将匕首装回怀里,朝南而去。他此次出门名为前往西京替鱼俱罗办事,实则是习武有成便想报仇,这几年日夜勤练武学便是为此。
一路朝南,不到半月便出蜀中,他继续朝南走了三四天,来到汉中,李玄青见前方群山高耸险严,一问当地老农,才知道自己走错道了,自己本应出蜀后朝南过关中而后北行,没想到却错到了这西南荒凉之地。
问明投店路途,谢过老农,朝城内而去,行了三四十里,已是午时,汉中地处中原西南,与大兴相距不过三百多里,虽有汉家刘邦在此发迹,汉末刘备从此称王,但秦岭天险,是以从来便被中原各王朝视为蛮荒化外,不甚重视。
其时城内建造古朴,境内多为大山,人烟分布稀疏,他行了小半个时辰依旧不见城乡,忽听前方有人声传来,急忙朝前奔去,只听一个粗声嗓音道:“他奶奶的龟儿子,我们师兄弟为了救你从成都千里迢迢追到这儿,你就不好好谢谢咱师兄弟吗。”又听一个娇翠的女声,颤声道:“两位道爷、道爷救了小女子,我是感激不禁的,只是,只是……”一连说了几个只是,声音愈低,最后已是听不清了。又听另一个男声道:“唉,你这女人好没趣味,所谓阴阳合和,万物莫不遵循其理,我保证只要你尝一次道爷这滋味,以后还要求着道爷别要离开你呢。”说着哈哈大笑。
李玄青听到这,不由眉头微蹙,略微放慢脚步。只听先前那粗声男子又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横竖你都是被小公子那淫贼掳走的,唉!只怪我们师兄弟功夫太差,从成都追到汉中还是让那淫贼跑了,可怜齐姑娘被那淫贼侮辱,我们真是愧对齐老爷。”
那女子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们、你们。”另一个男子哈哈笑道:“可怜齐小姐被那小公子奸杀致死,我们师兄弟拼的性命不要只能抢下齐小姐的尸首,想来齐老爷也不会怪罪我们。”
粗声男子道:“师兄,我们对着铁剑祖师,太虚真人发誓,日后一定手刃小公子,为天下被那淫贼侮辱伤害的百姓雪耻。”
李玄青听到“铁剑祖师”“太虚真人”时一惊,他仇人之一刘文静是铁剑门人,铁剑门乃是青城八派之一,其创派祖师自号“铁剑道人”,太虚真人乃是当今铁剑门掌门黄太虚,据传修为绝高,只是历来不在江湖上走动,是以名气反倒没有其师弟刘文静高了。李玄青心想:“真他娘的巧了,老子正要找你们这群牛鼻子,你们倒好,还敢在这里作凶。”
那女子道:“你们杀了我吧。”语调平平,似已绝望。那道士嘿然讥笑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想死哪有那这么容易。”
那粗声男子道:“师兄,你先吧!”另一人道:“我不喜此道,还是三师弟你去吧,我到林后给你望风。”粗声男子道:“多谢师兄成全,不瞒师兄你说,这姑娘长得国色天香,花儿一般的人物,我还怕师兄食髓知味不肯让我呢。”
李玄青听到此处,已大致估算出三人方位,只是他不知这两人武功深浅,对男女之事又尚且一知半解,不知这俩人搞什么鬼,不敢轻易出手。耳听那师兄已经走远,李玄青凝神聚气,悄悄从怀里掏出匕首。那粗声男子笑道:“齐姑娘,不瞒你说,自从今年二月在青羊肆见到你后我就忘不了你啦,嘿嘿,今儿算是道祖显灵,我何守三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李玄青不待他说完,朝前掠至,待离那何守三不足一丈时他才反应过来。李玄青使一招宇文承基传的“千军万马”,匕首从上而下,猛地斜劈,何守三慌忙间竟以右手侧挡,左掌朝李玄青右手击去,可惜慢了一步,被匕首“哗啦”一声齐根削断了右手。
李玄青呆了一呆,他本待第二招使出鱼俱罗“春秋刀法”中的“春风化雨”第三招使“秋水半月”第四招使宇文承基传的武当神木刀决的“天下朝春”,竟是没想到能这般容易得手,心想:“铁剑门原来是这么脓包,什么“三尺青锋铁,霜寒十四州”看来都是这帮软蛋捧出来的。”
何守三“唉幺”一声还未叫出来,便被李玄青瞬间封住了腰俞,腰阳关,命门,悬枢,脊中,筋缩等督脉六处大穴,接着又点住了他的哑穴。李玄青飞掠,出刀,点穴不过弹指瞬间,何守三左手还在空中做掌势击出,右腕鲜血长流,便即呆立如泥塑,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何守三瞪大眼睛看着李玄青,见其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由大为惊异,想不出这少年是何门何派,更想不出江湖上何时出了此等少年俊彦。李玄青拉起那女子,见她约莫十七八岁,身子窈窕,一张秀丽的脸颊已吓得苍白,晶莹泪珠挂在尖尖的下巴上,将落未落,愈显蒲柳弱质几萎秋霜。
李玄青右手抵住她的背部,绵绵真气在其全身游走一遍,那女子“嘤咛”一声,幽幽醒来。
那女子睁眼瞧见李玄青,如在梦中,半天才反应过来,转头瞥见何守三,脸色倏变,“啊”的一声惊叫。
李玄青嘿嘿一笑,道:“姐姐,你不用担心!”一脚将何守三踢到女子身边,道:“这软蛋已被我点住了。”
那女子看了何守三一眼,眼圈微红,哽咽道:“谢谢你啦。”转头四顾看不到另一人,心子猛地狂跳,李玄青知其所想,道:“姐姐,你不用担心,这软蛋脓包的很,想来他师兄也厉害不到哪去。”
李玄青扶起那女子,伸手解开何守三哑穴,扇了何守三一个耳光,笑着问道:“知道我是谁吗?”何守三哪里知道,摇头道:“不知、不知道。”李玄青又是一个耳光,喝道:“知道刘文静是谁吗?”
何守三道:“刘师叔,你认识我刘师叔吗?”李玄青拉起何守三左手,笑道:“唉,好好一只手啊。”
那女子这才看到何守三右手已齐腕而断,颤声道:“他,他怎么了?”
李玄青不耐道:“被我砍断的。”
女子道:“他虽然可恶,但、但你砍断他的手,他今后、今后不就成废人了么?”李玄青冷哼道:“我要不是为了救你,也不用砍断他的手,我要不砍断他的手也救不了你。”
那女子一时语塞,隐隐觉得这话不对,但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便道:“那也不该砍断人家的手啊。”李玄青只觉这女子忒也不可理喻,当下不在搭话。拿出匕首,轻轻在何守三左手大拇指上一划,登时鲜血长流,李玄青笑道:“好锋利的匕首啊。”又问道:“刘文静在哪?”何守三道:“我不知道,刘师叔已有八年没回丹霞山了!”李玄青“哦”了一声道:“是吗?”一刀斩下他的大拇指。
那女子与何守三同时“啊”的叫出声,前者惊讶,后者惨叫。
李玄青道:“现在知道了吗?”那女子问道:“你做什么?”
李玄青匕首又在何守三食指上摆弄道:“知道了吗?”何守三只疼的便要晕倒,道:“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李玄青道:“那你可是只剩下三个指头了!”何守三颤声道:“不要,别斩,我大师兄知道,他就在附近!”李玄青道:“你快叫他来!”
忽听一个声音道:“不用叫了,我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