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行到半夜,在路边树上小寐了半个多时辰,醒来吃了些干粮酒水,继续朝南而行,清晨时分,遥见前方一山幽翠青碧,群峰环绕如城郭,起伏连绵,川蜀多奇山,他这一年就在蜀中,倒也并不为奇,又走了一阵,将近正午,来到一座集镇。这镇子比山而建,青砖黑瓦,颇具道风,此时正值午时,镇内外车马来往,好不热闹。
李玄青寻了酒家,要了酒食,饭间听邻座闲谈,才知到了青城山脚下,早间瞧见的那座山,想来便是青城群峰。李玄青心想:“既然到了青城山,没理由不去铁剑门瞧瞧。”这般一想,立时风卷残云,吃完饭食,付了饭资,朝镇后山上而去。
刚到镇口,忽然心想:“不好,铁剑门好多牛鼻子都认得老子,需得想个法子。”忽听一声驴啼,李玄青转眼望去,只见一个白袍道人倒骑一头白驴正从镇子朝这边悠然行来。那驴子通体雪白,身长膘厚,四足修健,要不是长着一对长耳朵秃尾巴,李玄青直以为这便是一匹骏马了。驴背上那道人寂然倒坐,一头白发随风而动,李玄青一时之间也瞧不见其面容年纪,只是见他背影挺拔,想来当值壮年。
那白驴行的却快,很快经过李玄青身边出了镇子,李玄青这才看清那道人模样。但见那道人须发皆白,皮肤容颜却光皎如玉,形容颇为清癯,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其四十来岁,还是七八高龄?
李玄青见他一副青城道士打扮,忽然计上心来,心想:“老头啊老头,要怪就怪你哪座山的道士不好当非要去青城山做道士,我扒了你的衣服穿,再剪下你的胡须贴在嘴巴上,嘿嘿,就是师傅见了我怕也认不出我来。”
这般想着,悄悄跟在白驴后边,顺着大道朝山上而去,上了山道,那白驴步子忽然加快,李玄青一疑,也自加快脚步,但那白驴却越跑越快,他起初还能跟上,片刻间已然相距一箭之隔,又过不多时,已然瞧不见驴子踪迹了,李玄青一惊:“难道那老头发现我了?”
看了看四周,心惊道:“川蜀这地方当真怪得很。”这般想来,又想起一年前在江上遇见的艄公,不敢大意,下山在镇上成衣店买了道袍,又花了五两银子买下掌柜的黑胡子,粘在嘴上,对着石镜一照,觉得面相还是稍显稚嫩了些,又去了脂粉店买了粉妆,把自己的脸涂黄,这次对着铜镜一看,但见镜中之人赫然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城牛鼻子,哈哈一笑,出店朝山上奔去。
顺着山道,来到山上,青城山号称三十六峰,八大洞,七十二小洞,有一百零八景,但见群峰环峙,雪松老杉苍劲幽深,一时之间也不知铁剑门在那座山上,忽然听到前方隐有说话之声传来,当下隐了身形,悄悄接近,离得近了,却原来是两名铁剑门道士,李玄青暗呼:“老子正愁找不着路,你们却来给老子带路。”
只听一名道士道:“大师兄到现在还没回来,怕是赶不上了。”
另一名道士道:“这次说不得师傅要亲自出马了,别说师傅了,听说不光咱们道门,就连峨眉山上几家寺庙里的和尚都来了。”
先前一名道士道:“峨眉的和尚还敢来青城山,丹阳派上代掌门玉箕子师伯被峨眉的和尚打死,这些年来两派互有损伤,听说新任峨眉七十二寺总主持玄心大师戒律精严,严禁峨眉弟子出入青城地界,是以近几年来两派关系才稍稍缓和,他们现在来,不是捣乱么?”其时佛道争锋日久,
另一个道士冷笑道:“就怕不乱?要是没有这么些个门派同时前来,就凭着吕师伯的名头,纯阳派的威风,这些个趁火打劫的货色也是敢去招惹的?”
先一名道士道:“师哥,听说魔帝现身成都,轩辕剑重出世间的消息便是那姓柳的放的,这一年多来不知有多少江湖豪客加入这诛魔寻剑的行列,只是群雄南北辗转,将个中原大地翻了个遍也没瞧见魔帝的影儿?你说这消息是真是假?那姓柳的又为什么要放这消息出来?”
李玄青听到“轩辕剑重出世间的消息便是那姓柳的放的······”心想:“难道他们说的是柳沐风,听他们的口气这是要上纯阳观寻柳少侠的晦气,正好让老子撞上,也好前去瞧瞧,捣他妈一场乱来。”
另一道士道:“马勒个八字,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吕纯阳撑腰从来不把别人瞧在眼里,纯阳派的道士都那样。”说着低声说了几句,李玄青运足功力,勉强听到:“轩辕剑经,琴黄一藏,纯阳观几句。”心想,这俩牛鼻子说什么呢,正欲悄声上前擒了两人,忽然瞧见山道前亭子里站了七八个道士,正自朝这边颔首示意,瞧他们服饰杂乱,但服色均以青色为主,想来便是青城各派的门人了。
李玄青见了,再不敢跟进,藏在林中。群道士果然便是青城诸派门人,彼此也都熟识的,寒暄招呼一阵,正欲齐齐上山,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只见数十名龙虎道士也正往山上而来,亭子里一位年长的道士拱手行礼,道:“龙虎山道友莅临青城,不知是哪位高贤的大驾?”为首一个年轻道者稽首行礼道:“龙虎山末学后进顾长风,前来参拜张师伯,吕师伯。”
群道微疑,今次众派齐上纯阳观乃是因为柳沐风传言魔帝携轩辕剑现身江湖,群豪天南地北找了一年未获,反倒因此折了不少门人,又不知谁传的消息称柳沐风得了轩辕剑,就藏在纯阳宫,魔帝三十多年前就被正派群雄歼灭于昆仑山,就连魔门也因此土崩瓦解,又怎会复活?定是姓柳的得了轩辕剑,假托魔帝行那鱼目混珠之事云云。
此事传言魔帝行踪龙虎山的“掌门辅教真师”顾鲸歌也瞧见了,本以为此次顾鲸歌必会亲来澄清,却不想只是派了个龙虎山二代弟子。
虽如此,但这顾长风乃是当今龙虎山“掌门辅教真师”顾鲸歌的侄子,生性聪慧,年纪轻轻便成为龙虎山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与司马三光,李宗嗣,王元阳,王月阳,赵熙五人并称“龙虎六杰”,乃是龙虎山二代弟子之中出类拔萃者,群道也不敢失了礼数,忙上前见礼招呼,同上纯阳宫。
亭小人多,山道又狭窄,李玄青见他们道袍式样跟自己相差不多,趁他们客套时候,从林中掠出,混入了人群。群道虽都不认得这个三十多岁的道士,但见他服饰与本门相类,便以为是对方门派中的人物,倒也客套久仰了几句,一同上山了。
李玄青随着众人顺了山道悠悠而行,行了一阵,忽听前方传来轰隆的鼓声,众人大奇,又走一阵,遥见前方山崖上匹练也似的挂着两道瀑布,犹若银龙,声势极为惊人,年长的那青城道士道:“这叫‘双泉水帘’后边便是‘百丈长桥’‘白云群洞’顾少侠请。”众人随了,但又经过青城名山胜景便有那年长的道士指点解释,不多时,翻过几座山,到了了纯阳宫山脚下。
各派早已在宫外相候,约有六队百来人,挤在宫门外,年长的青城道士跟顾长风招呼一声,去了边上一队,其余群道也回了自己队伍,李玄青不敢跟随,但此时人多,挤在一起,倒也没人在意他。顾长风朗声道:“龙虎山晚辈顾长风奉师命前来拜见纯阳观吕师伯。”他中气充足,内功颇强,这句话远远的传了出去,凝而不散,在山中回荡。群雄听了,心中暗罕,均想:“难怪龙虎六杰近年来在江湖上名头这么响,这小子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竟有这番修为?”
过不多时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黄皂羽衣道者率领数十名道人来到宫门前,道:“今日诸位齐上纯阳观,弊派真乃蓬荜生辉,家师多年前便已闭关参究剑理,观中俗务悉数交由小道打理,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群雄听了这话,暗自松了口气,他们之所以不敢上山便是惧了吕纯阳的名头,此时听了这话,胆气顿时粗了,只有少数几人心中嘀咕,不敢失了礼数,依旧还礼。李玄青隐约见那黄皂羽衣道士面相熟悉,略一细想,“唉幺”一声,心想:“原来是他。”正是一年多前在汉中救下齐香玉时候遇见的道士杨天一,心说:“原来他是柳少侠的师兄。”向那数十名道士扫视而去,果见柳沐风站在当中,卓然而立,犹似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