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从荣去了趟卫间回来，重又坦然落座。
赵悦话里有话地对牛从荣发起了攻击，“说实话，我佩服牛先生是有大道法的人，而且一直都走着好道。”
牛从荣一边抿着苦咖啡，一边道：“我不明白你的话，我说的书法跟你说的‘道法’有什么关系呢，能解释吗？”
赵悦一下子哽住了，想了想后，赶紧将莫伟早先曾对自己与刘春说书法的那些似懂非懂的话翻出来补救，“中国的书法艺术的确博大精深，依我的理解嘛，就是把方块汉字用最普通的点和线，进行艺术组合，难怪得外国人要说，中国的书法是自人类有了文字以来，把书写推向最高境界的，充满艺术特点和个性特点的，最精绝的点线艺术。”
牛从荣显然也来了精神，“赵姑娘也知道书法中存在‘个性’之说？”
“知道不多，愿向牛先生请教。”
“行。那我就跟你简谈一下个性意识在书法创新过程中的作用吧。”
进入境界的牛从荣，旁若无人地讲了起来，“就个性意识而言，它既是书法风格的灵魂，又是书法家精神世界，以及审美意识在作品中的表现。个性意识首先通过笔法、结体、章法、形式，构成四大要素，再及书写工具，表达方式等方面，而最终在作品中的体现。个性意识不仅拓展了书法蕴含的博大空间，从对于历史规范的取舍态度中看，个性意识又促进了书法本体的不断发展，无数个性意识的集合，最终构成时代意识和时代性格，同时又串连着时代意识，和时代性格在历史中的变化，这种民族意识和民族性格在历史上的变化，也就是民族审美心理在历史长河中的变化。因此说，书法艺术的创新，实际上就是个性意识的创新。”
赵悦见李虎在一旁双眉紧皱地看着她，轻着摇头，赵悦知道走进了一个事前没估计到的，无可奈何的境地，于是向李虎眨了下眼，意思是顺其自然。
牛从荣继续道：“汉字是民族成员情感交流的工具，书写更是书法艺术的表现形式，书法艺术与汉字书写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在书法尚未成为独立艺术门类之前，汉字书写形式具有社会功利性和民族艺术性。作为工具，文字具有民族的同一性，但书写形式又具有很大的个性差异，个性差异在反映书写者个性意识的同时，又标志着书写者对民族文化认识的水平，掌握的程度，以及在书写过程中所持的态度。所以又要说了，书写形式的个性差异，实际就是书写者精神世界，和审美意识在作品中的反映。”
在牛从荣稍作停顿的瞬间，早听得头痛的李虎忙不迭道：“边喝边说边喝边说，呵，想不到这‘大红袍’味道还不真是不错。”
哪想牛从荣应了声“好”后，依旧自顾道：“众书家都以为，线条艺术是构成书法艺术的唯一手段，这种说法简直太精道了。的确，对书法艺术的研究，实际就是对线条的研究，特别是对线条的力度、质感、速度以及运动趋势和组织形势的研究。典型环境下的典范作品，蕴含着书法家典型的个性意识，而这种典型的个性意识就是一种典型的创新精神。在书法创新过程中，个性意识始终是第一位的。”
赵悦被牛从荣的“神说”弄得苦不堪言，不时的端茶杯又放茶杯，而李虎则起身以伸懒腰表示不耐烦。
牛从荣视如不见，继续“神侃”，“四年前，有朋友送我一幅‘独持己见，一意孤行’的狂草作品。你们可千万别小看这八个字，它可是国画大师徐悲鸿先生早年的‘座右铭’，朋友送我这幅作品除了取其独特字意以外，另还在书写和裱制中采用了正书反裱的反传统手法，如此一来，作品在本就个性十足的同时，又张扬了另一种个性，也就是个性中的个性，让人在情趣中既感神韵又见灵魂，我非常喜欢。”
李虎好容易闲中插话，“其实并不只是艺术，任何精绝的事情，都要依靠独到的个性才能出新。”
赵悦接过话道：“天无个性四季无常，地无个性五谷不长，人无个性似草如穰。”
话出口后，赵悦连自己都没弄明白到底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李虎更是听得哭笑不得。
牛从荣将刚端起的咖啡杯又放了下来，感慨道：“是啊，自古以来，天道地道人道自有其说，有道是‘天有其性，无所不风；地有其性，无所不尘；人有其性，无所不能’，人要会善走路才行，人生不可多随意啊！”
赵悦又自以为是起来，“我不赞成你的这话。啥样的路才不难走？要怎样走路才叫‘善走路’？我们以前都是睁着眼睛在走路，结果又怎样？你不要把‘人生随意’跟‘随意人生’弄混淆了。”
牛从荣“哦”了一声道：“那倒是，算我用词欠妥吧。但‘小处不可随便’跟‘不可随处小便’就更不一样了。”
李虎不解，“鬼扯淡，你是咋想到把这两句话胡扯到一块儿的？”
牛从荣微微一笑，“奇怪吧。说来这里面还有一个很风趣的故事。”
赵悦耐着性子道：“有故事吗，那好，我喜欢听故事。”
牛从荣正了正身子，讲了一个很久以前听来的故事……
据说“故事”是这样的。某老先生是一个很有名的乡绅书法家，老先生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总有人爱在他家后墙根儿撒尿令其恼火，于是便随手写了“不可随处小便”的纸条贴在那里，哪想第二天纸条不见了，于是他再写，结果事又如昨，如此反复达数次之多。
一天，老先生外出，无意间，他在一家裱制行看见一幅似曾相识的书法小品——“小处不可随便”，观其字形，从用笔到气韵无一不是自己的，老先生肯定自己从没与任何人写过这样的格言，在经好一阵细品之后，他终于品出味儿来，原来，这幅字就是由他曾经张贴在自家墙上那几张“不可随处小便”纸条裁剪后裱制而成，顿时，老先生对竟有如此聪明的拼凑人心生好感，于是便等主人前来取字。不久，一位中年男士来取“小处不可随便”字幅，老先生便与其攀谈起来，中年男士说，这幅字是他仰慕已久的某某书法大师送给自己的，老先生说我就是你说的某某，中年男士无奈，只好道出原由……心喜之余，老先生竟然主动与中年男士交了朋友。
今天的牛从荣，并非如李虎在前对赵悦所说那样话少，而是从头到尾侃侃而谈，赵悦与李虎则几乎一直处在尴尬与无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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