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是青最喜爱的运动，在人类文明最繁盛的那段时光中，他是单人空中竞速项目中的佼佼者。
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战火摧毁了一切，人们重新被资源的匮乏、气候洋流的变化以及天空的白障牢牢困在了地面上。新能源固然可以解一时燃眉之急，不过真正想要发展还得靠全新技术革命和科学理论体系，在此之前，这一现状恐怕还会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除去出任务，他没有多少机会能像现在这样翱翔在天空，他自然不愿放过这点珍贵的时间。
天空和海洋，唯有用自己的身体与大气摩擦，以自己的双脚劈波斩浪的时候，人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的。
将暴风雨远远甩开之后，他通过私人卫星和地面情报站，收集了天气和风向之类的信息，他要精打细算合计好高度和路线，充分利用最后的能源。
他将气帆展开，迎接太平洋上新生成的风海流，这一段时间可以基本将推进引擎停止，俯冲贴近灰暗的海面，仅仅依靠一部分翼膜进行滑翔。
渐渐地，亚洲东部的大陆群在远处浮现，他启动引擎拉升高度。
天空渐渐变得明亮，潮水落下，这里的岛群渐渐浮出水面。
单单望着这支离破碎的沿海大陆，很难还原当时这片大陆上发生过怎样的战争。
随着天空被生命信号网络干扰封闭，海底光缆的断裂，世界已像亚洲东部的岛群一样支离破碎。
现在为他导航的“希望号”卫星，是混杂在“世界之眼”中的一颗生物电脑卫星，采用同一套生命信息网络。他现在的情报网都离不开这一点时隐时现的“希望”，这不知多少年前一次不可能的任务中争取出的成果。
海面，天空，都是灰白色的，在他们这代经历了人类与勒维达斯大战的人眼里，要说奇迹如果有颜色的话，那就是这个颜色。
“抗体”的出现将人类从勒维达斯散布的感染孢子和政府的疫苗中拯救了出来，终止了“物种大清洗”，在那之后，勒维达斯以生命树为基础的扩张也停止了。生命信号的网络干扰覆盖了星球高空，空气分子的变化改变了天空的颜色，人类以失去了与卫星的联系，文明的连接以及大海和天空的蓝色为代价，苟且存活了下来。
望着这世界沧海桑田的变化，他想起了马克思博士的话。
计数下来，自己已经活了将近有60余年的光景，实际年龄比夜羽号的驾驶员老头子年轻不了多少，一次次翻新的过程中自己究竟还是不是过去的自己，这点谁也说不清楚了。
想到这，他暗自苦笑。
这样的他也配拥有尊严、享受白寒节夜晚的那场灵魂之间对决么？
最可笑的是，给了他这样的尊严，这样一场高贵的对决的人，却是自己的敌人。
从那个人眼里，他也确实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列夫米拉?伊凡诺夫。勒维达斯正在发生变革，将来他说不定会遇到更多像他那样的劲敌。
未来正像他的航路一样，他将一头扎进夜幕之中，将黎明远远甩在身后。
想到这，他轻轻叹了口气。
大陆中部，夜羽号在老人娴熟的驾驶技术控制下，平稳地降落在雾霭浓密的山峦之间。紫和灰两个孩子早早地跑进了秘密基地中，老人目送着他们离开后，开始着手对夜羽号进行一些保养工作，只留下军需官和柠檬两人站在天空下。
“青……还没回来么？”柠檬望着渐渐发亮的天空，有些担心地喃喃自语道。
“就让他尽情地玩一玩吧，”军需官走上来，把自己的军大衣披在她身上，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安心吧，天空又夺不走你的男人。”
“你！”柠檬被他着话一激，脸立刻红了起来，但很快气色就平复下来，“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了。”
“明明是现实嘛，”军需官一脸不正经地说道，“怕什么，我们大家都是支持你的。”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
选择这里作为降落点的原因她最清楚，鵺小队正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这种时候更不能让私情影响了青对大局的决断。
“如果他真的在意，你也拦不住，如果他不在意，你也无须担心，让石头落了地，多少轻松点，”军需官点上只香烟，说道，“我帮你应付紫这边，你抓紧机会。”
“你们两个，青快到了，给他准备好输液和呼吸机。”远处老人招呼道。
“是，长官！”军需官应道，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基地。
“是……”
听到军需官的话，她反倒更迟疑了。
自己究竟是害怕面对无法成全此情的现实，还是害怕面对无法成全此情的青，她有些不敢去分辨。
事实上自己真正了解青多少呢？换做能用言语表述出来的都是他人尽皆知的一面，谁的事迹都可以不凡，但青是真正不凡的男人，除去这些，自己对他的“了解”更多是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吧。
他肯定能够担负起这样的自己，从再会的那天起，她就十分确信这一点。
向他索要更多是不是也有点太贪心了呢？
一路上她跟自己计较着也没顾上看路，险些一头撞在基地的大门上，她叹了口气，将手掌按在门上，轻声道出自己的代号，进行声纹识别。
令她意外的是，门并没有开。
这时，一道纯白的光打在了她的身上，青落到了她的身后。
“柠檬？怎么还站在这里？”收起刀翼后，青走上来问道。
“门……打不开。”她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扭开脸。
“怎么会。”青说着来到门前，将右手放在识别终端上，借用他的生物终端进行扫描分析。
“果然，这帮小淘气包又捣蛋了。”青说着，三下五除二破解了加在声纹锁上的黑客程序，打开大门，“呆会我得教训教训他们。”
“嗯……”柠檬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但已经太晚了，这个现实正在不可逆转地向楼道内的黑暗延伸，坠落，再也没有拉回来的机会。
这时在监控室的三人一齐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军需官默默拍了拍紫和灰的肩膀。
“助攻失败咯，别灰心，这次毕竟准备仓促，想对付青，得多做几手准备。”
紫愤愤地拍了一下轮椅的扶手，一副大人模样地扶了下额头。
“这两个榆木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