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索玛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希尔一直候在门帐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一缕冷风透过帐篷间流入,低声吹奏着孤独的呜鸣,轻轻吹扫着她的面庞。他们的帐篷比较接近部落边缘地带,周围没有其他人家,与她相伴的只有树木枝杈干燥的窸窸声响,和背后炉火残余的噼啪声。
风送来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
厚底皮靴,步速很快,她知道这是索玛的脚步声,便解开了门帐的系绳。
索玛掀开了门帐。
第一眼他并没有看希尔,而是看向了床那边,希尔也跟着回过头,顿时吃了一惊——刚刚还生命体征微弱,昏迷不醒,发着高烧的男子此刻却坐起了身,平静地与他们对视着。
这时,索玛像是接到了命令一样,一声没吭,来到床边,从衣袍下摸出了四把手枪和一排枪梭,排在男人面前。男人挑出其中一把,填弹上膛,扣上保险,插到腿侧的皮扣里。希尔看出来这好像是在做示范,她的哥哥也照他的动作挑选了一把手枪,插在后腰上。
这时她看见她的哥哥最后从袍子下摸出了一个东西,是那把短剑。
“这……”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
“请。”
索玛躬身,将短剑双手呈上,献于那名男子面前,男子接下了短剑。
“这把武器会回应意志的声音,看来,你成功了。”男子抬起头,稍显憔悴的面孔上带着一丝笑意,“时间富裕,容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杰帕德,是一名思维人。”
希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依稀记得当他的哥哥从床上爬起后就显得怪怪的,双目无神,反应也有些迟缓,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你对我哥哥做了什么?”希尔警觉地盯住了床上的男子。
杰帕德摇了摇头,从容地与她对视着。
“什么都没有,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希尔,那些以后再说,我会告诉你真相,关于我们父母的真相,现在佣兵和勒维达斯都在向这里开进,这是战争的导火索,最糟的状况要开始了。”索玛顿了顿,“相信我。”
希尔虽然一头雾水,但知道面前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索玛兄妹两人穿戴整齐后,索玛背上男子和少量生活物资,匆匆掀开门帐。
“我们这是要去哪?”
希尔问。
“穿过沙漠,北上,找‘生命之树’……”
他背上的杰帕德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向希尔伸出了手。
“你的身体撑得住么?”索玛问道。
“无碍,这些话还是用思维来说更快一些,握住我的手,女孩。”杰帕德说道。
希尔将信将疑地握住了粗糙的斗篷下,那只结实却完美的手。
一道橙光闪瞬而过,女孩顿时感觉大脑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同时,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她出生后没多久父母被佣兵带走的情景,族长和副族长与佣兵队长交涉,索玛挣扎着想反抗却被压下,紧随着的是索玛极力将她伪装成体弱多病发育不良的女孩,看似冷漠实际是在四处欺骗族人的画面,以及最近,通过那柄刀索玛与杰帕德达成的合约。
一瞬间,最高效准确的交流已经完成。女孩再抬起头时,目光变得冷峻了起来。
“现在是不是太早了。”索玛有些担心地在脑海里问道。
“不,她比你想象中的要聪明,”杰帕德暗暗一笑,“现在是我们的时间了。”
希尔望着疏朗的星穹,吐出不像是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沉重叹息。
刚刚的一瞬,自己的世界突然天翻地覆。意外的是自己很轻松地接受了这一切,并没有感到丝毫困惑与纠结。白天走的路令她感觉整条腿的肌肉都酸痛难忍,但此时她没有抱怨的意思,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到达那陌生人所说的地方是绰绰有余的。
“你杀了?”希尔低声问。
“我杀了。”索玛点头答道。
或许在别人听来,两人的话里的内容不免令人寒毛倒竖,不过他知道此时在两人心中,生命轻重,情仇纠葛,只有这三个字的分量,语声落地便随手放下了。不知不觉间,他们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也正向着“思维人”的方向迅速地完成转化。
杰帕德缓缓阖上了眼,终止维系了数日的生物程序,让大脑真正放松一会,留足精神应对可能将面临的战斗。
自律性的修复程序消耗掉了相当的体力,加上后来他通过空气中零星的谢尔德分子捕捉生命信号的消耗,他在沙漠中没走两天就倒下了。幸运的是他就倒在那条商路的附近,刀散发出的信息分子成功引起了女孩的注意。这是一个下下策,他发出的信息很可能被勒维达斯人捕捉到。那时,他已经做好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准备了,所幸的是,发现他的并不是勒维达斯的思维人,而是当地的原住民。
这次逃亡中他被迫亮了底牌,在即将被突触刀击中前他借助裂隙带行动队基站储存意识的原理,对高级中枢进行了一次备份。代价是牺牲刀上几乎全部的生物程序,如果那时真的遇到了勒维达斯的搜查队,他实际上并没多多少自保的手段。
换做现在也是一样。思维人的素体与人体还是有着根本的区别的,对人体来说足以维持数日活动的能量,按照他平日里的能量消耗水平根本支撑不了三五个小时,在那场战斗来临之前,至少要留出一击的能量。
这时,一辆越野装甲车正在大漠中疾行着。
说是车,其外形上与车的概念多少还是有些差异——梭形宽展的车身分出数个活动的体节,四肢一般的生物机械附属结构分别并于两侧,可左右张开闭合,贴地面加装了空气动力悬浮装置,这使得车整体看上去更像是一种爬行动物。事实上,车型的设计正采用了仿生学原理,以蜥蜴为原型进行的设计,使其在细软而起伏不定的沙地上也能保持100km/h以上的高速。
虽然车体外部会随着地面起伏而弯曲,但车厢内部的人丝毫不会感受到颠簸。由10名狩卫组成的精锐小队此时正在整理装备,核对资料。
“得说真不愧是评价最高的狩卫么?被追到那种程度竟然还能‘活’下来。”其中一人看着臂腕上的平台,忍不住称赞道。
“这回的对手不容小觑,但现在他也并不在状态,被打成那样再在沙漠里耗三天,够他受得了。”队长合上了自己的平台,说道,“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快要抵达信号源了。”
随着车体变形与气动翼膜张开,车速缓缓降了下来,最后停在沙漠一块平坦的区域中央。
月夜之下,沙漠广袤无垠,阴影的蓝黑的与月光清冷的白柔和地交织着,但这一行人没有欣赏月下大漠风光,三五人匆匆下了车后便快速对这一带展开调查。
五分钟后,人们在车旁再度集合。
“队长,什么也没有,”一个人有些丧气地说道,“他没留下任何踪迹。”
不远处,他们的队长抓起一捧沙土,闻了闻。
“有骆驼队从这里经过,”他倾下掌心的沙土,站起身说道,“他有可能被这里的原著民捡走了。”
“哦,一说起来……”那名狩卫翻看地图,将信息共享给所有人,“8点钟方向,12.4千米处,检测到生命信号反应,喔,真是。”
“事不宜迟,上车,留给他的时间越多,留给我们的机会就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