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之身子一紧,剑眉紧锁,深深凝视着承哲,那怕我只站在一旁,也看到了他的胸膛有剧烈起伏。半晌,他方才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请皇上相信,在臣的心中,依然是把皇上看成从前那个萧慕白,臣对皇上的手足之情,丝毫未曾更改一分。可是皇上,若是要铲除蓝言轩,则势必要我菰安郡出动主力之军,此事,非臣一人便可以定夺。”
“翼之!!”承哲浅笑出声,轻讽出口,“告诉朕,你这次来京的主要目的是来探望何人?!你又受了何人之托,在京城到处寻找静柔夫人的下落?!你甘冒欺君大罪,要孟忆柳装死出京,又为是了何人?!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手足之情,丝毫未曾更改一分?!”
他每说一句,翼之面上的表情便痛苦一分,他凝目向我望了一阵,突然轻狂而笑,响亮的声动荡于殿堂之内,他表情傲然,扬眉而睨,桀骜不驯地说道:“好呀。既然如此,那臣就索性承认了。臣深爱夜飞雪,只可惜,臣和她的性子都过于骄傲,所以,只弄到今时今日,两个人都惨兮兮,愁巴巴,飞雪她更是因为见了臣一面,而差点被皇上你打死。皇上你也不用可怜我们,这是我们俩个痴儿自个儿作孽,活该如此。”说到这里,他细眯锐瞳,懒懒道:“对,臣就是喜欢上她了。所以今时今日才心甘情愿自投罗网。可是皇上,这是臣跟她之间的事,跟琥阳王的叛乱,还有铲除蓝言轩并无并点关系。”这便是翼之,跟我一样,被逼到极至,便会毅然反扑的翼之。
承哲扬声轻笑,噙着一抹请君入瓮的算计,温然笑道:“谁说没有半点关系?!君子有成人之美,若翼之肯帮朕渡过这个难关,无论翼之有何请求,朕总是会答应的。”他突然伸手,将我拉至至翼之的面前,淡淡道:“飞雪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仍是配得上翼之你的。”
终于,他把这句话出口了;终于,他在我们的面前扯下了最后的遮羞布;终于,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他的目的,和他的母亲同出一澈了。
萧慕白!!我心中那个有着一双温润平和,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双眸的萧慕白,那有着青鸟羽翼般温柔眼光的萧慕白,有着璀璨明珠般,温润夺目的萧慕白呀,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倒地。永远地逝去了。
眼见我和翼之皆都沉默不语,承哲再次笑了起来,幽然道:“这有何不好呢?!省得你们俩人,一个为了见上一面,要挖空心思的寻找各种理由借口来到京城,另一个呢,为了要将朕的夫人偷出宫去,留在朕的身边,委屈求全,度日如年。”
他这含笑的话语,带了那种极致的冷冽,听在耳中,便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翼之淡淡一笑,带着几分傲气和不屈,抬头昂起下巴说道:“皇上,容臣放肆,之所以造成今日的局面,到底是谁的错?!是谁违反诺言在先?!是谁欺骗了谁?!是谁辜负了谁?!”
承哲斜睨着他,眼眸冥黑一片,带着几丝阴郁森冷的危险气息“就当是朕违反诺言在先,就当是朕欺骗了你们,辜负了你们。所以,朕打算给大家一个机会,只要你们俩个肯帮朕,朕,就绝对有把握除掉蓝言轩。而你们俩人,也可以双宿双飞。飞雪,你若是怕朕会利用你的姊姊来威胁你,朕还可以在事成之后,将你姊姊的匿身之处告诉你。”
他那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我,我不禁抬眸向翼之看去。
一阵微风吹来,殿门被风轻轻推开,殿前挂着的帷幔轻轻摇曳着,承哲脸上的表情愈加冷肃,他淡淡道:“翼之,朕若是被迫禅位,这吴越国的江山,可就不姓展了。朕知道,你的父王可是不愿做这样的不孝子孙,那么你呢?!”
我再也无法忍受,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向翼之,问道:“你,怕不怕?!”
四个字,千言万语,尽在此中。
翼之浓眉舒展,轻轻一笑“本王的胆子一向很大!!”
我眉头高扬,恣意昂然道:“那好,我跟你走!!”
翼之点头,高兴地说道:“好!!”说着但伸手来牵我。
承哲脸色一沉,左手切出,向翼之手腕砍来,翼之手腕一缩,当下把他这一拿化解了开去。
“飞雪为何走得这么急?!朕还要好些话要跟翼之交代。”承哲的眼中凛芒,略闪着不悦的杀意。“更何况,朕允许你现在走了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早走,晚走有何区别?!”
头发被一阵突来的横风吹得凌乱,我顺手理了理耳边的发丝,朗声道:“皇上既然对飞雪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那么,飞雪留在宫中,岂非凶除异常?!”说着,我眨了眨眼睛,异常甜美地笑了起来“没错,是我要见翼之,所以他才会从菰安郡赶来见我。是我要他将孟忆柳偷出宫去,所以他才会帮我。是我要他去找姊姊,所以他才会去找人。我那天晚上不是给你去采莲,我就是去见他了。虽然这一切的一切,皇上你全都晓得的清清楚楚,可是我今天讲出来,皇上的心里是不是觉得舒服点了?!”
承哲浑身一震,脸上浮起似是讽刺似是苦涩的笑容,淡淡道:“你果然对得起朕!!”
我的面上一派坦然,悠悠说道:“皇上曾经问过我,留在这宫中的居心到底是什么。那么,现在,就让我再一次告诉你,我当初之所以留在宫中,就是因为姊姊。皇上曾经问过我,明明和翼之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跟了他回菰安郡,那么,现在让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和翼之只愿坦承相对,不愿欺骗算计。我若应太后所胁嫁给翼之,必将对他有所企图,我和翼之彼此不愿让彼此深陷于彼此的算计和心计之中。所以,翼之才愿意以全力辅助皇上,得到功绩,来换取我的自由。”
“是吗?!”承哲连连冷笑“如今却是不怕了?!”
“不怕!!”翼之坦言道:“本王只要她好就好。”
承哲仿佛深受打击,而翼之则侧过脸来,冲我微微一笑,那温温的笑直融进我的心。
我轻叹了口气,向承哲曲膝行礼,柔声道:“飞雪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留在宫中。飞雪,不过是一只展翅在空中喜欢自由的飞鹰。金子打成的鸟笼,是困不住飞鹰那颗渴望自由的心的。”
“飞鹰……”承哲铁青着脸,玩味地念着这两个字,随即扬起三分颠狂的笑意“朕给你的,便是金子打成的鸟笼,那当初翼之在菰安郡困住你呢?!那算什么?!你不也是一样将心交给了他?!枉朕当年为了将你从他手中救出,几次三翻上门去求他。”
“那不一样!!”我严肃而又耐心地告诉他“当初我被人追杀,又犯下欺君大罪,翼之那时候困我,是为了救我。而不是算计我,利用我!!”
承哲再次怔了一下,他仿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嘴唇颤抖,片刻之后,方才恢复如玉的颜色,清笑道:“你和翼之两情相悦,那是最好不过。但是,你们俩个若真想要双飞双宿那也需得付出一定的努力才行……”他顿了顿,身上迸出危险的气息“必竟,若让叛军冲进宫中,朕未必会死,但你夜飞雪身份特殊,只怕蓝言轩绝不会容你再存活于世间。还有你姊姊腹中那一胎,姓蓝的又岂容她平安产下,只怕你姊姊就会成了冷雪第二,一尸二命!!”
“皇上既然已经跟臣挑明,此次行事,不仅仅只是为了对付琥阳王,更重要的是为了对付蓝言轩,那么……”翼之慢吞吞地开口了“微臣相信,皇上这翻的深谋远虑,必然早就有了应对计划,臣,原闻其详!!”
“你果然聪明。朕,自然早有计划。你以为你的父王在这个时候进京真的只是为了劝琥阳王的吗?!但是,翼之,你和飞雪二人仍是朕所有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筹码。”承哲微微一笑,眼眸深处匿藏着谁也看不懂的复杂幽光。
微风携带着细雨从窗中飘落,没有半分声息,却打湿了我和翼之的肩头。承哲突然抬目,深深地望着并肩而立的我俩,目光似利剑,仿若直插入我们俩人的心底。而我和翼之则无惊无惧,与他淡然而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何苦遮遮掩掩?!从他以我为筹码,逼迫翼之答应他之时,我们仨人之间曾经有过的情感,已经荡然无存。
只是,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说,曾经我和翼之因私下相见,秘谋逃离,对他还抱着一份深切的内疚,那么现在,我们对他所有的内疚和抱歉,已经烟消云散,将来,等翼之回到了菰安郡,天高皇帝远的,他就再也不会为他这个皇帝出任何一分力气。
我不明白,承哲明知道这样做,会起到一个极致相反的作用,他为什么偏偏要这么做,把什么都挑明了,对他,对翼之,对我,并无半分好处,有的,只是彼此的憎恨,恼怒,和不甘而已。
此时,绿鬓奉茶进来,她痴痴地望了承哲一眼,眼神复杂,万千情绪奔涌,突然全都化作了泪水涌出来,随后,她猛地转头向我看来,带着极度责备和愤怒的眼神,犹如一支利箭一般直射入我的心中,她端了一盏茶,走至我面前,直直地递到我手中,微微侧身,用一种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娘娘真是奴婢这一辈子见到过的最冷血、最无情、最残酷的女人。现在,你是不是终于可以带着自己的良心,心安理得的当一株出墙红杏了?!奴婢真的很想,很想亲手杀了你,把你的心给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