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臣舟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今天有两个合作案要谈,上午十一点的时候他离开了公司。先陪王总用了午饭,下午与李总打了一下午的高尔夫,接着又一起用了晚餐。
结束了应酬,他原本直接回了家,但是刚进家门就想起,明天临时决定要出差,可项目的U盘留在了公司。那个U盘是必须要用的,所以他特地返了回来。
进了办公室,往大班椅一坐,径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U盘,塞进衣服口袋,正准备起身,眸光却瞥到了桌上的那个银色盒子。
他顿了两秒,身子往后一靠,好看的眉毛蹙成了一团,手指放在唇上,眸色反复的看着那个盒子。
他想,他不用看也能猜得出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须臾,身子猛然往前一倾,把盒子扯过来,打开。
果然,是那件连衣裙。
他自然也看到了上面的那张纸条,上面的字体很娟秀:
沈总,您本就是无心之过,就算您只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计较的。衣服本来也不值什么钱,污渍也能洗干净,所以不用赔。
何况您还让我搭了您的车来公司,如果您要赔我衣服,那我是不是也得付给您一些油钱呢?
您!您!您!
呵,她对他还真是尊敬有加啊。
呵,就算他是个陌生人……
他在她眼里,跟一个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那一个个“您”字,看着那句“就算您只是个陌生人”,他嘴角一扯,露出一丝苦笑。
今天其实挺忙的,可他还是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来给她选衣服。
他知道她是个腼腆的姑娘,怕她难为情,所以才选用了快递的方式给她。
他有预感,她一定会推辞,只是没想到她会毫不犹豫的退回来。为了切断他的后路,居然还谈上了条件。
沈臣舟把字条放到了桌上,站起身来,慢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璀璨不灭的夜景,唇瓣微微抿着,目光却有些放空。
三年前靳楠来公司的时候,距离他们校园分别已经快一年了。
老实说,生活节奏太快,每天的行程又安排的满满当当,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之上,根本没有时间去回忆过往。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偶尔想起那张只见了几面的青春素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张脸孔就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她刚到公司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助理,在他的办公室里,扮演着籍籍无名的角色。偶尔的撞见几次,只觉得有些眼熟,但没有去琢磨她是谁。
虽说早知道她的存在,但真正认出她,却是在两年前。
这姑娘做事很用心,处理繁琐的事务也是认真负责,就算加班到凌晨,也是一句怨言也没有,并且把工作也都完成的很好。
那时他都是远远的看着她,不知道她的名字,也看不清她的容颜,唯一的思想就是,这个员工能吃苦很勤劳。
对于她的勤劳,他最有印象的就是那次电路突发状况,公司紧急停电,员工们大量的文档都没来的保存,办公室里瞬间一片怨气冲天。
只有她,沉默不语。
来电之后,其他人都抱着侥幸心理,让网络部的人来修修,看看能不能找回丢失的文档。
而她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手指飞速的敲击着键盘,凭借着记忆重新整理着文件。
别的员工还在等着网络维修员的时候,她已经将自己的工作完成了一大半。
那天,整个办公室,只有她可以准时下班。
那时候,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他觉得这样的员工他必须要夸一夸。
一个懂得在危急时刻,不寄托那些虚无缥缈的侥幸,而是踏踏实实的重新开始。这样的人,就算一时不成功,以后也一定会成功。
所以他当时就决定了,在她下班的时候,一定要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对她点名表扬。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姑娘并没有按时下班。
她把自己的工作做完后,就开始帮一个年长的员工做。那个员工叫李桃,是五大秘书中的一个。
李桃的老公生病住院好一阵儿了,这事儿他也知道。可是那时已近年底,谁都忙,他的手头也是一大堆的事儿。他虽然一开始记得让李桃按时下班,可到五点的时候偏偏又忘了这茬。
可那天李桃还是准时下班了,因为靳楠接过了李桃所有的工作。
那天除了她其余的人都加了班,可一大半儿的人都把不怎么重要的工作带回了家。
错过最晚公交或地铁就要打车,可公司每月报销的额度有限,年底加班本来就多,那个月的额度估计都差不多见底了。他虽然贵为总裁,但也不好给自己的部门开后门。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靳楠还在办公室里忙着。她手头上的工作是替别人做的,她不能带走,也没资格带走。
那天她忙到了晚上十点多,却没有打加班卡。
事有凑巧,那天他也是加班到深夜,所以这件小事,就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琢磨着,这姑娘处理的东西都是些精细繁杂的,这样的工作一般都是费力不讨好的,可她依旧做的认认真真,他必须给她的鼓励才行。否则,都对不起她的这份勤快。
因而,没多久有了一次内部升迁的机会,他找来了她的履历,看着上面那张清纯的素颜和熟悉的名字,他才猛然想起,这姑娘就是他曾追逐的那一个。
当时心里腾然升起的喜悦,是掩饰不住的。也就那次,他将她调成了大秘书,有了自己专属的办公室。
那时候,她来公司还不满一年,他的做法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不过,当时升迁调走的人不少,一时接不上茬,他又十分的坚持,因此那些个不满也就在一声声怨愤中过去了。
源于Y大的时候,她对他的印象并不怎么好,所以即便认出了她,即便心里总是跃跃欲试的想要靠近她,可他就是按捺着没有点破。
成为他的大秘书之后,接触的机会多了起来。虽然他按兵不动,可在她汇报工作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的会有意无意的凝视她,忍不住的会想,她对他还有没有一丝印象呢?她对他的看法有没有有所改观呢?
在他的胡思乱猜中,就到了那个下雨日。
那天他又加班了,不过时间不长,七点左右的时候出来的。雨下得很大,天也昏暗,但还没有完全变黑。
他的车送去保养了,本来就想着要打车回去的。可天不好,他在公司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等到一辆计程车。
因为他很少坐计程车,所以当时他并不知道,还有滴滴打车这种操作。
又过了一会儿,他等的不耐烦了,掏出手机,正要准备叫人来接他的时候,公司的一个保安给他送来了一把雨伞,还告诉他,这地方本来就不好打车,这样的大雨天就更不可能了。然后又告诉他不要死等,接着还把一个叫车号码递给了他。
那是一把浅蓝色的伞,秀气且雅致,一看就知道是把女人用伞。伞把上刻着一个很鲜明的“楠”字,不难猜出是伞主人的名字。
他一个下意识的抬头,恰好看到一抹小小的,匆忙的身影,从公司门口钻进了大厅。
那只是个背影,也有些模糊,但不知为何,他就笃定,那就是靳楠。
他转头问保安,号码是不是他写的,伞是不是他的。
保安摇头告诉他,伞和号码都是公司里的一个姑娘给的,具体是谁,哪个部门的,保安也说不好。
当时他挺纳闷的。
按理说,他是她的上司,她给他送伞,帮他叫车,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啊。
可就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儿,她却偏偏做的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
为什么啊?
故弄玄虚?
欲拒还迎?
这些把戏,他倒是常见,很多女人都对他玩过。
可转念一想,他立刻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谁都有可能对他玩这些把戏,但她靳楠绝不会玩,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人。
不是这些,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片刻之后,他的眼睛亮了。
莫非……莫非,她也认出了他,只是念及他现在的身份,不好意思直白面对他?
他想,一定是这样的。
那天之后,那伞他就一直收着,可他足足等了一个月,也没等到她来要回。他都怀疑,那天自己会不会真的看错了,送伞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另有其人?
直到有天,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偶然听到那些女员工们对他的八卦,他猛然想起一年前在“席宴”,她对他的评论:
“其实……我没什么可说的。那个男人帅不帅我没注意,不过听你们的意思他应该很优秀。像这么优秀的人,婚姻上应该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吧?反正我觉得,这种男人,如果真的找上我们这样的,顶多就是玩玩。真要结婚生子共度一生,找的应该还是学识家世都与之相配的。”
回到办公室,他心里想笑,看来,不管她有没有认出他,她对他的态度始终未变。否则,她也不会给他送把伞还掩掩藏藏的了。
明白了她的想法,他就更不敢轻易出手了,怕一时不慎再次引起她的反感。他想,还是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这时电话响了,打断了沈臣舟的回想。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妈,什么事。”
电话那头:“也没什么事,就是跟你说,妈想你了,明晚陪妈一起吃个饭。”
一听这话,沈臣舟英朗的眉毛立刻拢了起来。
吃饭?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保不齐这又是给他安排的什么相亲宴。
他转身坐进了椅子里,揉着额头,缓缓道:“公司还有很多事,明晚恐怕陪不了您了。”
“公司的事永远做不完,难道你每天都要把自己埋进工作里吗?再说了,明天是周末,你都一个礼拜没回家了,周末了还不回来陪我和你爸吃顿饭吗?”
沈臣舟刚要辩解,就又听母亲小孩子般,耍赖的说:“我不管,我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你不回来,我就不吃饭。”话一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沈臣舟一脸的无奈。
进入三十岁后,母亲对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的他开始上心了,尤其是这一年,利用各种由头给他安排相亲。
老实说,他很烦。
可他也清楚,如果他身边不出现一个女人的话,母亲会一直安排下去的,才不管他烦不烦呢。
女人!
靳楠那张秀丽的脸孔,在他的眼前浮现出来,片刻,嘴角微微勾起。
两年里,他把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与她一直保持着,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或许,该是打破这种“单纯”的时候了。
其实,他已经有了这种想法,要不然他也不会利用江韵试探她,也不会为了送她件衣服冥思苦想了。
本来也是,像他这样的人,对一个女人暗恋两年已是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