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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换人(1 / 1)

沈学儒一见方文远,便口无遮拦的破口大骂,“方文远,你个白眼狼,在你走投无路地的时候,是老子救了你,现在,你翅膀硬了,竟然吃里扒外,你不但从共军那里接回了方文山,还从美国请来了朱利华,你这是要造反啊,你!”

方文远冷冷的看着暴跳如雷的沈学儒,事已至此,既然已经撕开了脸面,他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当年,你被认日本人追得无处躲藏,急急逃命如丧家之犬,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我伸出了援助之手,当时,你邀请我加入国民党,我可是一没要高官,二没要厚禄,我唯一的条件便是希望你能善待我的弟弟,当时你口口答应,可你又是怎么做的,你竟然派人暗杀他,沈学儒,你才是食言而肥的小人,叫人心里不服啊!”

“你竟敢指责我?“沈学儒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温柔乖顺的方文远,竟敢公然顶撞他。

“指责你?”方文远冷冷一笑,“我没有当场枪毙你,是因为我内心里多少还有一些理智,沈学儒,我说过,有什么招数,你可以用在我身上,至于我弟弟,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动他一分都不行!”

“好!”沈学儒恨得咬紧牙根,“方文远,你翅膀硬了,竟敢公然造反,你别忘了,是我一手提拔的你,你的命和你的前程都捏在我的手里,识相点,交出方文山,我们还是一家人。”

“做你的白日梦!”方文远毫无余地的一口拒绝,他不想让沈学儒再抱有任何的幻想。“好!”沈学儒也似乎下了最大的决心,“既然你如此绝情,就别怪我不念翁婿之义,方文远,现在我就停你的职,来人呢!把他给我拿下!”

沈学儒招呼门口的卫兵,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他们是我的兵,他们只会听我的话。”方文远不冷不热的道。

沈学儒一时有些惊慌失措,朝着门口的士兵高声叫喊,“听着,我是山西剿匪督战专员沈学儒,我现在正式颁布命令,赶快拿下方文远。”

沈学儒歇斯里地的一通乱叫,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方文远,你听着,我现在正式撤你的职,你现在已经不再是军长了。”

方文远冷冷一笑,“你说撤就撤,你一没军职,二没军衔,谁会听你的!”沈学儒现在才明白过来,他这个山西督战专员,只是个徒有其名的虚职,并无多大实权,现在天高皇帝远,真是秀才遇上兵,今天碰上方文远这个不讲世理的愣头青,他一时也无计可施,指着方文远的鼻子骂道,“方文远,你等着,我这就去南京告你去。”“随便!”方文远冷冷的撂下一句话,沈学儒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方文远的军营。

沈学儒一走他便立马行动起来,他首先找到了沈冰和肖文吉,现在,他身边也只有这两个人可用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细谈,他直接冲进了二人的房间,他一手拉着沈冰,一手拉着肖文吉,“情况紧急,我只能长话短说,现在,沈学儒来到了山西,他向我要人,我自是不给,现在,我们已反目成仇,他急着要去南京告我,我必须先他一步赶到南京,否则,就算手术成功,只要我一倒,我弟弟也难逃一死。”

二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紧张的看着方文远,方文远食指在耳前点了点,显出少有的自信,“现在,我们必须兵分三路。沈冰,你现在便赶到太原机场,无论用什么方法,务必要阻止沈学儒去南京,时间不用太长,只一天足矣。你要想法把他拖住,我先他一步赶到南京,只需要一天的时间,我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还有,手术的时候。我们两个都不在场,由你来配合朱利华医生。”方文远手指指着肖文吉,“手术照常进行,我会派重兵保护你们,有问题吗?”方文远看着二人,两人都点了点头。“好!”方文远用力挥了一下拳,“大家分头行动!”

在去南京之前,方文远还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做,他首先得稳住魏得旺,因为他知道,魏得旺是沈学儒的心腹,也是他手下最不安定的因素,在这个时候,他不敢有任何疏忽,稍有差池,便可能满盘皆输。

魏得旺这几天最怕的就是见到方文远,听到他的声音,都让他头疼,可这个时候,电话铃却偏偏响了起来,又恰好偏偏是方文远打过来的,他抓起话筒,方文远口气里没有好语气,叫他抓紧时间去军营一趟。

魏得旺不敢怠慢,第一时间赶到了方文远的军营,当然,他也心知肚明,方文远如此紧急的召见他,必定与方文山的事情有关,当然,一路上他早就想好了说辞,那就是打死也不承认,说什么也不知道。

进了军营,果然像他预料的一样,等待他的是一场疾风骤雨,方文远暴跳如雷,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魏得旺,你个两面三刀的小人,说实话,我弟弟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事?我一点也不知道!”魏得旺装的一脸无辜。“我弟弟是不是你派人暗杀的?”方文远翻着眼皮,眼睛里向外滴血。

“什么暗杀?我一点也不知道啊!”魏得旺只能继续往下演,打死也不承认,不承认尚有一线活路,承认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方文远和方文山兄弟情深,说不定当场便会枪毙了他。

“你不知道?”方文远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魏得旺点点头,“不知道!”“骗谁呢?”他知道方文远也不是好糊弄的主,“沈学儒是你的恩师,你跟他穿一条裤子,他有什么行动,你会不知道,鬼才信呢!”

魏得旺知道自己必须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否则,他今天别想过方文远这一关,他长叹一声,摇摇头道:“军座不知道得旺心里的苦,明眼人都以为我是他的学生,和他沆瀣一气,但殊不知,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他身边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他从不把我当人看,我们这些从野田正人那边过来的人,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我们只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用的着你的时候叫你去冲锋陷阵,用不着你了就让你陈尸荒野。”魏得旺无奈的摇摇头,他也不是傻子,三言两语,便把自己说成是跟方文远坐同一条船的人,共同的人生经历,这是他用来拉近和方文远关系的资本。果然,听了他的话,方文远变得有些半信半疑,“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魏得旺自是极力否认。方文远转回头去,沉思了良久,魏得旺的眼珠转来转去,显出他内心的不安,他在和方文远进行一场心理上的博弈,他只能硬扛,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方文远正好借坡下驴,他装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看来,沈学儒时刻都在防着我们。我们两个得团结一致,方能渡过难关。”“我也是这样想的!”魏得旺使劲点着头。

“现在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需要你来完成!”方文远故装深沉的道。“一切听从军座的命令!”魏得旺见方文远岔开了话题,心里也是喜不自胜,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现在,我弟弟虽然受了伤,但刘连生这个家伙也不好对付,这几天,他在两江山可也没老实,廖不凡那儿我是支不动的主,毕竟,他以前是我的老上司,我准备,要在几日内对刘连生率领的学生军一部发起全面进攻,现在,我就怕战争一打,他刘连生带着学生军躲进了深山里。”方文远是个老江湖,他不直接分派任务,而是设个套,让魏得旺自己往里钻。魏得旺那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虽然心下不愿,但也只能主动请缨,“军座,让我带一部分人去堵住他的退路。”

方文远点点头,“党国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只好委屈你跑一趟,你放心,只要剿灭了学生军,我上报南京,给你记头功。”

魏得旺点点头,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剿灭**,各出其力,各尽其能,得旺不敢贪功。”“好,你现在就出发,越快越好,注意,一定要保密,切勿走漏风声,要是让刘连生察出个风吹草动,他可溜得比兔子还快!”方文远只想尽快打发走这块瘟神。“容我返回军营,稍作准备,便立即出发。”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方文远颁布了命令,魏得旺就算心下不愿,也只能依命从事。

送走魏得旺,方文远第一时间赶往太原机场,飞机早已在那儿等着他,方文远马不停蹄,坐上飞机,连夜赶往南京。

到了南京,已是日上三竿,方文远来不及吃上一口饭,叫了一辆车,急匆匆的奔赴任府,虽然他是第一次来南京,但任府的名头这么大,街上三岁小孩也知道在那儿。

到了任府,方文远跳下人力车,他付了钱,来到大门口,他叫管家递进话去,说是方文远有要事求见,十万火急。管家答应一声,不紧不慢的踱了进去,可他进去十几分钟,一直杳无音信,方文远在任府的大门口来回踱着步子,他心里着急,一个劲的看表,他只觉得这十几分钟过的很慢,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方文远急的头上冒火,眼睛一个劲的向里张望,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胖总管才晃着他那肥圆的身子,一步一步从院子里挪了出来,一甩手,大大咧咧的道:“请回吧,我们老爷今天不见客!”

方文远只觉头皮一紧,他急火攻心,只觉得心里恼羞成怒,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搂住了胖总管的脖子,同时从腰里拔出手枪,枪口顶在胖总管的太阳穴上,高声叫道,“带我去见你们老爷,否则我一枪打死你!”

“放肆!”从门影里闪出个人来,只见这人穿着一裘长衫,高高的个子,四方的脸庞,一脸的冷峻,正怒视眈眈的看着他,此人便是国民党的元老,蒋介石的同乡,和沈学儒有着同等资格的任秉承。

见了任秉承,方文远赶紧放下枪,“任老,我有要事相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两旁卫兵过来押住方文远,一个卫兵卸下他手里的枪,递给任秉承,任秉承接过来,倒转了把,示意众人放开方文远,他把枪还给方文远,“你走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说完头也不回的向里面走去。

“任老,我有办法求出任军长!”方文远远远的高声叫喊,听到方文远的话,任秉承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来,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事情能够在瞬间打动他,他身居高位,富甲一方,无论什么,自是应有尽有。但只有一点是他内心里最深的痛,他的儿子落在了共产党的手里,确切的说是落在了学生军的手里。

“请他进来!”任秉承转回身去,走回了客厅,方文远在几个卫兵的押解下,被带到了客厅,任秉承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方文远两个人。

任秉承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他知道方文远必定有所求,所谓予取予求,他首先要听听方文远开出什么样的筹码。

果然,是方文远首先开口,“任老,您可能也听说了,我岳父沈学儒背着我,在暗地里派遣特务暗杀了我的弟弟方文山,现在我弟弟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我把他从共产党那边接了过来,又从美国请来了心内科专家朱利华,但沈学儒来了,他逼迫我交出弟弟,我自是不肯,我们翁婿现在已反目成仇,他急着要来南京告我,我现在已是走投无路,只能麻烦任老鼎力相助。”

见任秉承不动声色,方文远继续往下说:“沈学儒跟蒋委员长关系非同小可,到了蒋委员长那儿,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卒,他想掐死我,易如反掌,只要我一死,我弟弟也难逃一命,所以,我想恳请任老在蒋委员长那儿替我美言几句。”

“我为什么要帮你!”本来两人便是仇人,现在方文远跑到他的门上要求帮助,他不落井下石已算是仁义之举,又岂会出手相助。

“任老,我是这样想的。”方文远心中早有计划,他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能劝动任秉承,“只要您能保住我,等我弟弟做完手术,我就派人去共产党那里,要求换人,用我弟弟的命来换任军长的命,他二人官衔同大,职位对等,我想共产党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方文远说完,任秉承“腾”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左手托着下巴,显然是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才长出一口气,喃喃的道:“你是说,用你弟弟换回远儿?”

“是!”方文远点点头,“这样既能救了我弟弟的命,也能把任军长给换回来,一举两得,各取所需,到时候,我弟弟回到了解放区,任军长也可以风风光光的回来,到时候,他还做他的军长,我心甘情愿给他打下手。”

“不用!”任秉承摆摆手,“这个你放心,如果他真能回来,我绝不会再让他掺和山西的事,以后的牌如何出,全看你自己。”任秉承送他儿子去山西,只不过是镀镀金,他身居高位,身边又有众多的士兵护卫,谁又曾想到,他竟会有朝一日沦为学生军的阶下囚,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儿子去冒险,他现在已完全明白,他这个儿子根本没有能力去应付共产党那些阴险狡诈的小人。

“你现在就可以返回山西准备交换的事情,放心,蒋委员长那儿,一切有我。”任秉承的这几句话,无疑给方文远吃下了定心丸。

“再见!”方文远行事从不拖泥带水。他转身刚要离开,任秉承却叫住了他,“你现在既已跟沈学儒闹翻,以后的路,怎么走?”

方文远停下脚步,“走一步,看一步,目前我还没想的那么长远,只要能救回我弟弟的命,日后沈学儒要杀要刮,由他去吧!”

方文远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全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倒让任秉承颇感意外,“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救回你弟弟的性命?”

方文远点点头,“是的,我爹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要我照看好弟弟,我得完成他老人家的遗命。”

任秉承点点头,赞赏道,“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以前我确实恨过你,但凭心而论,山西的烂摊子,除了你,谁也收拾不了,你是个可用之才,良禽择木而栖,你可要尽快做出选择啊!”

任秉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很赏识方文远,希望方文远能拜到他的门下。方文远低头沉思良久,才悠悠的道:“任老一片真情,怎不让我感动,只是,现在全国上下,都知道我已投入沈学儒的门下,而且还做了他的女婿,你们二位都是党国的栋梁,国家的脊梁,我不想因为一个方文远,而让你们反目,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任老帮我这一个忙,日后但有所命,方文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了方文远的话,任秉承点点头,“你能以大局为重,这非常难得,你放心,我们的交情日后绝不会仅仅局限于一个交易这么简单,我会记住你的,方文远,把我的儿子完好无损的送到我的身边来。”

“当然!”方文远使劲点点头,大踏步走出了任府,他还要急着赶回山西,因为现在他的弟弟还正躺在手术台上。

等沈学儒赶到南京,见到了蒋介石,将他的一肚子委屈一股脑的托出来时,不想斜刺里杀出个任秉承,他非但不同意他的观点,反而极力推崇方文远,他一番陈述,把沈学儒说的哑口无言,任秉承一再强调,山西战局现在呈胶着状态,战局进展十分微妙,当此情景之下,他认为,没有比方文远更好的人选。

任秉承的横空出世,打了沈学儒个措手不及,他呆呆的站在当地,一时想不出答辩之词,只听任秉承山南海北的一番高谈阔论,把蒋介石说的连连点头。沈学儒心里清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不然,一向视方文远为死敌的任秉承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跳出来袒护方文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很难在任秉承身上找到答案,他要想知道答案,还得找方文远。

再说方文远急匆匆的赶回了山西,方文山的手术早已完成,看着肖文吉两眼眯成一线的疲惫模样,方文远发自内心的感激,“辛苦你了!”

肖文吉对着他笑笑,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俊脸,“不辛苦,还好,一切顺利,快进去看看吧,手术做的非常成功。”

方文远走进病房,此时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的弟弟躺在病床上,胳膊上打着点滴,嘴里还插着一根管子。

方文远脚步轻盈的来到方文山床前,只见方文山两眼紧闭,面目苍白,由于刚刚动完手术,失血过多,现在还看不到血色。方文远小心的坐下来,坐在方文山身边,他拿起方文山的一只手,小心的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感觉依然冰凉。方文远慢慢的将他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从眼角滚下一串热泪,方文远小心的抽泣一声,眼泪哗哗从脸上流下,滴在方文山手上,又滚到他自己的手上。方文远心里一时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他心里想着要高兴,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弟弟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此时,肖文吉就站在门外,她透过窗户玻璃,看到了方文远的真情流露,心里也感觉一阵欣然,只是,她脸上挂着笑,眼里却流着泪。

沈冰从她身边走过来,看到了她脸上的矛盾,不解风情的问道,“你这疯丫头,又哭又笑的,难不成失心疯了!”

“你说什么?”肖文吉羞得满脸通红,急忙转过身去,沈冰上前一步,透过窗玻璃,也看到了相同的一幕,沈冰略一沉思,推门走了进去。

方文远没有抬头,他现在已没有时间去理会是谁走进病房,现在,他的一颗心,都系在方文山身上,方文山这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是他的哥哥,经过了千难万苦,才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沈冰来到方文远身边,她知道方文远不愿意跟她说话,她也不打招呼,好像是对方文远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手术是前天进行的,非常顺利,我和肖文吉都参与了整个手术,亲眼见证了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医术,在你来之前,朱利华医生已经返回美国,因为那边还有病人等着他,临走的时候,他一再哀求肖文吉与他一同前往,可都被她拒绝了。”

“谢谢你们!”现在,方文远除了会说谢谢,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内心的思想感情,他实在是有太多需要感谢的人,他只能一个一个的谢将过去。

“他刚刚动完手术,身体非常虚弱,大概还得个三五日才能醒过来!”沈冰解释着,现在,她的内心深处,已不再像以前那么讨厌方文远。

方文远爱惜的抚摸着方文山的小脸,有多少时日,他的手都没有抚过这张脸,他上一次抚摸这张脸,那还是他很小的时候,方文山虽然生的瘦弱,但生性却十分刚强,轻易不会让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所以方文远一直没有机会展现自己的兄爱,现在,他内心深处的爱已到了泛滥的程度,十几年的兄弟之情,一泄为快。

“接下来该怎么办?”沈冰看着方文远。不等方文远开口,她继续道,“我父亲刚刚跟我通过电话,他正在回山西的飞机上。”

“必须立即把他送走!”方文远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怎么送?”沈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方文远眼睛一直盯在方文山身上,“我与任秉承已达成共识,用我弟弟来换回他的儿子任新远。”

“你的意思是?”沈冰现在才恍然大悟,“换人!”“不错,换人!只有这样,任秉承才肯答应暂时保全我,也只有这样,才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我弟弟送回解放区。”

“共产党那边会同意吗?”沈冰表示出了担心。“这就看你们二人的努力了。”方文远转回头来,看着二人。

“我们又不认识共产党的人!”沈冰还想掩饰,可方文远不是傻子,“我才不管二位是不是共产党,我现在只关心我弟弟,我们要尽快把他送回去。”

“他现在身体还十分虚弱,加上舟车劳顿,病情可能会有所反复,恐怕-------”沈冰话还没说完,便被方文远打住,“一定要快,千万不能等到他醒过来。”

沈冰冷冷一笑,“我倒是为了什么?原来是没有脸面见他!”方文远被沈冰一番奚落,并不生气,“我一生做事,问心无愧,我只担心,一旦我弟弟醒过来,再想换人,就难上加难了,你们想,我弟弟的脑子里藏着很多关于学生军的机密,而这些机密,又恰好是很多人想要得到的。如果我弟弟醒不过来,他们什么也得不到,但一旦他醒过来,这些机密的价值就体现了出来,到时就怕夜长梦多,连任秉承也保不了他,一切就麻烦了”

原来还有这层厉害关系,沈,肖二人倒不曾想到。沈冰惭愧的低下头去,“你放心,我们会尽快促成交换。”她这句话,无意承认了自己就是共产党。

沈学儒坐在飞机上,接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现在,他大致也搞明白了,方文远是想用方文山换回被俘虏的任新远,“别说呢!”沈学儒在心里嘀咕着,方文远和任秉承二人本来已势同水火,现在共同的利益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别说任秉承会豁出老命来袒护方文远,感情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他得尽快见到方文远,他想跟方文远解释清楚,他不能眼睁睁的把方文远逼的倒向任秉承这一边,他要采取补救措施。

沈学儒毕竟是个老狐狸,懂得驾驭之术,打一棍子,再给一个甜枣,这是他一贯的手法,虽然他这一棍子打的有些重,但好在还有挽回的余地。

在飞机上,他已找人通知了方文远。方文远现在虽然不想见到他,但他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再说他又是自己的岳父,于公于私,他都不应该躲着他。

但方文远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照顾尚未苏醒的方文山。方文山现在刚刚进行完手术,身体极度虚弱,方文远是小心翼翼,不容有失,但他还是派了人去机场迎接,而他自己也先一步赶回了军营,他现在不敢擅离职守,生怕再让沈学儒抓到什么把柄。

听见沈学儒乘坐的汽车响动,方文远迎出军营,沈学儒风尘仆仆,迎面而来,方文远赶上几步,正要行礼,沈学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拉在怀里,“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二人拉着手,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并走入军营。

方文远回过头去,见没有一个人跟进来,现在,军营里只剩了他和沈学儒两个人。方文远只觉十分尴尬,他既已和沈学儒撕破脸皮,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应付他。

倒是沈学儒拍着方文远的手,一个劲的扼腕叹息,“都是愚父糊涂,一时做错了事,既有违国际法,也伤害了我们翁婿之间的感情,是愚父不好,文远,你可要担待着点,在这里,愚父向你赔不是了。”

听了沈学儒的话,方文远眼里流出两行热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唉-------”沈学儒长叹一声,“都怪愚父一时心急,才做出了这等举动,让我背信弃义,失信于你,现在想来,实在是追悔莫及啊!”

方文远毕竟年轻,经不住沈学儒三言两语的好话,沈学儒见方文远紧闭的心门已经打开,趁热打铁,“在飞机上,我已听说了换人的事情,我完全支持,既然你弟弟的伤已经治好了,就尽快把他送回去吧,只是没有机会当着他的面说一声‘对不起’”

“你能理解,我非常感激。”沈学儒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已让方文远感激涕零。

“别说这话!”沈学儒打住方文远的话头,“没什么大事,你放心,我绝不会再搞什么阴谋。”沈学儒见方文远脸色突然一变,急忙出语稳住他,“你现在可能也已知道,当时开枪打伤你弟弟的,就是你的弟媳王清雅,我和她先前有约,只要她能照章办事,我必会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方文远一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敢轻易接话。沈学儒只能自编自演,继续往下说,“我的意思是,换人的时候,能不能一起把她也给换回来?”

“一个换两个?”方文远转念一想,摇了摇头,“恐怕人家那边也不会同意。”沈学儒点点头,“一个换两个,共产党那边是有些吃亏,不如这样,你就跟共产党说,方文山现在刚刚动完手术,病情十分复杂,需要一名专业的医生在旁照顾,这样,让共产党那边再出一个人,来换这名医生,我们点名就要王清雅,两个换两个,这不就公平了吗!”

“那我们这边把谁换过去?”方文远话里表达出的意思显然是并不反对,沈学儒心下当然是早有打算,“我看,就是那个肖文吉了,她一向跟共产党走到很近,我们这么做,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肖医生,不知道她肯不肯去?”方文远并不想强人所难。“这个她做不了主!”沈学儒又恢复了他一贯的霸道,别人的命运,在他手里只不过是一枚棋子,棋子下到哪里,当然是他沈学儒说了算,沈学儒没有反对换人,方文远已是十分感激,至于一些小枝小叶,他也不必再多花心思了。

交换俘虏的时间越来越近,方文远内心越发感到不安,他寸步不离的守在方文山的病榻之前,生怕沈学儒再有什么不轨之举,沈学儒这个人言而无信,背信弃义,他的话,方文远当然不会全信。

这一日,沈冰悄无声息的摸进了肖文吉的房间,肖文吉伏在案上,正在写着日记,沈冰的脑袋从肖文吉的肩膀上探过来,只看见了几个字。

“臭丫头,吓死人啊你!”肖文吉赶忙用两只手遮住日记。“写情书呢?”沈冰在一旁冷嘲热讽。“死丫头,心动了吧!说吧,看上谁家的公子了?”沈冰在后面不依不挠,吓得肖文吉赶紧将日记收起来,锁进抽屉里。

“有什么事?连门也不敲,吓死人呢你!”肖文吉满脸绯红,显然是被沈冰猜中了心事。

沈冰眼巴巴的瞅着她的小脸,啧啧感叹,“死丫头,脸都红成这个样子了,干什么呢你?”肖文吉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又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有事吗?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想一个人静静!”肖文吉一脸的肃穆,倒弄的沈冰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我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见肖文吉没有接话,只得自己说出来,“我爸爸要用你来换回刺杀方文山的王清雅。”

“用我换王清雅?”肖文吉难以置信的看着沈冰,沈冰点点头,“你不是一直想回到解放区吗?我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现在才跑来告诉你。”

“为什么没有人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肖文吉气的将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的推到地上,眼里的泪“哗”得一下流了出来。

沈冰不可思议的看着肖文吉,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来没有见她像今天这样失态过,她不知道她今天是怎么了,她慢慢走上去,扶住肖文吉的肩,“文吉,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肖文吉别过头去,不看她的脸。“说啊!”沈冰使劲晃着她的肩膀,肖文吉猛地挣脱开她双手,一下扑倒在床上,痛苦的大声哭了起来。

沈冰一时不明所以,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十几年的姐妹,从小一块长大,什么细小的事情,都逃不过彼此的眼睛,但这一次,却是个例外,她已猜不透这个姑娘的心,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肖文吉伤心欲绝的样子,沈冰一时手足无措,她不明白,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玩伴,究竟是怎么了,女人心,海底针,连她这个贴心知己,终生闺蜜,一时也猜不透。

等肖文吉哭的累了,渐渐安静下来,沈冰走上一步,摸着肖文吉的肩膀,“你怎么了?”肖文吉猛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痕。沈冰看着她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你究竟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肖文吉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你说啊!”沈冰拼命的摇晃着她,肖文吉只顾流泪,始终不发一言。

“你不说,我是帮不了你!”沈冰转过头去,作势要走,肖文吉一把拉住她,沈冰转回身来,肖文吉低下了头。“你这是干什么?”沈冰一时怒不可遏,她二人从小就没有秘密,今天,肖文吉却一直在瞒着她,这让她很不满,加之沈冰脾气又很暴躁,这下不免发作起来。

见沈冰生气,肖文吉也知无趣,她低下头去,始终没有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算了”,沈冰一甩手,“你爱咋咋地,我懒得理你。”说着径直向门外走去。

“我爱上了一个人。”见她果真要走,肖文吉无奈只得说出了实情。沈冰转回头来,不怒反笑,“原来,我们的肖大小姐是恋爱了,说吧,看上哪家公子了,说出来,兴许我还能帮到你呢。”

“哎吆-------”肖文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说不出口。”“又来了!”沈冰话里满是不悦,“别逼我翻脸哈!”

“怎么告诉你呢?”肖文吉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让我想一想!”肖文吉努力鼓足了勇气,“他就是--------”看着沈冰一脸的期待,她又不敢说下去,她生怕话一出口,两人连姐妹也没得做,沈冰一转头,又要走,肖文吉急忙拉住她,“我说出来,你不准生气!”

“傻丫头!”沈冰照着她的鼻子刮了一下,“我怎么会生气呢!我只会替你高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的幸福已经毁了,我只希望,你能找一个靠得住的人。”

“你不生气?”肖文吉看着沈冰的眼,沈冰笑了笑,“你要再不说,我可真要生气了!”“好!”肖文吉点点头,“我告诉你,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沈冰是个急性子,她经受不住肖文吉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验,又要发火,“就是-------”,肖文吉的声音越来越小,“方--------文-------远”

可沈冰还是听见了,她低下头去,脸一下子阴了下来。肖文吉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你说过不生气的!”

沈冰长出一口气,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她叹一口气,摇摇头,又叹一口气,“傻丫头,你怎么会爱上他呢?”

“我也不知道!”肖文吉是个思想很单纯的女孩,“可能是他对他弟弟的那份感情,深深的吸引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流泪,我也从没见过一个男人,会把感情看的那么重,在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弟弟,为了方文山,他可以不顾一切,不惜牺牲自己的前程和生命,还有,他处事冷静,老练,带着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让我无法阻挡,不知为什么,从你的信里我以为方文远是个很不屑的人,可看他的第一眼,我就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了他,我知道,这很不应该,我也知道,到现在,他还是你的丈夫,可我-------”“别说了!”沈冰打住她的话,“我都知道了!”

沈冰呆呆的坐在肖文吉床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心里一时也是心潮澎湃,凭心而论,她从来没有爱过方文远,因为他有着一段不光彩的经历,但反过来讲,方文远又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男人,他有着一张跟方文山一样英俊的脸,而且他个子比方文山高出一个头,“高大英俊”四个字最能形容方文远的超群脱俗,她在心里问自己,若不是方文远当过汉奸,她会不会爱上这个男人,但现在,站在这个位置的是她这一生中最最要好的姐妹。

“我早就应该猜的出来。”沈冰喃喃自语,肖文吉一时不明白沈冰心里的想法,不敢轻易说话,“你-------”说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恭喜你,傻丫头!”沈冰脸上突然出现了笑容,这让肖文吉很是意外,让她心里更加的恐惧害怕。“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你---------”肖文吉上下打量着沈冰,“真的不生气?”“不生气!”沈冰坚决的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这个男人,我们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你不恨我横刀夺爱,插脚在你们两个人中间?”肖文吉心下没底,试探着问道。“从来没爱过,何来一个‘夺’字。”沈冰长出一口气,回答的十分释然。

“谢谢你,冰冰。”肖文吉紧握着沈冰的手,感激的眼泪涕零。“你打算一辈子都跟着方文远?”沈冰觉得有必要详细的询问一下这位年轻的同伴,一时的心血来潮,可能会毁了她的一生。

“是的!”肖文吉使劲点了点头。“下定决心了?”沈冰看着肖文吉一双清澄明澈的眼睛,肖文吉使劲点了点头。

“你的共产主义不要了?为了一个男人,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的信仰,都不要了?”沈冰难以置信的看着肖文吉。

肖文吉低下头去,显然心里十分矛盾,“对共产主义信仰,我始终坚信不疑,可现在,我既然愿意跟着方文远,当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回去如实汇报党组织,如果他们认为我是叛徒,就让锄奸队来除掉我吧,我死而无憾!”

沈冰摇摇头,表示难以置信,“为了个人爱情而牺牲了自己信为真理的信仰,你知道,你有多么傻!”

“我知道我很傻。”肖文吉低着头,“但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男人让我依靠,那个人就是方文远,每当我看到他看向躺在床上的方文山的目光的时候,我都希望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我,方文远,他有情有义,心细如发,体贴入微,我不敢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找到另一个像这样的男人。”

听了肖文吉的话,显然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沈冰在内心里替她惋惜,但还是说出了那句话,“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我想恳求你代替我去换回王清雅!”肖文吉这句话一出口,沈冰“腾”得一下从床沿上站了起来。“不行,我可是沈学儒的女儿,我父亲是国民党的元老,蒋介石的同僚,我要是到了共产党那边,会让我父亲很为难的。”她虽然与他的父亲有着不一样的信仰,但她体内毕竟流着父亲的血,血浓于水,她不得不为父亲的前途考虑。

“冰冰!”肖文吉摇着沈冰的胳膊,“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求求你了,冰冰。”沈冰心里十分为难,她一时拿不定注意,心里显得忐忑不安,但肖文吉犹如一滩烂泥粘上了她,极力的哀求。见沈冰不说话,肖文吉是一个劲的哀求,“冰冰,我求求你了,你去了解放区,就可以天天和方文山军长在一起了,你不是一向很仰慕他吗?现在,他的妻子已经背叛了他,正是他感情最空虚的时候,只要你能去解放区,就有机会填补他内心的感情空白,而方文山军长,他刚刚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感情,也需要有个人来弥补他千疮百孔的心灵。”

提起方文山,沈冰的心动了动,以前她没有见过方文山,可她早已芳心暗许,现在,她终于可以见到方文山了,他英俊的面貌,不免让她怦然心动,虽然,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但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她多么希望,她能是他醒来的时候所看见的第一个人,肖文吉是为了方文远,而她沈冰则是为了方文山,一对疯狂的女人。

“方文山是不会接受我的。”沈冰的话里充满了自怜。“我是他仇人的女儿,他会记恨我的,爱屋及乌,恨屋及乌啊!”沈冰这几句话,无意表达了她内心的想法,她的心里装着方文山,她对这段爱情充满了憧憬。

“不会的!”肖文吉安慰她,“方文山军长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你父亲犯下的罪行,他是绝对不会算到你身上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沈冰重复着这句话,她心里很乱,犹如翻滚的大江,汹涌澎湃。又如剧烈的天气,疾风暴雨,狂吼不止。

沈冰的心很乱,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憧憬爱情,她的心里充满了渴望,方文山,她是一个传奇,以前在她心里想都不敢想,可现在,她与他是那么的近,近的让她心里不安,近的让她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冲动。

沈冰本来并不同意肖文吉的建议,可现在肖文吉把她和方文山联系在了一起,又让她怦然心动,她心里一时忐忑不安,犹豫不决。

“真的能一人做事一人当吗?”沈冰在心里问自己,难道方文山会忘记她是沈学儒的女儿,难道,她沈冰注定就是方文山命中的女人,她不敢想,但却充满渴望。

肖文吉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在她心里起了不小的波澜,她上前一步,拽着沈冰的胳膊,“冰冰,别再犹豫了,自己的幸福可要自己去争取啊!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啊!”沈冰猛地抬起头来,“我们去找方文远,先听听他的想法。”见她应允,肖文吉也是喜不自胜,二人牵着手,一起进了方文远的办公室。

两人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告诉了方文远,阐明了二人的立场,沈冰愿意代替肖文吉去换回王清雅,而肖文吉也愿意永远留在方文远身边,当然这些话,当着方文远的面,肖文吉肯定是说不出口的,一切都由沈冰代言。

听了二人的话,方文远愁眉不展,“难那!”方文远摇摇头,“你是沈学儒生平唯一的女儿,我要是把你送到了解放区,他会当场枪毙我的。”

“你就这么怕死?”沈冰嘴里没有好话,“你就跟他说我是自愿去的,我不想回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也不想再看见这个冷酷无情的父亲,你就跟他说,我们父女之情,自此一刀两断,永无牵连。”

方文远不敢抬头,他怕见到沈冰那张炙热的脸,当然,他更怕迎上肖文吉那期望的眼神。节外生枝,这两个女人,平白无故来这么一遭,一时让他举足无措。

“你同不同意?”沈冰是个急性子,喜欢直来直去。方文远叹一口气,“你们这么做,会把事情搞砸的,在我弟弟这件事情上,我已经小心翼翼,我只求一切顺利,不想再节外生枝。”委曲求全是方文远现在的态度,他不想激怒沈学儒,他更不敢激怒任秉承,这两位国民党的元老,都被方文远拴在了绳子上,只是这跟绳子很细,方文远很担心它承受不了太大的重量。

方文远扭头看向肖文吉,只见肖文吉的眼里含着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方文远叹一口气,想说句宽心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方文远,你就是过懦夫!”沈冰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为了救你弟弟,天王老子你都不怕,现在为了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却瞻前顾后,踌躇不前,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走!”沈冰说完拉着肖文吉的手,向外走去,可肖文吉脚下虽身不由主,可一双眼睛却一直盯在方文远身上。

“好,就这么办!”方文远猛地站起身来。下了最大的决心,沈冰和肖文吉二人相视一笑,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换人的日子越来越近,方文远也在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为安全起见,方文远特意提议,将交换的地点选在西川,这个地方处在国共两党的交错地带,往东几十里便是共产党的解放区,方文远担心,要是将换人的地点选在国统区,保不齐沈学儒又在暗地里搞什么把戏。

时间一天一天终于临近了,方文远派了重兵,一路沿途护送,终于在预订时间,赶到了西川县城,但换人的地点定在西川城东一片开阔地,方文远带人稍稍歇息了一会,又赶忙启程赶往交换地点,八路军带着任新远和王清雅早已等在那里。

任新远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闪闪的两颗将星,这两颗星在他被俘虏以后,本来被八路军没收了,但现在由于是换人,职位对等,官衔相仿,而他任新远也不会以一个战俘的身份被放回去,所以八路军方面决定重新将东西交到任新远手里,而任新远也冠冕堂皇的将它们扛在了肩上。

只是王清雅披头散发,一脸萎靡,她低着头,垂着泪,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她偶尔会无意间一抬头,看向原野的另一边,她显然是有所期盼,但心里又害怕,毕竟方文山是与她同生共死,相伴多年的夫妻,要说一点也不关心,她真的做不到。

负责交换的八路军负责人是山西总部的胡参谋,他戴着眼镜,来回踱着步子,不住低头看着表。

八路军这面严防以待,众人都不敢有丝毫大意,虽然提出换人的是方文山的亲哥哥,但八路军考虑到他与沈学儒的微妙关系,不排除沈学儒会临阵换将的可能性,在背后耍什么把戏,毕竟沈学儒这个人,并非人如其名,一心向儒,而是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令人防不胜防。所以,八路军这面也是派了重兵严防以待,一定要确保整个换人过程的安全顺利。

突然间,对面的马路上尘土飞扬,几十辆军车满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浩浩荡荡的开了过来,他们在八路军对面五十米外停下,方文远跳下汽车,查看了一下八路军这面的情况,两个士兵抬着一个担架,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旁边跟着一名戴着口罩的女医生。

方文远越众而出,缓缓上前几步,胡参谋心知其意,也走上几步,二人相对而立,方文远目光闪烁。不敢与胡参谋正面而视,“方军长,可以开始了吗?”胡参谋首先发话。

方文远目光呆滞,他一时没有听清楚胡参谋的话,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老胡,对不起,我---------”下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当初选择背叛共产党,是他一生的痛。

胡参谋冷冷的看着他,“方军长,今天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你欠共产党的债,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还清的,你把一个团的兵力送给了日本人当点心,总有一天,我们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跟你算算这笔账。”

方文远点点头,“我等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我的人头,随时来取,只是这件事情与我弟弟无关,希望不要牵扯到他。”

“这个当然!”胡参谋回答的斩钉截铁,“方文山军长义薄云天,大义凛然,在危难之际挺起了民族的脊梁,是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一直受到我党军民的爱戴,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再说,我党的一贯原则,讲求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欠下的债绝不会算到你弟弟的头上。”

“这我就放心了!”方文远心事忡忡的走回了自己的阵营,胡参谋也走了回去,方文远一摆手,两个人抬着方文山,旁边跟着沈冰,一起向八路军的阵营走去。

八路军这方面也派出两个人,由于方文山不能独立行走,必须派两个人去抬他,任新远和王清雅二人走在前面,任新远脚步飞快,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到国民党的阵营。

两队人马在中间相遇,任新远头也不回,径直大踏步的走进了国民党的阵营。共产党派出的两名士兵跟国军的两名士兵进行了交接,他们接过了担架,只是王清雅伏在担架上,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只见方文山紧闭双眼,脸上死一般的苍白,原先生龙活虎的一个少年,现在只剩了一具躯壳,而造成这种后果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王清雅这个不称职的妻子。

“文山!”王清雅使劲摇晃着躺在担架上的方文山,“你醒醒啊!醒醒啊!”王清雅泪流满面,她知道,这一面便是永别,从此他们两个便会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她心里的苦痛,一番宣泄出来。

沈冰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她并未出言阻止,因为她此时很明白王清雅心里的痛,她心里还爱着方文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无法选择的事情,才让她对自己的爱人痛下杀手,女人的心意是相通的,女人为了男人会不顾一切,但女人的神经又是脆弱的,她往往容易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而给了她们错误的判断,让她们做出悔恨终生的事情,沈冰有理由相信,王清雅就属于这样的情况。

“动作要快,不要迟缓,赶快进行。”胡参谋已在这边大声叫喊,这个小小的插曲,让事情变得紧张起来,双方人员都是严阵以待,蠢蠢欲动。

“快点!”两个抬担架的士兵加快脚步,向这边跑来,王清雅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眼泪婆娑。

沈冰想安慰她几句,但转念一想,又即作罢,她转回头来,向八路军这边走来,只有王清雅跪在地上,痛苦不已,她突然高声向天叫喊,“文山,这辈子我对不住你,只有来世再还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待方方,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沈冰转回头来看着她,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她心里充满了矛盾,她的命运已被爱情与仇恨所纠结,她的一生,注定要在痛苦与煎熬中度过,而她沈冰自己呢?她迈出的这一步,到底是对还是错,她的选择,究竟能不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关键是方文山能不能接受她,她想想自己,岂不是跟王清雅一样,都是苦命的女人。

女人的命运为什么这么苦,沈冰没有研究过,她不是经历风雨的老妇人,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青春少女,还有他的父亲为她扎牢了篱笆,给她造了一座美丽的象牙塔,但她不喜欢那种生活,凭心而论,沈学儒对她非常好,超出了一般的父爱,简直是有求必应,但在她内心里,对这个一直为她着想的父亲,却怎么也爱不起来。

沈冰的思绪一时很乱,国民党的部队已经开始撤退,共产党这边也开始撤离,原野上只剩下了她和王清雅两个女人,两个心事重重的女人,而且她们两个人的命运,注定要与方文山扯上关系,只不过,一过是过去式,一个是将来时。

当沈学儒知道了交换的结果,他勃然大怒,原先的火爆脾气瞬间被点燃起来。他指着方文远破口大骂,“方文远,你是个什么东西?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你敢把我的女儿送给了共产党,你胆子越来越大,竟敢私下里勾结任秉承,我大人有大量,网开一面,原谅你一次,想不到你跐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在沈冰这件事情上,方文远自知理亏,也不多做解释,“您要是气不过,您可以枪毙我,我无话可说。”方文远低下头,无颜以对。

“你别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臭模样,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沈学儒也是火上墙,不管东西南北。

方文远脑袋深深的埋在臂弯里,他不敢看沈学儒的眼睛,因为他知道,那一定是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沈冰,她是自愿去的,没有人强迫她。”肖文吉从内室走出来,端上一碗热茶,递给沈学儒,沈学儒没有伸手去接,他冷冷的看着肖文吉,“你就是肖文吉,冰冰的好朋友。”肖文吉点点头。

“是你把她引到了共产党那边,她是受了你的蛊惑,才一时迷失了心智,投靠了共产党?”沈学儒怒目而视,但肖文吉并不惊慌。“不是,情况恰恰相反,是她信了共产主义,才把我拉下了水。”

“是她拉你下水?”沈学儒表现的难以置信,“冰冰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沈学儒说什么也不敢相信,毕竟是肖文吉的一面之词,缺乏足够的证据。

“她那是在敷衍你。”肖文吉端起水,再一次递给沈学儒,沈学儒接了,抿了几口,又放回桌上。“其实她内心里充满叛逆。”肖文吉这句话,让沈学儒陷入了沉思。

“你何以如此说?我的女儿,她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沈学儒对沈冰充满了柔情。肖文吉微微一笑,“其实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沈冰她是个心事很重的人,有许多事,她不愿意跟你说。”

“她跟你说过什么?”沈学儒的话语已不再像先前那般盛气凌人。“她什么事都会告诉我,毕竟是小孩,心里藏不住事,有了高兴的事或是不高兴的事,她都想找一个人来倾诉,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

“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她的故事,她有什么开心的事和不开心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些年,我忙于政事,顾不上她,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沈学儒话里充满了自责。

“我们从南京医学院毕业以后,我去了美国,而她却留在了南京,在南京,她爱上了一个叫宁哲的进步青年,只是当时她不知道,这个宁哲是个地下党,就是从他那里,她第一次听说了马克思主义,并为之深深着迷,她给我看了很多信,有几封谈到了宁哲,她说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这个男人的爱,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宁哲,我身上有一张他们二人的合影,但由于是晚上拍的,只能看见二人模糊的影子。”肖文吉递上一张照片,沈学儒仔细的端详着,其中一个女人他确信可以辨认出是他的女儿沈冰,只是样子很模糊,而另一个男人,他穿着白上衣,鼻子眼睛都看不清,不过他可以确信,这个男人他从来没见过。

“是宁哲。”沈学儒喃喃自语,“是他!”肖文吉回答着,二人有头无脑的一番对话,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他让冰冰迷上了共产主义。”沈学儒不用问,也知道原因。肖文吉点点头,“那这个宁哲呢?他现在人在哪里?”沈学儒想找出这个罪魁祸首。

“他死了!”肖文吉的回答多少让沈学儒有些意外。“他被捕了,在国军的监狱里,他受尽了严刑拷打,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沈冰几次找人救他,都无功而返,最后,他被活活的打死在审讯室里,当时,他的身上还挂着刑具,脸上的肉都一块一块的往下掉,他死后,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肉,他被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沈学儒低下头,不说话,肖文吉继续往下说,“是沈冰给他收的尸,他被埋在野坟地里,坟前没有一块墓碑,他就像一条死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是从那以后,他永远的活在了沈冰的心里。”

“一个宁哲,毁了我女儿,毁了她的一生!”沈学儒连连感叹,后悔不已,“都怪我没有经常陪在她身旁,才会出这种事。”沈学儒悔恨交加,沈冰是他的独女,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他对沈冰的爱,已超出了父亲对女儿的爱,其中更多的充满了愧疚,其实没有人知道,沈冰的母亲当年就是被沈学儒亲手开枪打死的,而且当时不到两岁的沈冰就躺在她死去的母亲身旁。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沈冰的母亲是南京名媛,后来,她嫁给了生性风流的沈学儒,刚开始,沈学儒还安分守己,但时间一长,他便原形毕露,常常夜不归宿,而且还经常带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加上沈冰的母亲,性格跟沈冰一样,都是性格极为孤僻的女人,她不甘心忍气吞声,日日与沈学儒大吵大闹,时间一长,沈学儒也渐渐没有了耐心,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扣响了扳机,那个女人倒在了地上,而沈冰当时就睡在她的身边,她的鲜血溅上了沈冰的小脸,沈冰从梦中惊醒,吓得哇哇大哭,当时,他抱起了沈冰,帮她擦干了脸上的血迹,那一刻,他下定决心,他这一生都要善待这个女孩,以后的日子里,他身边也不曾缺少女人,只是他一直没有再婚,他常常想起沈冰和她那倒在血泊中的母亲,今天,这个场景又再一次在他眼前闪现,久久挥之不去。

“她心里充满着怨恨。”沈学儒喃喃自语,只是肖文吉不知道,沈学儒嘴里的这个“她”,指的并不是沈冰,还有沈冰的母亲。

“她临走的时候跟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她今天的决定,她还委托我照顾你,她说她要永远的跟着方文山走了,她要我代替她照顾你,她要求我来做您的干女儿,方文远还是您的女婿。”

沈学儒抬起头来,看了看肖文吉,又看了看方文远,他一时心里很乱,七上八下,总觉得思想难以集中,沈冰走了,沈学儒的心也跟着走了,他站起来,六神无主的向门外走去,方文远急忙起身想去扶他,沈学儒目光呆滞,脸上面无表情,只是摆着手,不让方文远靠近,他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方文远的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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