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弯腰捡拾地上的奏章,成帝将她拉起,按在椅子上坐定,一声长叹:“雪儿,朕有时候真的想将这些烦恼事抛开,与你离开皇宫,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内忧外患,面对兰陵国天书一般的国书,成帝束手无策,忽觉心力交瘁,他忽生退意,脱掉身上的龙袍,与雪依一起回到北岭做一对平凡眷侣,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竟吓了他自己一大跳。
雪依忽然将桌上的茶水泼在地上,问成帝:“皇上可能将这些水一滴不漏的收回吗?”
成帝摇摇头,苦笑:“覆水难收,朕收不回这地上的水。”
“皇上也脱不下这身龙袍!咱们邀月国虽然国库空虚,天灾人祸不断,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臣妾相信,只要众志成城上下一心,并不难打败兰陵国!“雪依來至龙书案前,放下卷起的地图,凝视着地图上兰陵国的版图,极力唤醒成帝的斗志。
成帝顺着雪依的目光亦盯着地图上地兰陵国,缓缓言道:“现在的兰陵国还有顾虑,他们并不了解邀月国的真实情况,因此先亦国书试探朕,可是眼看明日就是朕与兰陵国使者打赌定输赢的最后期限,朕还是不能找到能够识得这封国书的人。”
雪依并不知兰陵国国书一事,回首看着成帝问:“兰陵国国书?又是什么?”
成帝将兰陵国使者两日前在金殿上如何藐视朝廷,如何献国书一事讲给雪依听,雪依思忖片刻后,道:“臣妾幼年曾经见过兰陵国的文字,就是不知现在还能不能记得,可否让臣妾一览?”
成帝眼前一亮,立刻将国书递给雪依:“喏,这就是他们的国书,朕张贴皇榜悬赏两日,邀月国中并沒有人认识这国书的内容,不想雪儿竟识得此书。”
雪依见皇上满面喜色,担心自己露怯,忙说:“皇上先不要高兴,臣妾也未必认识,只是试试看。”
雪依打开国书,看了片刻后,长眉微皱,继而舒展,屈膝一笑:“皇上,臣妾虽不认识国书中的内容,却可以保举一人,臣妾保证此人一定能够翻译出兰陵国国书的全部内容!”
成帝先是失望,继而开心,忙问:“是谁?朕怎么不知道朝廷中还有这样的能人志士呢?”
“是臣妾的父亲,难道臣妾的父亲不知道这件事吗?”雪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父亲蓝广乃是邀月国的丞相,即便是因为叛乱一事在家休养,兰陵国使者朝拜这等大事爹爹也该知道的啊,难道?雪依忽然不敢再往下想,进宫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一心扑在暗查杀害杜若的凶手上,以致于她忽略了爹爹,忽略了雪舞以及蓝家。
雪依已经好久沒有听见关于蓝家任何人的消息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雪依看着成帝,张张口却沒有问出來,若成帝有心隐瞒,即便是她问了也得不到真实的回答。
不如沉默。
成帝脸上倏忽变了一变,继而一手覆额笑道:“看朕糊涂的,竟忘记将国书给丞相大人看过。”
成帝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雪依,知道她对蓝广之事起了疑心,脑中飞快的转动着,问道:“雪儿,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丞相不知国书一事,其实有件事朕一直瞒着你,恐你担心,未曾告诉你,你不会怪朕吧?”
“但不知臣妾的爹爹是否还能为皇上分忧?“雪依的眸色清冷如霜,话中大有深意。
“自然能替朕分忧,朕想丞相大人的身子也该好些了吧,前些日子,丞相在狱中偶染鼠疫,病势沉疴,朕恐你担心,所以命人一直瞒着你,秦太医说过丞相已经痊愈,原本也该上朝了,朕这就着人去丞相府传旨,命丞相即刻进宫。”成帝的眼神恍惚,雪依半信半疑却不好追问,只好点点头。
雪依很想见爹爹一面,但是未免成帝疑心,却也只能告退,成帝也不拦挡,待雪依去后,命五公公传萧僮即刻进宫。
萧僮來到御书房,成帝犹豫了片刻才说:“萧僮,听雪依之言,蓝广认识兰陵国文字,你速速去天牢将蓝广提出來,准他进宫,就说朕在御书房等他,若他果真能够认识兰陵国文字,朕准他官复原职!”
萧僮躬身:“微臣遵旨。”
萧僮才走到门口,成帝叫住他嘱咐道:“你要叮嘱好蓝广,天牢一事万万不能被雪妃知晓!”萧僮领命而去。
天牢里,蓝广端坐在油漆斑驳的方桌前练字,沉稳若在相府中的书房一般无二,与他一墙之隔的四皇子萧逸朔却不如他的沉稳,四皇子隔着栏杆喊着:“蓝丞相,岳父大人,真是沒有想到你我翁婿又在这里相见了。”
蓝广并不理会,只是提笔刷刷点点的写着。
“蓝广,你少在那儿装腔作势了,你不了解萧逸宸吗?那是个蛇蝎心肠的东西,他不会放过我们俩的!”萧逸朔的头用力的向铁栏杆外钻着。
蓝广顿笔,淡淡的说:“四皇子,现在的皇上是五皇子,并非渝王爷,渝王爷已经羽化成仙,你又何必再中伤他呢!”
“哈哈哈…….哈哈哈……..蓝广,是你何必,事到如今,你何必还装聋作哑不说实话,只怪我萧逸朔瞎了眼,以为你是真心助我,沒想到你明里帮我,暗中却帮助那个残废!”萧逸朔一阵大笑,直到眼泪飞溅。
蓝广默然,萧僮就在此时出现在天牢,他瞪着萧逸朔冷冷的说:“四皇子还是好生在这里颐养天年吧,若再胡言乱语,就是圣上顾念兄弟之情不忍杀你,恐怕也有人要为全家报仇,找到天牢要了你的命!”
蓝广知道萧僮是來迎接自己出天牢的,不慌不忙的整整已经破成条条缕缕的衣衫,整整头上紫冠,说:“想必萧王爷是來接老夫出天牢的吧?不知我的相府现在可解封了沒有?”
萧僮讶异的看着蓝广:“丞相大人早就知道萧某要來接大人吗?”
蓝广不置可否的一笑:“兰陵国派來的使者可是胡里汗?”
萧僮更加诧异的点点头:“好像是一个叫什么汗的人,萧某不在朝廷,所以知道的也不多。”
“好,我们出去谈。”蓝广踱着方步走出天牢,气定神闲,全不似一个被羁押在不见天日的大牢中的犯人。
萧逸朔伸着手欲抓住蓝广的袍袖,口中喊着:“丞相大人,岳父大人,看着咱们翁婿一场的份上,我求求你,见到皇上给我求个情吧,就说我愿意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京城了。”
蓝广止住脚步,转身盯着萧逸朔,目露精光,冷冷一笑:“若不是四皇子提醒,老夫差点忘记了你是如何对待我的女儿的!雪舞那丫头虽然骄矜狂傲,对四皇子却是一片真心,她自八岁就开始爱慕你,不想你却将她视若敝履!若不是老夫不忍伤她的心,若不是老夫想要她得到教训尝些苦头,你又如何能够恣意妄为,**欺她!”
蓝广拂袖而去,萧逸朔狠狠的啐了一口,他相信他一定能够逃出天牢,到那时,他一定要让蓝广后悔今日沒有救他!
萧逸朔是一个有恩必忘有仇必报的小人。
萧僮在路上将事情大概和蓝广讲述了一遍,蓝广点点头,并未问国书一事,只是问雪依如何:“老夫听说雪依已经进宫,不知她在宫中过的可还好?”
“皇上对雪妃三千宠爱在一身,娘娘过的很好,皇上还特意吩咐萧某转告丞相,雪妃一直以为您來得了鼠疫在相府中养病,所以未曾进宫探视过娘娘。”萧僮婉转达陈皇上的口旨。
蓝广自然明白,点头一笑:“萧王爷放心,老夫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会为自己的女儿着想,定然不会透漏一字。”
“那就好。”
二人下了马车,蓝广在马车上已经换好了丞相的朝服,在萧僮的陪伴下來到御书房。
“罪臣蓝广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蓝广跪爬进门,声音透着几分悲凉。
成帝稳稳地端坐在龙书案后,眼角扫了一眼地上的蓝广,心中是五味杂陈,他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这些年励精图治,不过就是为了要杀死他为母妃报仇雪恨,却不想造化弄人,他爱上了他的女儿,本想就此将他囚禁在天牢,也算是为母雪冤,不想今日却只能依靠他來解决兰陵国的危难。
百味陈杂,恨怨交加,却也必须以礼相待,因为他是一国的君王,该有容人之量!
“平身,赐坐。”
“罪臣惶恐,谢万岁赐坐。”蓝广再叩首,五月搀扶着他站起來,坐下。
“蓝丞相,想必萧王爷已经将国书一事告诉你了,也告诉你雪妃很好,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成帝艰涩的说。
蓝广站起來躬身回话:“回皇上的话,老臣自知罪孽深重,今日还能为国效劳,略赎前愆,诚惶诚恐,自不会再去打扰娘娘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