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到半个时辰吧?之前眉目慈善、声音柔软的阮嬷嬷,就已经和这趟红尘诀别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应含絮颤声问,阮嬷嬷胸口插着长针,大约直入心脏而死,她一只手捏着长针末端,另一只手还持着缝了一半的衣裳,这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一时难以辨清。
“她肯定是知道了太多。”池崇说,一个人知道了太多,无论是自己无法承受还是别人不容许她存活,最后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该怎么办?”青柠哭着问。
应含絮稍稍镇定下来,看着地上阮嬷嬷的尸体和那件衣裳,忽然发现长针线头所刺的地方,不是绣花而是字。
“你看!”她当即将那处指给池崇看。
池崇附身拾起衣裳,不得不佩服应含絮眼尖,这短短的一行字埋藏在游鱼戏水的绣图里,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串水草。
“写了什么?”应含絮不敢靠近,问池崇。
“永乐街丁号。”池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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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街丁号,本是个废弃的绣坊,常琴比应含絮和池崇先一步抵达,漆黑的暗室内,关押着依旧被铁链铁索钳制手脚的池碧。
常琴已经来到这里一个时辰了,与池碧说了不少话,池碧虽然不能回答,但至少可以回应,然而常琴并未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常琴说:“我最后说一遍,我可以放了你,但是也请你出去之后,忘掉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一切,忘记我娘的罪行,也忘记你所受的苦。”
池碧满目幽恨。
常琴续道:“我知道这样做十分残忍,但是我希望你能考虑自己的实力,和池家的未来。”
常琴非常清楚这是一种威胁,但如果没有威胁,惠妃将会倒台,常琴不可能为了一个池碧,真的让自己母亲去送死。
“你如果答应,就朝我眨眨眼睛。”常琴说。
池碧依旧满目幽恨,每当常琴说到这里,她便愈发瞪圆了眼睛,眼神里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和决绝,仿佛在对常琴说:“你休想!”
常琴终于失了耐心,他猛地站起来,老迈的藤椅扯裂他腰带碎片,他浑然不顾,口吻含怒:“池碧!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非念在你是池崇大姐的份上,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我今天肯放过你,无非是可怜你同情你,你能苟活于世,本该偷乐才是!”
常琴希望池碧不再追究自己这三年来在惠妃手底下所受的苦,可是池碧做不到,池碧想要揭露惠妃,想要报复惠妃,池碧宁死不屈,常琴已经忍到极限。
“为什么非要逼我?”长剑在常琴手中铿锵出鞘,他握着剑柄,手指用力拽到发白,“我愿意倾尽余生给你锦衣玉食的弥补,为何你非要斗个鱼死网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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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崇和应含絮赶到永乐街丁号的时候,废弃绣坊的萧条氛围愈发强烈,倒地的梭机、褪色的布匹、结满灰尘的绣具,无不弥漫着一股死气。
池崇的心忽然跳得剧烈。
“这地方不像会有人呀……”应含絮说,“会不会是我们走错了,还是阮嬷嬷的绣字根本就是个坑?”
池崇不肯放弃,他说:“我感觉得到她就在这里。”
应含絮周身顿时升起一阵毛骨悚然。
随着池崇推开里间的门,腐旧门扉发出吱呀呀的**,让应含絮想起了在惠妃地宫内,一样是开启诡异的小门,池崇触目所见便是亲姊的生不如死。
可是这一次,池碧脸上再也没有生不如死的凄惨和不见天日的绝望,池碧安详地躺在地上,她身上铁索已被解开,眼睛微微闭合,唇角含着浅笑,好像睡着一般。
只是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来晚了……”应含絮听到池崇几近奔溃的哽咽,心如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撕扯般疼。
池崇抱起尸骨未寒的池碧,双臂收紧,脸面朝上,想尽量让眼泪咽回肚子里去,可是极度的悲痛令他压抑不了,他张大嘴,本该是嚎啕的发泄,却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废弃绣纺如被世间抛弃一般,死寂如坟墓,只有悲痛肆虐蔓延。
应含絮的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沾满了衣襟,她抹了一把只觉指尖粘稠,她跪在池碧尸身旁边,安慰池崇说:“别难过了,我们……我们找个地方,让她安息吧?”
好想亲手掩埋一切苦痛,好希望从一开始就没有通知池崇池碧的所在,如果注定是无法挽救的结局的话。
池碧身上没有致命的伤口,她是咬舌自尽的,凶手无疑是惠妃没错了,池碧极有可能被她转移到宫外还受尽了折磨,又担心连累池崇与惠妃对抗,遂选择了自我了断。
这是应含絮和池崇在没有发现常琴腰带碎片之前的判断,可是当池崇抱着池碧准备离开绣纺暗室的时候,应含絮忽然瞥见了那抹绣着金丝的碎片。
应含絮总恼恨自己敏锐的双眼看到一些并不愿看到的事物,这些蛛丝马迹被发现,多半会如刀子割破无暇的皮肤,扯出带血的伤痕来。
“这不是池碧的。”池崇很肯定地说。
这碎片是上好的布料上好的金线,如游龙般的走线让应含絮觉得熟悉,她恍然想起常琴,心底却并不愿承认:“也许只是这绣纺里原有的东西。”
“不可能。”池崇说,“你看这间绣纺,哪一件东西这样崭新?”他尚未发觉这有可能是常琴之物,于是他将这块碎片当成了缉拿凶手的证物,“我要找到它的主人。”
“我帮你找!”应含絮收起了碎片不让池崇沾手,“我在宫里行走比你方便,我可以帮你去查这类布匹和丝线的去向。”
她不希望池崇发现这块碎片和常琴可能有着的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眼下被悲愤填满了心,不可能理智且冷静地处之,她希望这只是一个误会,也许惠妃手底下的人也有和常琴一样上等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