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琴果然在北疆,夜闯北银国皇宫刺杀池崇,看来都是真的,应含絮思虑片刻,道了声:“谢谢你。”
“不必客气,我一直主张以和为贵,从前我妹妹站在我母亲的战线,死活要联合辛容氏开疆拓土,我倒觉得我们北银国国民到了南边反而不服水土,开了疆又能怎样?此次我与她提及将要娶你,她竟全力支持,并与我一道主和,我母亲到底是老了,驳斥了我们几句终是允了,倒是那辛容将军,气得当场摔碗离去,我一想起他那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鄂尔苏赢靠在锦榻上,咧着嘴发笑,应含絮看着他,渐渐觉得不似起初那样陌生了。
***********************************************************************阿敏和阿喜搬到皇子府照顾应含絮,对于她的归来并且即将嫁给皇子的消息,阿喜觉得那是一桩天大的喜事,阿敏则隐隐担心着她与大驸马的关系。
“两日后,我便是你们的皇子夫人,与你们的大驸马,则是初见。”应含絮如此宽慰阿敏并告诫自己。
距离大婚还有两日,公主府的下人却急急赶来,请她过去。
堪堪是要打断她这句誓言的决心。
“不去,公主莫不是又要拿应姑娘出气?”阿喜拦在门口说。
那下人忧心忡忡:“可公主请应姑娘去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大驸马……大驸马他……”
“大驸马他怎么了?”应含絮冲出来。
阿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跺脚:“姑娘!”想把轮椅推回去,应含絮却死死卡着轮子不放。
“大驸马又病了!”
当听说池崇“又”病了的时候,应含絮心里莫名塌陷了一块,池崇是何等强悍之人,命硬得梆梆响,哪来那么多的疾病缠身,哪来那么多的病痛折磨?
丢开阿喜和阿敏的阻挠,应含絮赶到公主府。
辛容贺岚斜倚榻上,面前的好几块色彩纷呈的丝帕,因为浸染了殷红的血,而显得格外刺目。
鄂尔娜尹守在他身边,一脸的焦躁不安。
当池崇抬眸看到应含絮的时候,他当即恼了:“为什么带她进来?”
他不想让应含絮知道自己的情况。
“你怎么了?”应含絮执着地问。
“带她出去。”池崇却命令鄂尔娜尹。
在这个以女为尊的国度里,能拥有数不清的驸马甚至将来手掌皇权的女子,原本该是说一不二的,可此刻面对池崇,却尽是被他使唤,若传出去,估计得气死女皇。
鄂尔娜尹甚至求他说:“你别生气了,我叫应含絮来,只是想问问她你以前是不是受过重伤?为什么不管大夫用什么法子都控制不住你的身体……好像正在一点点死去……”她话及此不禁哭起来,应含絮整颗心跟着揪起来,问话的声音很明显也在颤抖:“什么……正在一点点死去?池崇他、他以前……的确受过一些伤,也中过毒,可是、可是……”
可是身体正在一点点无可挽回地死去的人,不是自己嘛?为什么会变成池崇?
“是体内毒素未清吗?”鄂尔娜尹问,“他现在凡是受了伤,都很难恢复,伤口愈合太慢,新伤旧伤、伤痕累累……”
“别再说了。”池崇打断她,然后看着应含絮,他不得不宽慰她,因为她的眼泪已经湿满衣襟,“放心,我没事,只是连日来遭受袭击过于频繁,有些疲惫罢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应含絮抽了抽鼻子,问。
这么多年的感情,不会看不穿他另有隐情。
于是池崇故态复萌,告诉她说:“还不是被你气的?非要嫁给一个你根本不爱的人。”
“那你不也娶了一个你不爱的人?”应含絮紧接着问。
鄂尔娜尹脸色一黑,警告说:“你们真是够了!”看向应含絮,“我请你来是帮助贺岚,不是纵容你们旧情缠绵的。”
应含絮帮不了池崇,因为池崇说:“除非你不嫁。”
人家和平协议都已经签署了,应含絮现在说不嫁,岂非拿两国承诺开玩笑?
回去路上,阿敏哭着问:“可以选择的路那么多,姑娘为何非要委屈自己?”
应含絮苦涩一笑:“我时日无多,这辈子却造孽太多,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做一些积功能的事,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姑娘的身子正在一日日好起来,岂会时日无多?”
“因为现在我能站在你面前,是消耗灵魂的代价,曾经有个神仙对我说,我当初的选择,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敏不懂。”阿敏说,“阿敏只知道,后日大婚,姑娘不会是个开心的新娘。”
***********************************************************************阿敏说的很对。
大婚当日,满目繁华,却提不起应含絮丝毫情绪。
北银国崇尚雪白,大婚女子穿白色,男子穿黑色,原本就是一派肃穆,何来的喜庆可言?反倒是鄂尔娜尹公主身穿一袭粉紫长裙,身边趁着深紫大氅的辛容贺岚,远远看着,如此相衬。
阿敏和阿喜推着轮椅送应含絮走过漫长花廊,走向鄂尔苏赢。
眼角余光中,应含絮看到辛容贺岚冷漠成灰的眼神,频频如刀子射来,刺得她千疮百孔。
“池崇,快回去吧,快走开吧,别再看我,求你了。”应含絮在心中默念。
白雪落在她的肩头,竟没办法融化在透出她体温的白羽礼服上。
可想她心中寒冷,连带着身体也是冰凉冰凉的,自也难怪鄂尔苏赢一握住她的手,就蹙了蹙眉,低声问:“你冷?”随即吩咐身边人,“拿狐裘来。”
白羽喜服外面再套狐裘,本不是个成亲的搭配,但鄂尔苏赢不顾,于是辛容贺岚也不顾。
他手里本就拿着是要给鄂尔娜尹公主若是冷了就披上的狐裘,听到这话,竟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当着所有震惊面孔,默不作声将厚重的狐裘往应含絮身上一裹,同时也隔开了她与鄂尔苏赢。
“这大驸马倒是体贴,只是……”女皇不禁质疑,口吻略有不满,“冷了娜尹怎么办?”
鄂尔娜尹即便心中有再多的委屈和怨愤,此刻关乎池崇的身份,也不得不隐忍,笑道:“母亲多虑了,儿臣不冷,是儿臣让大驸马多加关心嫂嫂的,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那倒也是,你嫂嫂腿脚不好,你们都要多多照顾。”北银国女皇其实并不满意自己的儿子娶这样一个异国且残缺的女子。
然而她不知从何处获得的消息:此女子与宁国太子常琴同命。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只是以感念儿子痴情为由,佯装不舍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可是池崇献了狐裘却不走,他定定看着应含絮,似乎要用冷若霜、寒若冰的眼神,将应含絮看破。
应含絮浑身不自在,此刻若是能走,几乎想跑着逃掉。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池崇说,语声极低,字字切齿。
应含絮摇了摇头:“谢大驸马恩赐。”声音正常,所有人都能听到。
池崇眼眸一黯,狠意一闪而过,却极快地堆砌和颜悦色,笑:“不客气。”然后转身走开。
他最后那一抹笑,莫名在应含絮心里划下一道口子,溢出担惊的血。
***********************************************************************大婚仪式如常,应含絮却如云里雾里、心不在焉,直至被送入洞房,目睹满室雪白典雅,蓦地醒悟:这一抉择,俨然已成事实。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鄂尔苏赢直至夜半才醉醺醺地闯入,应含絮浑身一紧,几乎要站起来躲避。
可是他却无力地趴倒在床上,嘟囔了句:“大驸马真不是个东西,十八坛烈酒灌我,才肯让我入洞房来陪美娇娘……”随即两眼一闭,呼呼大睡。
应含絮大喜,忙呼唤门外的阿喜和阿敏进屋帮忙,把鄂尔苏赢打发妥当了,然后自己到隔壁屋睡。
这一宿,没有如预期那样跌宕起伏,反而平静得令人不敢相信。
所以当翌日应含絮被人从被窝里拖起,怒叱皇子为何昏迷不醒的时候,应含絮也恍惚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鄂尔苏赢只是宿醉,不可能醒不过来,但是无论宫廷御医用什么法子,他都睡得好像个死人一般,冷水泼泼不行,针灸刺刺不醒,连抽打都不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女皇守在苏赢榻侧,素手无策,她没办法不迁怒应含絮,即便她看上去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昨晚本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为何独留我儿一人在此,你去了哪里?”
“我、我在隔壁,我是看他醉得不行,便将大床留给他睡,指望他能舒服些,后来发生过什么,我是……我是真的不知道。”
“无论如何,你身为他的夫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去门口罚跪,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女皇怒道。
阿敏、阿喜双双往地上一跪,求道:“陛下,夫人她腿脚不便,没办法下跪,何况眼下正在康复期,可跪不得呀!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不能跪,也给我去门外思过!我现在真的不想看到你……”女皇黯然叹息,挥了挥手,应含絮便被打发到庭院内,顶着雪,在寒风中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