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快停下,我要回去。”应含絮叫道,轮椅折了个弯,太阳正好投射了身后人的阴影到应含絮眼前,挺拔身材、衣袂翩翩、玉冠高束、气场邪魅,不是阿敏,不是阿敏!
应含絮整个人僵直不敢动,他是谁?他是谁?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如此近距离却又似远隔天涯的感觉,应含絮紧张得无法呼吸,她觉得身上红斑再度奇痒难耐,她忍不住伸手去抓脖子上的伤口,手腕却蓦地被身后人扣住。
“不要抓,会留疤。”常琴的声音。
应含絮简直欲哭无泪。
“我……在哪里?”她颤抖着声音问,“阿敏呢?”
这个丫头,究竟是何时背叛了自己,还是从一开始,就沒有心贴心对待自己?
“不要问你身边的人去了哪里,也不要管你现在在哪里,只需记得,我一直在就好。”常琴说,他还是这样温文儒雅,好似初见,云淡风轻。
应含絮却恼了:“谁要你在了!你把我带出來做什么?你到底想怎样!”
常琴摁住他的肩膀,不让她挣扎:“生气对身子不好,走,我带你解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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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西北疆界岌岌可危,崇文帝派遣月澈平乱,常琴本该待在皇城主内,此刻却在月澈大营五里外,悄悄设了座暗营,不知目的何在。
应含絮就这样被诱拐入了这座暗营,几乎遇见了接下來会发生的悲剧。
“你放我出去,否则我就咬舌自尽!”她威胁他,他冷笑:“我想池崇应该和你表过态,你死了他也不会独活,你舍得带着他陪葬吗?”
池崇从未明说,行动却证明一切。
只是应含絮嘴硬:“他现在是北银国大驸马,已经和娜尹公主有了孩子,从此与我天涯陌路,我何必要顾及他的感受?”
“那你是真的打算咬舌自尽,还是乖乖把解药喝了?”常琴俯身蹲在她面前,递上热气氤氲的药碗,柔声道,“你身上奇痒难受,我亦如是。”
同命不止意味着同生共死,还包括同样的感受,应含絮受伤,常琴也会受伤,应含絮难过,常琴也会难过。
她接过药碗把药喝了,然后定定然看着他,一字字问:“北银国女皇勾结的人,是你?”
常琴不否认:“她拿你威胁我,我除了合作,还有别的法子吗?”
“不要把话说得那么动听,你不过是为了你自己,怕死,怕失去,怕多年拼搏所得拱手于他人。”
“几月不见,你的嘴皮子倒是越來越厉害了。”
“我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你,居然连我身边的人……”应含絮话未说完,常琴忽然逼近,俊颜近在咫尺,用唇堵上她的唇。
应含絮伸手欲推,却被他轻松钳制。
双腿沒有知觉,腰肢也变得无力,这一次强吻,应含絮唯有忍受的份。
他狂风骤雨一番袭击,满足而去,独留应含絮悲愤填膺,气得指甲嵌入扶手,整片断裂淋漓带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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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敏小心翼翼为应含絮包扎手指,不发一言。
常琴此番到边疆來沒带多少佣人,能使唤來伺候应含絮的,也唯有阿敏。
可是无论应含絮用憎恶、怨恨还是同情、怜悯的眼神攻击阿敏,她就是对自己的行为不做任何一句解释,她与之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判若两人,变得麻木并且冷漠。
应含絮是半身不遂,那她就是笼子哑巴。
应含絮完全沒办法从她身上下手以帮助自己逃脱。
她斗争了几日,终于知道无济于事,终于累了,放弃抵抗。
命运却在这个时候,狠狠打了一波浪头过來,逼得她无法安稳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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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痒症的毒刚解,池崇和月澈的人马便杀到了常琴的暗营。
一线天巅,两军对峙,看似几步就能逾越的距离,在曾经亲如手足的故友面前,慢慢拉开一道天堑鸿沟。
“月澈,池崇,从前枉我小看了你们。”常琴说,“你们两个联手,里应外合,短短三个月吃掉一整个北银国,是我未曾想到的。”
应含絮被安置在常琴身后,听到这句话,抬眸越过天堑,看着池崇与月澈,忽然觉得造物弄人,这件事别说常琴料不到,连应含絮身在其中也沒感觉到,不过是这几日,常琴娓娓道來,她才知晓,,
池崇孤军深入北银国全军覆沒确有其事,鄂尔娜尹爱上他恳求辛容氏放过他也是真事,但是池复将军并未接到池崇战死的噩耗,他接到的其实是密报:是池崇亲自书信给他,告之自己未死和预谋借北银国钳制常琴、扶正月澈的计划。
池复老将军一声戎马、忠肝义胆,然他忠于的是大宁国、是崇文帝,当获知常琴是假太子、又把自己的二女儿给搭了进去,他当即决定支援池崇,因此首先要做的,就是报丧。
这件事当时瞒过了天下所有人,所以连月澈起初也不知道。
后來月澈带着应含絮深入雪国,想找回池崇遗骸甚至抱有其未死的希望,不慎丢失了应含絮,月澈几乎抓狂,他其实未曾因为领军打仗而忽略了寻找应含絮,他身为真命天子却沒有太深的保家卫国赤胆忠心,只是当他发现走错及时回返的途中,获知了应含絮已经抵达北银国皇宫、而池崇则替代了辛容贺岚这一身份成为大驸马的消息。
池崇是那个时候和月澈联系上,并开始携手合作的。
这件事当然瞒着应含絮,即便她后來慢慢在北银国皇宫内感知到池崇的动作,池崇也觉得沒有必要与她详说一切源起,直至应含絮如今被常琴掳回,得知这一切,恍然有种被玩弄的怅然感。
最恼的是池崇沒死却骗过自己,骗得自己几乎流干了眼泪还为了找他废了双腿,骗得自己以为心已死透生无可恋差点就要随他而去,骗得自己终于明白了心之所向却因为时过晚而懊恼到肝肠寸断。
此刻,池崇对于常琴的调侃,只有一句解释:“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逼我的。”
“既然是我逼你走到今天,那么我不介意再逼你一回。”常琴道,然后他手底下的人,押出了池倩、池逸、池老夫人甚至池复老将军。
灵安城发生什么事池崇不知道,他派回去打探家中情况的人一概沒有回來,千里万里他无法亲自前往,他也曾担心家人被控制,可他以为宫内还有崇文帝镇着,三朝武将功臣不至于无法自保,可他沒想到,常琴的毒爪还是沾染了自己所有的亲人。
“儿啊,你真的沒死,你真的还活着……”池老夫人一见池崇,当即化悲伤为欣喜,不管自己身陷险境,“你活着,娘就安心了,娘就安心了!”喜极而泣,哭得直不起腰,应含絮在旁听了,即便从前对这老妇人有再多的怨怼,此刻也莫名觉得悲伤难抑。
想來池崇更觉悲愤,他怒问常琴:“你想怎样?”
刚开始就被迫主动切入谈判的正題,池崇已经输了气势。
“把北银国政权交回到女皇手里,然后,以叛国之罪,自毙于众将士面前。”常琴说。
这样的条件,让许多人变了脸色,应含絮即便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仍是无法接受将会发生的现实。
只是沒想到第一个站出來反抗的是池复老将军,他一把老骨头却不减士气,从來都不知道屈服二字怎么写,对于被挟持的现状深感惭愧,不想连累最疼爱的儿子,更不想死得窝囊憋屈,在无力抗争的情况下,突然一声大呼:“老夫宁死不屈!我儿定会为我报仇!”,然后趁人不备,纵身跳下了悬崖。
一切发生得太快,沒人会想到一代将军最后会以自杀的方式來结束自己戎马辉煌的一生,池倩当场傻掉,池逸手里还拽着父亲的衣角,眼泪狂飙,却哭不出声,池老夫人一声惨呼,昏厥倒地。
只有池崇眼眶红极,却不吭一声。
打小惧怕沙场,不是男儿无胆,只是每一次看着父亲披甲上阵,都很害怕他能否安然归來,家中上有母亲与两位姐姐,下有弟弟年纪太小,池崇总觉得撑起这个家太过费力,想留在家中陪伴家人度过每一个提心吊胆的夜晚,却还要顶着世人谩骂,骂这武将世家出了个沒出息的三少爷,不想打仗,不想保家卫国。
可是修身齐家平天下,无以齐家何以平天下,父亲当初若肯多点时间留在家中,长姐的死因查证也不至于如此轻率一了百了,池崇其实很害怕失去,所以他连修身都懒得,干脆放纵自己的顽劣不堪,不给任何人交代。
然而今时今日,他被逼到如此境地,他知道再也沒有退路可以躲避,池复将军宁死不屈,死前寥寥几句却意义深重,报仇,是沒办法妥协和退步的荆棘之路,池崇必须继续往前走,踩着亲人的尸体,即便心已千疮百孔,刀子也必须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