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初战
齐老蔫儿从早上起来开始就蹲在凳子上擦枪,把那支“水连珠”拆了装,装了拆,反反复复十几遍,整支枪被他擦得油光锃亮。
前天和陈庆福商量了一下,定下今天陪刘云保他们进山,昨天齐广斌去县城送了信儿,今天下午剿匪工作队就会过来,为了防止可能的泄密,约定在马王屯外两里的小树林集合。
齐广斌看老爹反反复复的擦枪,有点儿紧张。以前上山不是打狍子,就是打野鸡,从来没打过人,看着那一地的烟头,还有老爹擦枪时眉头紧锁的模样,应该也挺紧张。思来想去,齐广斌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爹,要不还是让我和您一块儿去吧。”齐广斌担心老爹。
齐老蔫儿抽着烟,又一次把手中的“水连珠”拆成一堆零件,抓起枪机又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好像没听到儿子的话。
“爹……”
“别磨叽了,这次你不能去!”齐老蔫儿把烟头扔到地上,吼着说。
齐广斌不说话了,只能坐在炕上喘粗气。
齐老蔫儿看了儿子一眼,轻声说:“三儿,爹的本事你还不知道,放心吧。”
“爹,咱爷儿俩一块儿还有个照应,大哥二哥让我照顾你……”
“三儿,别说了,爹知道你孝顺。”
齐老蔫儿说着在枪机上擦了点儿猪油,把枪重新装上,放在桌子上。又点上支烟,给自己和齐广斌都倒了碗水,这才重新坐在炕上。
“咱屯子欠了人家共产党一个大人情,咱必须得还,况且打‘胡子’还是对所有相亲都有好处的事儿,全屯子也就你爹能帮上这个忙。”
齐广斌沉默不语。
齐老蔫儿接着说:“这次是玩儿命的活儿,咱爷儿俩不能一块儿去,爹老了,真有个啥三长两短的,也就那么地了,你还小,日子还长着呢。”
“爹!”齐广斌听了老爹这像是遗言的话,快哭了。
看着儿子的模样,齐老蔫儿乐了:“瘪犊子玩意儿,别瞎寻思,你爹好歹也是咱小兴安岭头一号吃山里饭的,‘黑瞎子’都没干挺我,还怕几个‘胡子’?”
齐广斌笑了,笑的很勉强。
“赶紧整饭去吧,再烫点儿酒,陪爹喝点儿。”
“唉。”齐广斌答应一声就去做饭了,可心中依然感觉不舒服……
“二哥!前面就是马王屯了!”最前面扛着旗的小“胡子”扭头对梁万喊道。
一路骑着马,瞅着那面旗子发愣,灌了一肚子凉风的梁万一时没听见,直到喊了第二声才反应过来
“啊?啊!都停下!”
梁万一声令下,疾驰的六十个马上汉子立即勒住缰绳。马儿吃痛,呜嚎嘶鸣,蹄子扬起的积雪四散飞扬。
安抚住胯下的马,一众“胡子”沉默地注视着梁万,等着他的命令。
梁万看了看那面旗子,定了定神,心想:姥姥的,爱咋咋地吧。
随手抄起腰间的两把盒子炮,往腿上一蹭,机头大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开始布置:“二十个弟兄绕到屯子后山,堵住路,别像上次让人跑山上去了,你们到地方就开枪,听到枪声我们就知道了,到时候一块儿动手。”
说完,二十个人骑着马沿着山坡向后山飞驰而去。
“剩下的兄弟,十个人留在屯子口,三十人跟我一起,听到枪声就冲进去。”
“砰!”一声闷响。
正在收拾行装的齐老蔫儿听到声音一激灵,翻身下炕从桌子上抄起了“水连珠”,齐广斌也从里屋跑了出来,这声音两人再熟悉不过。
“爹,是枪声,从后山过来的……”
还没等齐广斌说完,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齐广斌连忙打开窗户看。这一看不禁骇的倒吸凉气,几十个“胡子”骑马吼叫着冲进了屯子,领头的是一个肥头大耳一脸横肉的人,此刻他全靠双腿控马,两只手拿着盒子炮正在张牙舞爪的喊着什么。但奇怪的是这帮“胡子”居然打着一面旗。
这帮“胡子”进来后并不急于抢劫,而是分作两队,一路向东,一路向西,看来是准备把住屯子东西两头,然后齐头并进,挨家挨户地抢。
马王屯顿时哭喊声遍地,乡亲们没想到“胡子”会在这个时候来,一部分人想往后山跑,也被守在后山的“胡子”赶了回来。
“爹,咋办?”齐广斌问。
“三儿,你从后窗户跑,绕到柴火垛那面,猫在里面别出来,现在就去!”齐老蔫儿吼道。
“爹,你要干啥啊?”
“别问了,赶紧滚!”齐老蔫儿一边往枪里压子弹一边让齐广斌走。
“爹,我不走,咱俩一块儿干!要死一块儿死!”齐广斌看老爹这样子就知道他是想拼命。
“赶紧走,三儿!爹在这儿挡一会儿,刘云保的人应该快到小树林了,听到声音肯定能赶过来,爹没事儿,放心,听话啊,快走!”
齐老蔫儿一如儿子幼时撒娇那样,哄着儿子。
“爹!”齐广斌哭了。
齐老蔫儿眼圈红了,一把搂住齐广斌,抱着儿子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三儿,走!”
齐广斌一脚踢烂了后屋的窗户,回头望了父亲一眼。
父亲拿枪的样子依然那么威风,枪口伸向窗外,左腿上前,右腿微弓,屏气凝神,脸上满是坚毅,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等着猎物出现。
“爹……”齐广斌泣不成声。
“雕塑”动了,回头冲儿子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齐广斌猫着腰跑到了屋后的柴火垛,只听隔壁金大婶家传来怒骂和金春的喊声,齐广斌连忙爬上一人多高的柴火垛,助跑两步飞身一跃跳到金大婶家院中。
院子里金大婶头上全是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齐广斌往屋里看,只见门口一个人背对自己压在金春身上,看样子两只手应该是正死死地掐着金春的脖子。
齐广斌一时找不到武器,一摸口袋里有过年时爹给的钢笔,二话不说拧开笔帽,偷偷走到门口。
齐广斌心里乱跳,握着钢笔的手心全是汗,他努力的控制心中的恐惧,对准了那个人的脖子,闭上了眼睛,准备刺下去。
“不,爹说了,害怕时不能把眼睛闭上,就算遇到‘黑瞎子’扑上来也得睁开眼睛,睁着眼可能找到机会活下去,闭着眼只能等死。”
齐广斌睁开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扎了下去……
“啊!”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鲜血淋漓。那个人顾不上快被掐死的金春,赶紧用手捂自己的脸。
“操!”齐广斌怒骂一声。这一下还是太紧张,扎偏了。
但是经过刚才这一下,见了血的齐广斌彻底克服了恐惧,多年习武打猎的经历使他胆气更壮,抬起膝盖顶着那个人的脖子,一用力把那个人的头压在金春身上。左手摁着头,右手对准脖子一下,一下,又一下……
直到那个人死透了,齐广斌才擦擦钢笔上的血,拧上笔帽,装到口袋里。
金春醒了看到身上有个死人,吓了一跳,再看齐广斌也一脸血的站在面前,才明白过来,赶紧去看躺在院子里的金大婶。
齐广斌从死人身上找到了子弹袋,却没有找到枪,后来才在灶台边上找到一支破旧的“辽十三年”。看来是刚才和金春打斗时弄掉了,金大婶家白天都黑灯瞎火的,那个人肯定找不着。
“砰!”一声枪响,外面一片惊呼,紧接着就是“胡子”们密密麻麻的枪声。齐广斌知道那是老爹开枪了。
齐广斌帮金春把金大婶抬回屋。
金大婶看样子是不行了,头被枪托打了,头骨陷进去一大块,鲜血满面。齐广斌心里很难过,但他还是劝金春,让他躲在屋里别出来。
齐广斌背起枪,从院墙翻出去,又爬到了屋外的柴火垛上。
枪声还是密密麻麻,“胡子”们没工夫抢劫了,全聚在院墙前朝屋里猛射,不过没人敢露头,院门口两具眉心中弹的尸体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慑。
“妈了个把子的,碰上硬茬子了,让弟兄们从旁边上,翻院墙进去!”梁万恼羞成怒,干了这么些年,第一次遇到敢于反抗的。
三个“胡子”进了金大婶家的院子,没进屋,直奔院墙,看样子是准备翻院墙过来。齐广斌一见,抄枪在手,半跪在柴火垛上,“喀拉”一声推上枪栓,瞄准。
眼见三个人就要爬上墙头,齐广斌屏住呼吸,等待……
“砰!砰!砰!”齐广斌的右手瞬间完成击发,退壳上弹,再击发……一系列动作,酣畅淋漓地打出三枪。这是老爹教自己打一只以上的猎物时的方法,今天第一次用来打人,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三个“猎物”两个被钉在墙上,一个从墙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妈的!飘了一枪!”齐广斌暗骂一句。瞄准,又是一枪,那人一头栽倒在院门口。
梁万见状万分惊恐,难道说这马王屯还真藏龙卧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