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月十八号，乐小霞早早起床，这一天打算好好的过，忘记所有的事情。她仔细地盘起头发，抹了点润唇膏，戴上围巾，提着小小的碎花包高高兴兴地出门。走过大门的时候，保安室电子表显示8点48分，提前了十二分钟。她四处一看，就看到了门口左侧的闻人玉景，正对自己笑。
乐小霞赶紧跑过去：“学长，我来啦！”
闻人笑：“走吧。”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游乐场在哪里……”
“我知道，跟着就行。”
闻人带她去停车场，她一上车就想起第一次他接自己回学校的场景，真的没想到再次坐上他的车，会是为了私奔，哦不，是约会……正胡思乱想间，车上又想起嘀嘀嘀的声音，乐小霞忙把安全带扣好。
闻人笑了笑：“现在懂了？”
“嗯。学长——”
“说了我名字，怎么总忘记？”
“哦好，闻人，去游乐场远不远啊？”
“嗯，不堵车的话大概四十分钟。”
十点钟的时候两人到游乐场，因为提前订好通票，就省去许多麻烦。乐小霞不由道：“闻人，你好机智。”
闻人但笑不语。大概是天冷的原因，游乐场人也不是很多，但也不至于太冷清。乐小霞只见过镇上小孩子玩的，真正的游乐场她还没玩过，不由有些兴奋。
“想玩什么？”
“过山车！”那可是电视上经常看到的。
闻人带她上了车，帮她系好安全带才坐在她后面。车一动，乐小霞就“咯咯”直笑，往后就变成尖叫了。下来的时候，闻人扶着她：“还好吗？”
“还好……”她拍了拍胸口缓了缓，突然仰头朝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好刺激啊！好好玩！”
闻人心中一动，牵起她的手：“还想玩什么？”
乐小霞低下头红着脸任他牵着手。两人经过小卖部，乐小霞想起“恋爱手册”上写的，就说：“我们去吃冰淇淋吧？”
“好。”闻人松开她的手去买冰淇淋，乐小霞有些失落，不过很就被香甜的美食填补了。吃完又去玩空中飞椅、摩天轮、海盗船……闻人玉景有时在一边看她玩，脸上始终带着笑。因吃了许多零食，午饭两人就在里面随意吃了些又接着玩，遇到比较惊险的，闻人会握住她的手，乐小霞又激动又开心，几乎把游乐场玩了个遍，走出来的时候还一脸兴奋。
上车后，她问：“我们现在是回学校吗？”
“不回。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比游乐场好玩吗？”
闻人摇头笑道：“不好玩。”
不好玩她也很开心呀，只要有他陪着。
“怎么，失望了？”
“没有！那绝对没有！”她笑呵呵地说。
乐小霞没想到他会把车开到山里。曲折的盘山路让她有点吃不消，车一停就赶紧钻出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才好受了些。
“晕车了？”
“没事，下车就好了。”
“看来，我大概是选错了地方。”
乐小霞笑笑：“怎么会？”又往前走几步，脚下竟然是连绵的山峰！山峰之间还有缕缕白雾盘旋，冬日的植被像染过颜色一样色彩纷呈……她不由感叹：“这么美……”
闻人玉景从后车厢拿出一个纸盒，还有一个黑色的手提旅行袋，叫她：“过来。”
乐小霞跑过去，他把纸盒递给她：“帮我拿着这个。”乐小霞接过来瞧了瞧，他笑着没说什么，又从后备箱拿出一个袋子：“把车厢关上，我们去亭子那边。”
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爬几级台阶还有个小亭子，她忙关上门跟过去。
闻人把东西放石桌上，打开包拿出野餐垫铺在桌上，又拿出许多零食、杯子、纸巾……
“昨天太匆忙，就随便从家里带些吃的过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呀，当然喜欢！”
“呵！没吃呢，就说喜欢。明摆着骗人。”
“包装这么好看，一定是好吃的嘛。”
“真傻。”
他拧开饮料的瓶盖，乐小霞忙把杯子摆好。
他一边倒饮料，一边指着旁边的纸盒：“你把那个盒子打开看看。”
乐小霞照做，拆了丝带拿开盖子一看，那笑容就忍不住了：“闻人……”
“傻。一个蛋糕就感动了？”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笑而不语。
也对啊，他是学生会会长，要知道谁的生日还不简单？乐小霞感动的是他竟然会去注意她的生日。她拿着蜡烛，问：“打火机呢？”
闻人一顿，笑了：“好像没有。”
乐小霞又故意说：“现在是白天，生日蛋糕不是应该在晚上吃嘛？还得点蜡烛啊、吹蜡烛啊、许愿啊……”
他无奈地笑：“倒忘了有这些……”
乐小霞嘿嘿直笑。
“要不，你直接许个愿吧……”
“那不还得唱生日歌嘛？”
闻人愣了下，才发现她一脸坏笑，就柔声道：“生日快乐，小霞。”
乐小霞忽地红了脸：“闻人，谢谢你……”
吃着蛋糕零食，看着风景，乐小霞惬意得眯着眼睛。闻人看她杯子空了就帮她又添上，一边说：“我也有一年多没来了，还担心这里不是以前的样子。”
“以前经常来吗？”
“也不算经常，偶尔。”
“嗐！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呵呵呵……那你说说看，你们村里人是怎么玩的？”
“我们那？”她想了想，“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从前的脚步好慢，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要走一天的时间。”笑了笑继续说，“我们那就是这样的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好处是没城里这么挤。村里的时间也慢，闲得没事就串串门，聊聊天呗。不过小时候跟我同学经常去爬树啦捉鱼什么的，还去挖别人家的地瓜烤，好几次被追着打……”
然而在城市里，时间好像很快，路人行色勿勿，毫不停留，也许大家出门的时候都来不及道一句“走好”。她看了这些日子，也不明白人们都在忙些什么。反过来想想，城里人太多，空间又拥挤，如果不快一步，那公交上、地铁上大概就连个立足之地也没有了。
“闻人，你们小时候玩什么？”
“我？说出来真怕你笑话。就是上学，嗯……还有弹弹钢琴、武术、参加比赛……不过想起来最多的还是呆在家里。”
“虽然我不懂，不过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呵……又骗人了，我倒是羡慕你。”闻人一边说话，一边抽了纸巾俯身去帮她擦嘴边的奶油。不防他如此，乐小霞当下动也不敢动。他自己也不知道做这个动作会如此自然，此时反应过来倒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很快就镇定自若了：“上次我就想这么做了……”
说的是在田园饭店那次。乐小霞红着脸道：“谢谢……我好像总是出丑。”
“呵……还好，不是很丑。”
又是这样的笑，又好听又温雅，轻易就能让人失神。百琉香应该也很喜欢他这样吧……正不无酸意地胡想，冷不防手被他握住，只听他说道：“又发什么呆了？走吧。”
“去哪？这么快就回去了吗？”
“呵……带你去洗手……这边下去有个小瀑布，这季节估计水不大，不够，该够你洗手了……”
她下意识地看自己的手，果然也沾上奶油，还有草莓酱……
这一天，乐小霞过得很快乐，回到学校已经晚上九点了。闻人把她送回学校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她一路走回来，精神还有些恍惚。伸手抚了抚额头，又是一阵脸红心跳，刚才要下车的时候，他俯身来吻了她……这是第二次了，他吻她……
乐小霞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没有发现学校门口的九歌。他似乎等很久了，眼睛时不时地四处张望、一脸焦急，然而当他看到乐小霞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当车窗摇下、她去跟闻人玉景告别的时候，他的脑子仿佛当机了一般一片空白，手里的东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是蛋糕和一个礼盒，溅出来的奶油沾污了礼盒上的蝴蝶结……乐小霞没有看到他，她一路带着幸福的微笑，一步一步远离他的视线。此刻的她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刚才发生的那个吻，还有，她这样算不算是恋爱了？算不算呢？
等九歌明白过来的时候，乐小霞已经不见了，他想也不想拔腿就往她家跑！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问清楚！他一定要马上见到她！
天气突然很冷，好像骤然降了好几度，大概是北风的关系吧。九歌看到那抹熟悉身影，强烈的感情和冲动让他再也无法承受，几步跑过去从后面将她牢牢锁住！
“啊！”
“乐小霞！”
两人同时出声。
“乐小霞……”
她松了口气：“九歌？是九歌吗？你怎么突然……你先松手。”
“乐小霞，我喜欢你。”
“什么？”
“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九歌忽地转过她的身子握住她的肩：“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肩膀被握得生疼，她下意识地挣了挣：“你……我……”正不知如何回答，他一低头便吻住她！
乐小霞怔住了！待她反应过来就开始推他，他却转而将她彻底圈在怀里！
他牢牢地抱住她，颤着唇胡乱地吻她，她双唇紧闭，无法逃脱。他又去吻她的脸、眼睛、头发，像是魔怔了一样，抱着她一通乱亲，对乐小霞说什么充耳不闻。乐小霞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只听他含糊地说着“我想亲你……让我亲亲你……”吻从耳边落到她的脖子上，“我……我好想……”他一边呢喃着一边埋进她宽大的围巾里去吻她的肩……乐小霞全身剧颤差点没晕过去，那个平时阳光般灿烂的九歌——竟然用口水对她进行洗礼！乐小霞哑着嗓子：“九歌，你松手，松手！你别亲了，别亲了……”她一脸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自己的眼泪，还是他的汗水还是口水……
九歌突然用力抱着她颤了颤，发出一声低低的Shen吟……唇正落在她的眼睛上，舌尖传来淡淡的咸，他微微睁开眼好似清醒了一些，腰上的“钳子”松了松，水气迷蒙的眸子也慢慢清澈起来，才发现乐小霞含泪的眼，正乞求般看着他，他心中一痛——
乐小霞……
她感觉他抱得不那么紧了，用了全力狠狠推开他：“九歌，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我、我、我又不是你的新娘子！怎么可以这样……”
他总算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急着又要抱她，脚下却一个踉跄，乐小霞猛地退了一步，那动作落在眼里，他立时无措：“乐小霞，我，我不知道……我，啊——下雪了……”
乐小霞本来满腔怒火，抬头一看，天空竟然真的开始飘起雪来，这给她的震撼无疑是巨大的，几乎要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这是她人生中遇见的第一场雪，小小的雪花，像吹落的梨花瓣，自黑夜长空中飞舞、旋转着落下，落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手心上……
九歌走到她身边，小心地抱住她，看白雪纷纷落下，他突然一种宿命的感觉，不仅是他自己，连着她，都不自觉地湿了眼睛。
乐小霞任他抱了会，才轻轻一挣离开他的怀抱，沉声道：“九歌，就到此为止了，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不，你不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那……再见。”
她转身要走，身后突然“呯”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坠地声……回头一看——
“怎么了？你怎么了？九歌，能听得见我说话吗？”乐小霞欲哭无泪！小屈样？怎么可以亲够了就晕倒了？明明通过的更道，她尖似乎有光明亮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亲够了抱够了就晕倒？明明最委屈的是她啊是她！
她想叫人，可是科研楼后面的小路，一个鬼影也没有！她又不忍心看着那“禽兽不如”的人躺在地上，猛地对他上下其手，九歌半睁着眼睛，额前的发已经全被汗水****了，他无力地叫了声她的名字：“乐小霞……”
她也不管他，在他身上摸了一阵找到手机，通话记录第一行里居然有个名字“阿霞”……她甩甩头找到高子语的电话就拨了出去，没想到高子语半天不接电话。
九歌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雪落在他的头上、身上、和着汗水流进脖子里，他似乎很冷，又像严重虚脱了一样，苍白着脸，连嘴都没有血色。过了一会儿，他又睁了睁眼睛想看看她，还是只叫了她的名字：“乐小霞……”乐小霞低头见他虚弱的样子，眯起眼面无表情地把围巾摘下来给他胡乱地缠上，九歌一看就知道她的心情很不好。
万幸的是，乐小霞真的找到林朋的电话，没等多久他就到了。他一来，她就马上走了，九歌无力地喊她，她也置若罔闻。她怔怔地回到宿舍，坐进沙发里，与刚回来的时候判若两人，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眼泪突然就一滴一滴往下掉。
电话响了半天，她才接起来。是闻人。
“景学长……”
“嗯。电话怎么没接，刚去洗澡了吗？”他似乎心情不错。
“哦，嗯。”
“那你早点睡。”
“嗯……下雪了……”
听筒传来“嘟嘟嘟”的忙音，乐小霞半晌才把电话挂了，没多久又响起来，她无奈地接起来。
“乐小霞！怎么才回来啊？今天跑哪去了你？到处找不着你！我说你就不能买个手机吗？”
“百里呀……哦，今天出去玩了……”
“乐小霞，下雪了，我们在喝酒吃火锅，来不来？”
“今天就算了，挺晚了。”
“来嘛，我去接你，朝朝也在这，你不是一直说想看雪？”
“今天真的有累，想睡觉了，你们好好玩吧。”
她挂了电话，看了眼显示屏，果然有两个家里的未接，时间还不会太晚，她就拨了回去。
“爸。”
“小霞，今天生日，过得开心吗？有没有吃好吃的？”
“嗯，开心，很开心。朋友还给我买了蛋糕，很好吃。”
“真的呀。那我就放心啦。”
他们开了免提，辛小美就说：“你上回说是22号回家对吧？”
“是啊。不过得23号才能到家呢。”
“这样。真是辛苦你了。到时候要注意安全。”
乐小宝就在一边说：“你放心吧，她又不是一个人，跟一帮同学呢，没事的。”
“同学也只能到县里呀，到时还得转车。总之呀，你自己得小心点。”
“妈，我知道。对了，今天下雪了。”
“下雪了？那你围巾织好了没？别冻着了。”
“妈，我是说看到下雪好开心。”
“我问你呢。”
“织好了，正戴着呢。”她一摸脖子，才想起给九歌了，只好讪讪地说：“那先这样了，你们也穿暖和点，我挂了啊。”
果然，听家里说说话，也是好的。她泡了茶捧在手里，到阳台去看雪，心情平静了许多，反正过几天就放假了，就不会跟他经常碰面了……
九歌在病床上一直等乐小霞来看看他，最终也没有等到。
林朋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边上，笑着调侃：“九少，你这病最近好像发作得挺频繁的。”
“……”
“怎么？”
九歌抱着红色的围巾，一张脸似悲似喜：“这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我最近有听说一个心理医生，在这方面还不错，要不给你联系一下订个时间？”
“不……不需要了……”
乐小霞虽然担心，但经过那一夜，她实在没法若无其事地去看他。
时间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对这世间的“情”之一字却是无所不能。颜色会褪人会变，渴望的事情会改变，梦想也会改变，冷却一段才开始的感情，大概也是轻易的吧。
因为你那么好，所以时光也会赠予你最美好的事。
九歌，希望明年我们还可以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