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大人的声音里难得加上了一丝笑意，颇有些真心替对方高兴的意思。
然而对面那位，恐怕是高兴不出来。
他正趴在黑大人脚下瑟瑟发抖，抖得那么厉害，简直叫人怀疑他会不会就这么把自己给抖到魂飞魄散了。
“起来啊。”黑大人懒洋洋的踢了他一脚。
那人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圈。
这地方离忘川河并不算远，空气中犹有忘川河水的腥臭不散。
不知是不是黑大人那一脚力气太大，踢得那个家伙连滚再滚的，竟大有要跌回忘川河中去的势头了。
“哈哈哈。”黑大人笑的十分开心。
“上一次在这河边，是你求我想上来，我看你凭着浪头能靠近岸边，也是有几分机智。”
黑大人不紧不慢的说着话，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动，眼看着那家伙要跌下河了，也不去追。
“这一次我如了你愿，你又要如何呢？”
原来那个前滚翻加后滚翻加空中转体7200度的家伙不是旁人，正是黑大人上次遇到的机灵鬼。
机灵鬼在忘川河里头沉沉浮浮也有很久了，久到他已经全然不记得自己的今生前世，也不知自己是因何跌下的忘川河。
他每日沿着河水飘来飘去，遇到比他弱的孤魂就上去啃一口，遇到比他强的就逃命，实在逃不脱，只要能活命，哪怕被啃上一口也行。
就这样他费尽心机的熬下来，原本，只是因为不想魂飞魄散而已。
可千不该万不该，他怎么竟遇到了黑大人这样的狠角色呢？
黑大人他，偷了一枚无常令啊！
仿佛能听见机灵鬼的心声一般，黑大人亮出了另一枚无常令，冲机灵鬼晃了晃。
黑大人原本是有心想逗逗这个机灵鬼的。
这也是合该他运气好，上回他从忘川河畔经过，竟然遇上这个家伙自己送上门来。
他当时就发现，这货有点特殊。
它原身应该是个灵物，不知怎的死在了这忘川河中，被河水中的怨气侵蚀锤炼了不知多少年。
原身的灵气神智早已消散无形，偏偏躯体不散，后头慢慢才又生成了现在的灵智。
如今的它，说是天材地宝也不为过，可惜沦落在这地府，朱玉蒙尘无人识。
幸好它遇到了黑大人。
黑大人正愁无常令不好收拾呢，老是吞在自己肚子里也不是办法。
如今真是瞌睡送了个枕头。
机灵鬼看着黑大人的动作，心底慢慢滚过一丝绝望。
这一次，他大概彻底逃不过了吧？
机灵鬼这个念头刚冒头，只见还遥遥站在远处的黑大人突然伸出一只手，五指如爪向风中这么一抓——
机灵鬼根本来不及逃，就成了黑大人掌中之物。
黑大人一只手抓着机灵鬼，三捏两捏就将他团成一个球，随后直接将他压向了无常令中。
说来也奇怪，无常令毕竟是死物，那机灵鬼怎么看也都是个普通鬼魂的模样，可当它们俩碰到一处时，二者竟同时开始吞噬对方，接触之处皆都融化成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出彼此了。
同时，一声穿透灵魂的惨叫在机灵鬼脑海最深处爆炸开来，那是怎样的痛苦啊，他，他做不到的，他根本承受不来的。
“求求你，求求你！”
他向黑大人苦苦哀求，可事实上他根本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他毕竟只是一个孤魂啊！
“死掉吧，让我死掉吧，我不可能坚持住了，我立刻就要魂飞魄散了，死掉我就解脱了，死啊，让我死啊！”
根本没有。
机灵鬼在根本无法逃避的痛苦中煎熬，太痛了，也太久了，他一直没有魂飞魄散，也许有一万年那么久了吧？
“你知道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
黑大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这声音原本听上去如刀劈斧砍，可这时候却如同一捧温泉，将机灵鬼柔柔的笼在中间，为他洗去所有的创伤。
可偏偏，黑大人说完一句话就停了，他不再开口了。
无边无际的痛苦卷土重来，而且还愈发汹涌澎湃。
“求求你！”
机灵鬼惊讶发现，他竟然能说话了！不，不仅如此，他还有了人形。
他飞快的将自己打量了一遍，的确是人形没错，站着比黑大人还要高一头，身形也强健挺拔，就是胸口兀自插着一个漆黑的东西，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无边无尽的痛楚正是从胸口向四肢百骸蔓延。
他想也不想的，伸手就要去把那东西拔出来。
眼看着机灵鬼还要垂死挣扎，黑大人口中默念法诀，帮了点忙，顺利的将最后一丁点无常令也融进了机灵鬼体内。
到了这时，机灵鬼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义，痴痴傻傻的立在那里。
黑大人见事情已成，欣喜的说道：“无常令这东西，本身就是鬼物，与你更是同源。”
黑大人一开口，机灵鬼那种浑身暖洋洋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匍匐蜷缩在了黑大人脚下，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要跟黑大人分开，黑大人无论说什么他都爱听，只要黑大人愿意跟他说话，他愿意做黑大人的一条狗。
“我将无常令与你融为一体，从此以后，你就是无常令，无常令就是你。”
黑大人言语之间，机灵鬼的人形正在飞快的凝结聚实，头发生长出来，皮肤也变成了漂亮的玉色，最后是五官，眉眼口鼻一一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