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峻的眼睛瞪着高审行,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我岂会像他那样!”说罢,眼中的火焰一点点消隐下去,低头与又与高审行往议事厅方向走。
高审行意识到自己将高峻与侯君集做比较是激怒了他,怎么能拿一个满门抄斩的罪人来打比方呢?他也意识到了不对。
不过,高峻如此对他怒目而视,却是他从没有见到过的。这小子眼中的虎虎之风连他也后怕,不禁想起了郭都督说过的话,始认为也许他才能管得住这群牲口似的狂野牧子们。
二人又行了不远,又看到谢广夫妻正在边走边撕扯。大概是在高大人家里也没有人劝解说和,二人路上又拌起嘴来。再加上谢大嫂也不管厩房里牧子们看热闹,嘴上一句是一句的不留情面,谢广是个要脸面的人,当时火气也上来,揪了媳妇的头发就打。
正打着,他冷不丁地看到一个穿了红袍子的人站到跟前。谢广住了手,还要再骂媳妇几句,却见高大人已经挥起了马鞭,没头没脸地朝了谢广抽下来,喝道,“回家里吵去!”
谢广两口子都知道高峻是怎么抽兄弟谢大的,哪敢在阎王面前发威,灰溜溜地起身就走。听到高大人在后边又喝道,“再往新村来一步,我把腿给你打折了再接上!”
高审行头一次亲眼看到儿子发怒,也暗自地替谢广一咧嘴,似乎那一鞭子是抽到了自己的头上。他看看谢广两口子走远了,便又试探着说,“总之,咱们高家都是以你为荣的,不希望你马失前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高审行方才的话猛然把高峻拉回到现实中来,让他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双重的身份,心中暗道,“什么满门抄斩!小爷和柳玉如就在你们面前活得好好的,谁又能把我们怎样!”
他一怒之下怒视高审行是有些失态,但是瞬间便把话圆了回来,倒不会引起高审行的什么怀疑。不过他把怒气都撒到了谢广那一鞭子上了。
再往下走时心里暗道,什么为我,还不是为了高家?你在给我讲那些大道理时,哪一句离了高家!
二人到了议事厅,长史大人立刻去与王允达说了让他到柳中牧的事情,再要勉励他几句。而高峻想着桑林的事情,立刻找岳青鹤商量怎么找人。
旧村至牧场间的那块地算是柳中牧的,但是在把它租赁出去时,牧场里是有义务进行平整的。出租个房子还得先给人家收拾好了才好收租子,这也不算高大人占了牧场的便宜。
岳大人立刻找了录事过来,按着高大人的意思招人。旧村的工程马上就完了,闲人有的是,当时就有人帖了告示,旧村里的小工们跳跃报名。
高峻又把高峪也叫上来,带了高峪和岳大人一起到那片荒地上,让人丈量地亩、规划地块。不大一会儿别驾也来了,要在一起办起这件大事。
这片荒地在道南的部分真如别驾所说,宽度只够建房,大部分都集中在路北,路北往里面一直延伸进去足足有三十丈还多。
这些人边走边量,慢慢地远离了大路,并未注意到从旧村的村东,车轮滚滚、马蹄阵阵,往牧场方向驰来了四辆马车,车篷子一紫三蓝,并有三位健硕扈从骑了高头大马跟随着,一直进入到牧场的大门里面。
马车在议事厅的门前停下,一位扈从跳下马来跑进了议事厅里。不一会,高审行笑容满面地由里面迎接出来,大声问道,“夫人,没想到你们来得这样快,依我计算怎么不得一个月以后!”
有人搬了凳子放在车下,紫篷的车帘被先下来的丫环打开,先从里面跑出来一只生着白篷篷毛色的小狗,再从里面走下来一个衣着华美的妇人。她四十来岁、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侵蚀的痕迹,用保养得细嫩的一只手扶了那位身材苗条丫环,慢慢下车来,这才对高审行笑着道:
“老爷,若不是误去了柳中县,再到西州府去找你,我们早就见到了。”她说着话,用眼睛打量这座已经成为高府中主要话题的柳中牧场。
她也知道这座规模宏大的牧场,也只算是高峻主政的天山牧下边的一座分牧,以这样的规模,那天山牧要有多大!这里完全不同于长安,长安城最为宽阔的大街在这里也真算不上什么,因而她乍一见到,心中竟然充满了一股肃穆之意。
但是接下来的所见却让她大吃一惊,甚至顾不得人前的礼仪,用手捂了自己的嘴唇,仍然控制不住地“啊”了一声。
因为她看到在议事厅的山墙处,正拴着一匹马。这马浑身火红、四蹄乌黑,正是自己在柳中县旅店院中看到炭火。这一见在她的心中激起的惊惧之情不亚于半空中打了一道响雷!
高审行看到妻子崔氏这样,忙问,“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崔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整整颜色道,“啊,没有什么,老爷,我只是让那匹马惊到了,难道牧场里都是这样好看的马么?”
高审行当了这么多人,说道,“哪里哪里,这是峻儿的座骑。这样的宝马良驹就是放眼整个西州,也再找不出第二匹来了。”
崔氏听了高审行的话,身子禁不住微微地摇晃了几下,被机灵的丫环赶忙扶住。
高审行见了,以为是夫人旅途劳顿,又知道她一定是要急着见女儿崔嫣,便兴奋地道,“夫人,我眼下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就带你到……”
他当了外人不能道破崔嫣的身份,便一转话头,“到高峻的家里去,也好让你好好地休息一下,再认认家里的那些人。”
崔氏此时头脑里一片混沌,那匹马,那个穿了白衣的年轻人。
她初见此人时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高峻十几岁离家,即便在家时她都没有拿正眼瞧过他一下,她想一万次也绝不会把那个一身脏兮兮的人,与身为正五品天山牧总牧监的高峻联系起来。
但是这马却不是随处都有的,连高审行都说整个西州都没有第二匹,那个白衣人是高峻?她记起来好像他也说自己是柳中县人氏。
崔氏心神不定,再次被丫环扶到了马车里。此时她还无暇想自己日夜想念的女儿崔嫣,她在想着自己在柳中县的旅店中,都对那位小伙子说了什么掏心窝子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