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龟息之法,在历史之上,只有清微山的霁眠大师做到了沉睡三年。以郁落白的年纪推断,就算她是个奇才,以她的修为,也做不到使用龟息之法吧?”素绡寂觉得郁落白又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有些不相信。
蔺轻钿轻笑,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如果郁姑娘就是那万人之一呢?就像是鬼医绡,他的任何事迹,在我们看来,不都是不可能的吗?”
说到鬼医绡,素绡寂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眸色暗沉了下去,没有再说话。
唐漠皱着眉头,问道:“那郁姑娘到底是不是药人,还是不能判断吗?”
蔺轻钿看着唐漠,说:“药人究竟会表现出什么情况,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鬼医最清楚。郁姑娘的情况实在太过复杂,以我拙劣的医术,我没有办法判断。”
蔺轻钿说着把目光转向了沉默的素绡寂。素绡寂皱了一下眉,说:“郁落白的确能自身融合一些毒药,但是仅凭这一点,没办法证明什么。除非,能找到涵尘大师对郁落白使用了药人之法的证据,不然,郁落白依旧是一个弑师的不仁不义之徒。”
“我明白白素谷主的心情,所以目前为止,我们只能等着神捕铁无肆的到来了。”蔺轻钿说。
素绡寂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我也诊断过了,就不打扰蔺司主了。告辞。”
素绡寂说完,只是对着蔺轻钿行礼,便走出了房间。
霍无怀一直直挺挺地站在床尾,脸色沉寂,一言不发。
唐漠和云澈都不约而同地盯着霍无怀。
自从把郁落白从陵寝里抱出来之后,霍无怀似乎整个人都变了很多,或许是郁落白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对他打击太大,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云澈感到奇怪是因为作为杀手敏锐的直觉,唐漠则不由得想到了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库里,和苏愿交手的霍无怀。
在地库里的霍无怀那鲜为人知的一面,苏愿因为蛊毒的解除,自然不会再记得,唐漠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霍无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本晦涩难懂的书,每个字都能清晰,可是组成的句子,却蕴含着复杂的含义。
云澈和唐漠都同时浮现出探究和疑惑,某个瞬间,他俩对视一眼,默契地交换了某种信息。
这个时候唐门的弟子跑了过来,站在门口向唐漠禀告:“当家,我们的人发现了端木一的行踪。”
唐漠心上一动,迈步就朝着门外走。
云澈看了曲洛一眼,说:“你和霍无怀守着郁落白,我去帮唐漠。”
说完云澈就急促地跟着唐漠跑了出去。
曲洛撇撇嘴,看向了霍无怀,霍无怀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没一点反应。
“傻了,没救了。”曲洛重重叹了口气,低声说。
蔺轻钿表情意味深长地看着曲洛,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曲洛一眼就看到了蔺轻钿的笑,蔺轻钿整个人很温和,没什么攻击性,曲洛对她也没什么排斥的,便只是耸了耸肩,找了个椅子坐下。
屋子里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好半天这种沉默才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
曲洛抬头朝门口看去,眼神瞬间就变了。
轻袍缓带而来的正是苏愿,他一脸和气地走进了房间,看向蔺轻钿。
蔺轻钿欠身行礼:“遗鹤长老。”
“辛苦你了,轻钿。”苏愿微微一笑,柔声说。
蔺轻钿眉眼柔和地轻笑:“这都是属下该做的,谈不上辛苦。长老您的身体无恙了吧?”
苏愿点点头:“我没事。”
曲洛从苏愿进门就一直看着他,但是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曲洛。
看着苏愿和蔺轻钿如此和谐地站在一起,曲洛心里细微地被刺痛了一下。
苏愿是一株摇曳在水中央的青莲,曲洛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叫身份差异。
有一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它就是存在每个人之间。
她想起之前素绡寂说的“野鸡”那个词,心里竟然猛然涌起了一种卑劣感。
她是巫棠教的侍花女司,论武功,她就算和各大派掌门相比,也不会落了下乘,可是中原对她鄙夷轻视的点,却是她的身份。
邪教。妖女。
以前曲洛听到这两个词,只是嗤之以鼻,完全不会在意。可是现在,她面对着苏愿,却没由来地生出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年少时候就加入了巫棠教,跟着上任侍花女司守在陵寝中,习武,清修。
作为一个守灵人,她不需要知道任何人情世故,她只需要无欲无求,足够强大。
可是来到逐鹿大会,她看到了郁落白,控制了苏愿,接触到霍无怀和云澈,她心里的想法在一点点改变。
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叫做“人心”的东西,可是她却有时候不能理解。
这个世间,是爱憎分明的吗?似乎是,但是又似乎不是。
曲洛陷入了迷茫和不解。因为她在爱憎分明之外,又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敌人不就是敌人吗?为什么她会因为一些事情动摇了自己的立场。
为什么看着并没有什么交集的郁落白受伤,她会想着帮助她,看着苏愿,她会有了从来没有的自卑感?
这些在她心头盘亘的疑问,没有人能给她解答。
“这是从长安来的飞鸽传书。”就在曲洛沉思之际,苏愿走到了霍无怀身边,低声说。
霍无怀抬头看着苏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伸手接过了那份信笺。
信笺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心境澄明,可归矣。
那是霍迁的笔迹,聊聊数字,却让霍无怀如鲠在喉。
他还是霍家的公子,哪怕他犯了错,霍迁还是会原谅他。
但是他必须好好想明白,他作为霍家公子,到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霍无怀攥紧了信笺,枉顾其他人,失魂落魄地朝着门外走去。
走到门外,他抬头看着星子璀璨的夜空,眼睛红了起来。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提气一掠,这个人犹如一只凌空的鹤,稳稳地落到了屋脊之上,迎着微凉的夜风,满眼悲怆。
曲洛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屋脊上霍无怀悲寂的剪影。
她紧紧抿着唇,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