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临时测定风向的旗子猎猎作响，登录器的垂直引擎缓缓转动，散发着随时熄灭的高温。
许言看着那面脆弱的红旗，眉头紧锁。
联邦舰船无论民用军用，出行时都会随身戴上一面旗子，仪器总有故障的时候，最原始的方法往往最有效。
但一个小时过去了，旗子的波动似乎剧烈了一些，这意味着距离未知的极端天气又近了一些。
“咳咳咳！”
“舰长？”搀扶许言的船员担心地看了过来。
“没事。”
船员点了点头，手上的力气大了些许，生怕这位老舰长出现什么变故。
头顶的红色行星近在咫尺，几乎伸手可触，让这位年轻的船员不由得胸闷起来，像是天空沉压了下来。
而冰晶层下密密麻麻的尸体，更是让他一时觉得恶心，现在才止住呕吐的冲动。
一旁的许言感受到肩膀的力气，不由多看了旁边这位年轻人一眼。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年纪最小的船员，登舰不过一年，这是他第一次穿过星门进行远航，冰晶层下的景象太过骇人，那些经验丰富的船员都在保持沉默，更不要说新人了。
但他能这么快恢复镇定，确实让许言有些另眼相待。
“如果我现在经历的事情，是乔治舰长曾经经过的，不知道我随意改变进程，会不会出什么差错？”许言心里想着。
自从登舰开始，他从未主动改变过什么，一直在按照指令行事，顺应事情的发展。
“舰长？”搀扶许言的年轻人突然开口，似乎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小，轻轻拍了拍宇航服的耳部。
“听的清，风还不是很大。”许言难得用温和的口气回答。
“舰长，您的身体？”
“没事，不用担心。”
年轻人点了点头，犹豫一下，开口问道：
“舰长，如果可以，我是说如果这次任务结束，保密条例没有涉及的话，我能不能将录像截取成照片？”
“留作纪念吗？”许言笑呵呵地扭过头。
“唔……我在土卫六航天研究院进行学业的时候，最先选择的是宇宙天体学，我的导师很严格，但他是个很好的老师。”
“后来我的天赋不够，只好转到航天信息门类。”年轻人抬头望天，“我觉得这两颗行星的样子，很多文明也许从来没有见过。”
“这太神奇了，我觉得导师一定会喜欢，他是个研究狂。”
“呵呵呵……”许言忍不住低下头，眼神几度变化，“如果没有涉及保密条例，你完全可以这么做。”
“但记得不要参加银河摄影大赛，这大概率是你指挥长的参赛作品，小心他在你的土豆饼里多放盐。”
年轻人笑了笑，没有再开口，和老舰长交谈，感觉心里舒服了不少，这位老人好像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苛刻。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中的喊声打断了二人：
“舰长！有新发现！”
许言被年轻人搀扶，顶着寒风，快步靠拢过去，人群分出缝隙，让他看到了此时的景象。
淡蓝色的冰晶地面被清理出两米见方的区域，船员们使用特殊工具向下开挖，但只挖了半米便戛然而止。
半米以下虽然依旧晶莹剔透，但不再是淡蓝色，而是一种极致的透明。
同时，那密密麻麻只剩下骨骼的尸体，也愈发清晰。
“舰长，经过检测，淡蓝色部分的确是冰，只不过氢元素过多，才导致颜色变化。”
“不过半米以下的透明状晶体，却无法识别属于何种物质，我们的工具有限，没办法继续挖下去。”
“而且……”
“我看到了。”许言出声打断，目光如炬。
透明的晶体覆盖大地，封住了无数的尸骸，但透过地上的大坑，没有了冰晶的阻碍，能看到极深处隐约有一抹金属造物的影子。
“人造物……”他呢喃一句。
围在身旁的船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这趟行程已经没有运货那么简单了，上层的指令到底是什么，他们有心询问，却不敢询问。
这时，许言开启通讯频道，吩咐道：
“指挥长，送一批金属行星的探测工具下来，我记得船上有。”
“另外，储货区的金属货箱……也送一个下来。”
……
呼啸的寒风夹杂的冰霜，将特制的金属旗杆抚弯，许言等人不得不依靠脚下的装置固定身形，降低重心，才勉强可以在外面立足。
迷蒙的冰霜遮天蔽日，第二艘登录器送来了工具和金属货箱，摇摇晃晃地飞向已经看不见影子的星海号。
“希望他们能安全回去，这天气太恶劣了。”许言身旁的年轻人开口，忍住了询问舰长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心中同样疑惑的船员们展开工具，计算好角度，按照许言的吩咐开始继续向下深探。
与此同时，因为猛烈的大风超出预估，许言等人直接跟在勘探工具后面，进入了一条斜向下的通道。
嗡嗡声即便隔着宇航服也能听到，用于金属行星勘探的机械工具仿若不可阻挡的战车，肉眼可见的钻向那抹人造物的影子。
一行八人，四人在前方观察操控机械，两人在后面托着一米长的安瓿瓶，墨绿色的粘稠液体让他们心里很不舒服。
而在中间，则是那位年轻人，搀扶着步履蹒跚起来的许言，一步步走着。
“咳咳咳！”
许言脸色涨红，肺部像是快要爆炸，嗓子被人撒了一把胡椒，不断地咳嗽。
他还是高估了乔治的身体，一位年迈的老人属实无法适应如此恶劣的环境。
脚步愈发艰难，许言抬手在通道晶璧上一抹，些许水晶碎屑沾染到了手指。
“是那种水晶生命体？”他不由得猜测着。
“呕……”
许言回过神，扭头看向身边，提醒道：
“如果不适应，就不要左右乱看，盯着你前方同伴的背影，会好很多。”
被封在水晶中的尸体太多，越是向深处前进，一些还挂着腐肉的尸骸也多了起来，有的因为挡在路上，被机械切断，肌体的纹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人类？”提醒完年轻人，许言看到了远处一具腿部保存完好的尸骸，其下肢构造与人类无异。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不知走了多久，只听咚的一声，开路的机械停止了运转，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最前方的船员打开射灯，照出了一具小型飞行器的残骸。
“舰长？”
许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肺部的动静让他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船员心领神会，上前将机械收起，重组为一辆推车大小，然后提着工具箱来到了那艘小型飞行器的旁边。
没有犹豫，对于老舰长的信任让船员手脚麻利，切割开了冰冷的金属壁，一脚踹了进去，众人鱼贯而入。
几根金属棒被固定到地上，向上一拉，便成了一根根灯柱，照亮了附近。
“小心一点。”许言提醒道。
同时，他在年轻人的搀扶下打量四周。
这艘飞行器应该不大，最多只有十人配置，应该属于登录器一样的小型探查序列，但比星海号的登录器要大一些，而众人所在的地方，看样子应该是头部指挥室。
“舰长，有发现！”
许言闻声而动，快步上前，来到了落满灰尘的主控台。
“舰长，这艘飞行器……是联邦军用序列。”船员难以置信的说道。
“但似乎已经淘汰了一百三十余年……”
“舰长！”又一声惊呼自频道中传出。
许言等人听出不对，立刻绕过破损的通道门，寻着坐标来到了一处类似会议室的房间。
“这……”
只见房间之中，十具枯骨端坐在会议桌旁，仿佛上一刻还在侃侃而谈。
最靠近的船员手持灯棒，朝着主座的枯骨照去，露出了独属于联邦军的制服，肩章代表着主人的身份。
这是一位中将！
“舰长……”
许言挥了挥手，他知道船员想问什么，但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什么？”最靠近的船员突然说道。
许言借着由头上前，看到主座枯骨的头骨上，在正中心的位置，有着一副奇怪的图案。
那是一把匕首，匕首下是各种杂乱的破损枪支，但匕首本身却刻画的栩栩如生，同时，周围还有两道并不闭合的圆环，组成了一副类似标致的图案。
“这是刚死不久便刻上去的。”最先发现的船员说道，他是一位生物领域研究者，“骨缝中有血迹残留，这样的环境尸体会腐烂，但血液的痕迹不会消失，似乎是金属利器。”
“这里也有！”
“这具也是！”
一道道声音响起，许言怔怔地看着那幅图案，一时失神，脑海庞大的记忆中勾起一抹涟漪，一个词汇率先浮现：
“猎人。”
“啊……”
就在这时，一道惊呼自频道中响起，众人来到拐角向外看去，心底瞬间升起一股凉意。
原本在外面布置设施，看守灯柱的两名船员，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