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炮推开存娃子。
“现在吐吧,吐一口唾沫吧,咱不是虎大英雄了,咱是逃兵。”
张三存用力摇着虎大英雄的肩膀说:“你不是逃兵,你回来了,你又回到革命的队伍中来了,你永远都是咱崇拜的虎大英雄。”
张三存说着,打开立柜,取出一盒黄金叶,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支,要递给虎大英雄,虎大英雄接住,没有吸,而是又装进了烟盒,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盒软云,撂到桌子上:
“吸咱的”
张三存有点手足无措,看着桌子上的烟无从下手,胡二炮自己取一支点着,又取一支递给张三存,“存娃子,你都一把手了,还是不自信?”张三存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咱存娃子这不自信的缺点,是一辈子也改不掉了。”说着将桌子上的两盒烟,都拿起来,放进立柜。
“张一把,你干啥?”
张三存笑着说:“咱不自信,也不自弃,咱还想往上爬呢,这往上爬不得找人托关系,这两盒好烟就让它派个大用场吧,虎大英雄,你还有吗?”
胡二炮从口袋中摸了一会儿,说:“还有半盒熊猫”
张三存说:“半盒也行,见了马朝华,只不过递一支,半盒也能递好几回呢。”
胡二炮说:“存娃子,你不是说去找县长撂挑子吗?咋还想着见马朝华,是不是也想往上爬。”
张三存说:“撂挑子,是不想在基层干了,往上爬是想到洛阳当个脱产干部,就像您一样也去找马朝华求个闲职”
胡二炮说:“你不能撂挑子,我如今不想要闲职了,我回来了,当你的顶头上司,做群众的主心骨,我的办公室被封了,就到上下寨蹲点来了,你得为咱摇旗呐喊,带领群众大干苦干,把上下寨这面红旗扛起来,不能让它倒了。”
张三存说:“那我更得撂挑子了。”
胡二炮生气了:“存娃子你太不像话了,你敢撂挑子,我揍你。”
张三存说:“虎书记,不,虎主任,我不是不想帮您把上下寨这面红旗扛起来,是我扛不动,人贵有自知自明,咱张三存知道咱吃几个馍,喝几碗汤,咱的能力有限,当个二三把手差不多,这一把手咱当不了,咱控制不住局面,咱如今是光杆跳舞,唱独角戏,累的半死,出力不讨好,所以,存娃子给你虎大英雄交心,只要不让我当一把手,二把手,三把手都可以,我愿意把我负责的工作干好,你虎大英雄叫咱干啥咱干啥,叫咱咋干咱咋干。”
胡二炮感到很新鲜:“这世界之大,啥奇人都有,还有人不愿当一把手,愿意给别人当副手,看着别人的眼色办事。”
张三存说:“这人和人不一样,有人就是光想当一把手,说什么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放着光堂堂的副厅级不做,回到咱们这小地方当个正科级,这要叫我,可不会这样选择。”
胡二炮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或许你当副手比当正手舒心,人么?就是要做让自己舒心的事情,你说说,你愿意给谁当副手。”
张三存说:“李万祥,李支书”
“停,我想想”
胡二炮沉思一下,“你说的李万祥,不就是李区长吗?抗日的时候,他就是模范区长,他现在在哪里高就?”
张三存说:“不错,就是李区长,按他的资历和能力,当洛阳市的书记正合适。”
胡二炮说:“你说给他当副手,你是想上洛阳当地委副书记吗?存娃子心劲不小哇。”
张三存说:“不是,他不是市委书记,他就是上下寨的支书,还靠边站了,住在养猪场。”
胡二炮不相信:“上下寨不是农业战线上的一面红旗吗?红旗村的支书,甭说地委书记了,省委书记都能当得上,山西不是有个大寨村吗?也是农业战线上的一面红旗,大队支书叫什么永贵,都提拔到中央了。”
张三存说:“叫陈永贵,提拔到中央当上副总理了,和纪登奎平起平坐。”
胡二炮羡慕的说:“真是不错,他咋命恁好,咱咋命真怂。”
张三存说:“你说的不错,这人就得命好,就拿大寨来说吧,才二百多口人,没有上下寨一个生产队大,为国家做出的贡献也和上下寨差得远,就是水土保持工作做的好,出了名,被主席发现了,树为榜样,号召全国人民学习,大队支书也破格提拔。”
胡二炮说:“上下寨不也是红旗村吗?为啥李万祥没有提拔?”
张三存说:“上下寨这面红旗是刘主席竖起来的,他被打倒了,这面红旗就成了黑旗,李支书不但没有提拔,还受了批判,靠边站了,我也?????”
胡二炮摆摆手,打断了张三存的话,“这问题太复杂,咱不讨论了,我饿了,也困了。”
张三存说:“那你就在这小床上小憩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胡二炮说:“不用了,你不是让我去养猪场报到吗?我这就去吧。”
胡二炮背起背包要走,
“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
张三存把胡二炮送到大门外说:“虎书记,你真的不想让这面红旗倒下?”
胡二炮说:“存娃子你这是啥意思?”
张三存说:“如果您不想让这面红旗倒下,你就说服李支书,让他重新出来工作,只有他能帮您把这面旗扛起来。”
胡二炮说:“存娃子,你还是不自信?”
张三邨说:“我自知,我真的扛不动这面大旗。”
胡二炮不耐烦了:“行了,存娃子,甭啰嗦了,我见了李支书再说吧。”
胡二炮饿着肚子在街上走,一饥三懊恼,这人得先填饱了肚子,然后才可能找到快乐,他不明白这快乐咋就离自己这么远,一进上下寨就碰了一鼻子灰,张三存的态度让他懊恼,虽然他也知道,张三存不是故意的,是误会,但是,窥一斑而见全豹,可想而知,那些从上面下来的干部,是一种什么样的境遇,还有张三存给他透漏出的信息,更使他心中沉甸甸的,他似乎明白了老班,大扬,虎子叔,还有华弟他们藏在心中的不可告人的良苦用心,他无心再欣赏美丽的风景了,低着头快步向前走。
迎面走过来两个女人,是李紫环和刘翠枝,不知道有什么喜事,让这两个女人这般的兴致,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从他的身边走过去,他停下脚步,凝视着李紫环的背影,心里想,这女人咋就没有变样呢?还是这样俊俏,两个女人边走边议论,议论的话题好像和他有关,他屏住气仔细的听,听的脸热心跳:
刘翠枝问:“紫环姐,你说的这故事是真的?”
李紫环答:“就是真的,你不知道,虎墉斌多么傻,他根本不知道朝月和老班的话中话,不服气地说:“马队?你的劲儿有多大?咱们比试比试?”朝月说:“好吧,比试比试,潘杨胡你们三结拜都上吧,看能不能把咱扳倒。”潘杨胡也都算是铮铮铁骨英雄汉,但是三个人生生没有把马朝月扳倒。”
刘翠枝说:“你家朝月确实是个大力士。”
李紫环说:“你家老杨说,马队,你的力气这样大,你老婆咋能受得了,马朝月这死鬼说,能受得了,不信你问问李紫环,是不是美的天昏地暗,哭爹喊娘说美的活不成了,这男人是蒜槌,女人是蒜臼,这蒜槌有劲儿,蒜臼才能快乐,才能弄出儿子来,所以,我说大扬哎,你到时候娶了老婆,可得使劲弄,弄出三五个像你这样的英雄儿子。”
刘翠枝噗的吐一口唾沫:“李紫环你真是的,这话你都能说着出口,难怪人家都说你是个**人。”
李紫环嗤之以鼻:“你假正经什么?咋说不出口,做都做了,还不敢说,再说,也没有别的人听,就是咱姐妹乐和乐和。”
刘翠枝说:“咋没有人听,你回头看看。”
李紫环扭过头,看见一个男人直愣愣的望着他,笑着说:“我看那人有点面熟,好像是虎墉斌。”
刘翠枝说:“胡说什么,你想虎墉斌了?他在东海前线,当大团长。你去找他吧。”
李紫环说:“我听华弟说,他转业了,到咱县了,该不会念旧,回上下寨看看。”
“这倒可能,要不咱回去问问?”
“算了,问啥问,见了面尴尬。”
“尴尬啥?”
“虎墉斌有色心无色胆。”
“你咋知道?”
李紫环绘声绘色:
“就是那天晚上,老班、大扬和马朝月开玩笑,虎墉斌色迷迷的看咱,马朝月吃醋了,“虎墉斌,你看我老婆干啥?”虎墉斌说:“李紫环就是一朵鲜花插到你这马粪上了,人家不敢摘,还不行看看”老班说:“炮弟你不小了,也该找老婆了。”虎墉斌说:“我找个啥样的?”马朝月说:“虎老弟你能找个像李紫环这样俊俏的老婆,就是前世的造化了,虎墉斌说,:“我一定找个和你老婆长得像的女人当老婆。”
刘翠枝说:“不光是虎墉斌爱看你,凡是和你碰面的男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你几眼,你扭头看看,他还在看你呢。”
李紫环说:“看就让他看吧,谁让咱李紫环是上下寨的一枝花呢,人家不能摘,还不能欣赏一下,不知道他找的老婆和我像不像。”
刘翠枝说:“你,矫情什么?你只不过就是上下寨的一枝花吗?这鲜花已经插到马粪上了,人家是大英雄,大团长,找的老婆肯定比你漂亮多了。”
李紫环说:“但愿如此!”
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远去了。
胡二炮忽然觉得心情开朗起来,一阵秋风吹过来,吹散了天空的云霾,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他的心情也像这天空一样,懊恼的云霾霎时间也消散了,原来这快乐是可以传染的,这俩快乐的女人不经意间,就将快乐的情绪,传给身边的人了,他望着李紫环娇俏的身影,笑骂一句:“**人,看我以后怎么整治你。”
他继续走了不到一里路,就看见一个大院,门楼很宽阔,能进大汽车,门框也是刷的鲜红,对联是用金粉写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停下脚步欣赏起来:
“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这对联的内容好,书法也好,他在心中赞叹,抬起头一看,乐了,弧形的门楣上写着“上下寨养猪场”六个仿宋体的大字,他忍逡不禁,笑出声来:“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
大门开了,王三和走出来,疑惑的望着陌生人
“你,干什么的?”
“我是从洛阳来的下放干部,张一把让我到养猪场报到。”
“那你咋不敲门进去?”
“我看着门上的对联写得不错,就站这儿欣赏一会儿。”
“你是觉得这内容好还是书法好?”
“内容好,书法也好”
王三和自鸣得意:“内容是主席的诗词,当然好了,这书法是咱的拙作,不咋的,我模仿主席的书法三年了,也没有学像。”
胡二炮说:“像,差不多以假乱真了,闲下来咱俩切磋切磋,我也喜欢书法,只不过我不是模仿主席,而是喜欢朱熹。”
王三和摆摆手:“不能说,我刚开始也是模仿朱熹的行楷,但是,现在朱熹受批判了,我就改成模仿主席了。”
胡二炮兴致来了,要和王三和切磋书法,王三和说:“对不起,我今天没空,学校明天要复课,我是校长,得召集教师开会,你是下放干部,没有啥糗事给你做,咱有的是时间切磋,说完就走了。
胡二炮回过神来,大声说:“等等,我还没问你名字呢?”
王三和已经走出好远了,把手掬成喇叭状:“你到学校就说找王校长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