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韩国新郑。
“庄,一切计划的都很顺利。”
“嗯。”他睁开眼睛,看着紫女递给他的木盒:“这是?”
“挑一件送给桃子的礼物吧。”
“无趣。”
对于此事,他没有任何兴致。
“你挑的,她一定会很高兴。”紫女拿起一支银钗,上面缀满了小颗紫色的宝石,“这个如何?”
他挑眉:“这个,你戴最好看。”
“那这个如何?”紫女又拿起一把桃木梳,上面绘着小朵精致的桃花。
他沉默片刻,伸手到盒子前,挑起了一根发带:“……这个。”
粉色的发带,中心部位镶了一颗粉色的桃形宝石。
“眼光不错。”紫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敛眸,伸手扯掉了发带上的粉色宝石。
“就这个。”
——挑好了。
“好吧好吧,一根摘了宝石的发带,一本郑家的家传剑谱,一根——”紫女看着竹简上的字,略微皱眉道,“这样写不怕会适得其反么……虽然可能是你的心里话。”
“呵——”他嗤笑一声,走到了屋外。
紫女看着手中的竹简,上面写了端正的两行韩国小字:
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这里是韩国的将军府,金碧辉煌,光彩夺目。
几个月前,这里的主人还是姬无夜。
但现在,这里的主人,叫卫庄。
**
“你们的命,从一开始,就连在了一起,注定无法分开。如果你杀了她,你也会死。”邹衍冷笑着看着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吧,韩国小子。”
他从窒息中回过神来,看着一旁昏死过去的卫央。
身体,是换回来了,但是——
“我说过,这是同命,但你不信。”
这句话,犹如魔咒。
带给他无数耻辱的人,他却不能杀死——还注定永远不能分开。
“你去找一个人。”邹衍告诉他。
从此,他带着她,必须带着,万水千山也得带着。
虽然憎恶,却不能丢下。
多年以后,他的下属白凤吐槽盖聂带着熊孩子的样子简直像是个抹布男,他在内心对盖聂竟有种惺惺相惜之感——熊孩子,难带啊,难于上青天。
“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
那一年,他十七岁,刚换回身体不久,内力全失,剑法一般。偏生还带着智商倒退到孩提时代的她。
他从不是胆小的人,但也不愿轻易涉险。刚琢磨出点线索,就又被她给打断了。
“混账东西,等找到了一定要——”
胖揍一顿!
等真的找到她的时候,他揍的却是别人。
她差点遭人强上――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反问那个暴徒:“你就这么没品位吗?”
瞎眼了吧!她才多大!也值得你如狼似虎?!
话虽如此,暴徒还是要杀的,只是他低估了对方的能力。
“为什么不先跑?”逃出王府后,他看着还哭闹得厉害的她,不耐烦地问道,“下次叫你先跑,你就先跑。”
“可是你死了桃子怎么办?”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死了,你也会死。”
因为,同命。
**
晚上的时候,他洗完身子,在房间里清理伤口。
浑身都是伤,内伤外伤大小伤。
她突然推门而入,他连一寸地方都没挡。
“谁让你进来的?”他冷声问道。
“桃子……怕。”她倒是可怜。
思及白天发生的事,他默许了她留在他的房间――罢了,反正智商只有两岁,还能翻天不成?
“这是什么?……桃子没有的东西。”
在他闭目养神之际,两腿间的那物忽然被人轻轻弹弄。
“咦,它变大了!”
她还在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小蘑菇壮大的过程时,他暴跳如雷地将她扔在了地上。
“哇哇哇——”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喊声撕心裂肺。
“闭嘴!”
这震耳欲聋的哭声吵得他心烦意乱,直接就拔出了剑对准了她的脖子。
——但,杀了她,他也会死。
因为,同命。
他闭了眼,片刻后稳定好情绪,收回剑,然后披上了衣服,伸手将她拎到了床上,面对面坐着,开始――阶段性教育。
“你是女人。”他说。
她慢慢止住了哭声,睁着迷茫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我是男人。”他又说。
“你是夫君。”
娃娃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前一秒她还在哭,这一秒就忘了疼痛,在笑了。
她甚至一点都不怕他。
“桃子夫人要睡在这里。”她指了指他身侧空着的床榻,两手叉腰,趾高气昂。
“滚。”
他将她扔到了床下。
她站起来,又顽强地爬了上去。
如此反复,两人一直折腾到半夜。
她的脑袋已经被他摔肿了,乌青一片。
白天受了重伤,加之多日跋山涉水的辛劳疲惫,他都有些乏了……终于决定随她去了。
意识渐渐沉入黑暗,耳边只有她均匀轻浅的呼吸声。
第二天,他是被自己的那物叫醒的。
他睁开眼睛,凝视着缠绕在自己身上睡的正香的卫央。
即使她不是自己欣赏的类型,即使她还是个孩子,这么紧紧靠着,还是起了生理反应。
“嘀嗒——”
又一滴口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伸脚,毫不犹豫地将她踹翻到了地上。
她一下子醒了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发现了自己的亵衣上,已经半凝固的液体。
“这是什么?”她用手指蘸了一点,好奇地观察着。
“这个不能吃!”他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还不忘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他竟然能遗在她身上,万万没想到啊==
“夫君,我们去哪里啊?”
卫央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冒出一句话。
他从不理睬她,只偶尔回过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没有走丢,或者是又因为好奇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贪玩和好奇是孩子的天性,为此,她没少挨揍。揍着揍着,她依然死性不改,他都懒得揍了。
“肚子饿,走不动路了。”
背后的人委屈地抱怨道。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脸去,冷冷道:“快走。”
“走不动了,一点路都走不动了。”
她干脆一屁股就赖在了地上。
——你永远都不能跟一个智商只剩三岁的弱智较真,因为她会把你的智商也拉低到同样的水平,然后再打败你。
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将拔出的剑又收回了剑鞘。
三两步走过去,将她拎起。在她的拼命反抗下,又改成了——单手抱。
……终于安静了下来。
“要是紫女在这里,就好了。”他轻声叹了口气,难得对怀里的卫央好脾气地说了一句,“……好好睡觉,不要吵。”
“夫君,我们去哪里啊?”
——仍然是这个问题。
“去找解开同命的方法。”
“什么是同命?”
“就是我死了,你也会死。”
同样,你死了,我也会死。
“哦……夫君,我要吃饭。”
“忍着。”
“夫君,我要喝水。”
“忍着。”
“夫君,我要尿尿。”
“……好。”
他面色僵硬,终于答应。
山林里的路多坎坷,也多艰险,傍晚时分,他们终于遇上了一伙山贼。
对方杀气腾腾,武功也是有的,他原本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是现在他身受重伤,又带着一个包袱。
“桃子,你往后跑,别回头。”
他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夜色冥冥,长剑闪着森冷的寒光。
“是。”
卫央很听话地向后跑去,这一次竟不像往常那样泼皮打闹。
以一敌十,他有些吃力,但他仍然支撑了下来。
望着一地的尸体,他捂住了受伤的腹部——那里的伤口又再度撕裂开来。
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突然醒了过来,尖刀悄悄对准了他的脚踝。
“唔——”
他回过头,看到一脸平静的卫央。
她手里的斩风染满了血迹——方才那个想要偷袭他的人,他已经觉察,没想到,她的动作竟比他还快。
“夫君,你没事吧?”
她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一下子,又狠狠地撞在了他的伤口上。
我擦!他的手条件反射似的扬起。
“让你先走,为什么又回来?”他问她。
“你死了,我也会死。”她笑眯眯地将手上的血迹在他的衣服上擦干净,认真地说道,“是同命。”
他扬起的手,终究没有落下来。
“夫君,刚才的剑法好厉害!”
他看着她一脸陶醉的崇拜,沉声道:“当然。”
十七岁的卫庄,也有过一点点,哪怕是一丁点的少年情怀。
“那招叫什么?”
“横贯四方。”
“桃子也想学,可以教我吗?”
他处理好伤口,侧过脸看着她:“想学?”
“嗯。”用力的点头,抱着极大的决心,“学了以后,就是夫君的得力助手了,以后桃子也要像夫君一样厉害。”
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他淡淡道:“那,你别后悔。”
你所选择的路,是不能后悔的。
因为,没有退路。
“夫君什么时候教我横贯四方?”
“以后。”
“以后是什么时候?”
“以后。”
“诶,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闭嘴。”
**
“你害怕黑暗吗?”
“不怕。一觉醒来之后,太阳就出来了。”
“夫君呐,你喜欢我吗?”
“愚蠢的问题。”
“桃子想知道。”
“等你醒来,告诉你。”
她躺在树下,躺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一脸的满足。
“好啊,那我,快点醒来!”
夏日游,杨花飞絮缀满头。年少轻狂,任意不知羞。
为比花容,一身罗裳玉搔首。休言愁!
“你们相处的意外的融洽呢。”少女微微笑道,“这就是同命?”
“已经,解开了。”
“只是她醒来以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永远都不可能再记得……而且,她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呐。”
…
……
………
“卫庄大人。”背后有人走近。
他回眸,娇艳美丽的公主红莲正温柔地注视着他。
韩宫的冷宫里,早就被他命人拆的空无一物。
那棵迎向天空的花树,也已经被他亲手砍断。
……从一出生开始就在的地方,忘不了的。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有事?”
“卫庄大人,你看。”
公主红莲指着的,是那棵花树所在的方向……只剩下了老树盘根,一圈又一圈的年轮。
但——
仍然生生不息。
“卫庄大人,是花树的种子发芽了。”
盛开着,顽强地盛开着,在春风中捧出灿烂的笑脸。
他走近断墙。
断墙墙面斑驳而杂乱,墙底杂草丰茂,充满生机,上面刻有一行整齐的韩体小字,字迹清晰。
【天空没有我的痕迹,但我已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