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一声娇喝，喝住了我覆在卫庄眉心的咸猪手。
我收回手，目光扫向折返而来的白芊红。
风从不知边际的山谷吹来，将她绛紫色的衣角吹的上下翻飞，辉映火光，脸色微红，嘴边有些温柔的怅然。
“白姑娘还有何指教？”
白芊红看着我，眼神却不经意地偷偷掠过卫庄。
“卫央你也师出鬼谷派？”
“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了么？”我双手环胸，一脸正气凛然，
“虽说历代鬼谷先生一生只收两名弟子，一个是纵，一个是横，两人之间的胜者，就能成为新一任的鬼谷子――但是，鬼谷派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是历任鬼谷子有机会遇上一个天赋极高的英才，也会破例招收为徒，假以时日，悉心栽培，纵与横两派的弟子可以任由她差遣――”
……不能再往下吹了，怕卫庄忍不住清理门户。
白芊红显然在怀疑我话里的真伪性。
正当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卫庄已经起身，悠悠然迈开了步伐。
我冲白芊红扬了扬眉，随即追了上去。
*
潋滟池边寸草不生，池水透着光亮，竟是红艳艳的一片。
两天两夜后，青仞坊盘腿坐在池边，目光紧锁手中通体发红的剑身。
……鲨齿，鲨齿。
倒也是一点都不陌生。
被它捅过不止一次，是两次还是三次来着？
算来算去，时间过去太久，也记不清了。它伤害过我，我也伤害过它，算是两清了。
现在它即将被重铸。
论起斩风的锋利程度，如果用它做了鲨齿的齿子，我以后和卫庄吵起来大动干戈，还有活路么？
“小庄，你短发的样子真好看。”
我在池边俯身，从水里望着他的倒影。
短发形象只存在他的青年时期，我的少年时期。
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还没有遭受那些窝心的罪。
没有承受失去挚友、家国、理想的痛楚。
没有在那惨绝人寰的炼狱中彻底将过往焚毁。
……但我仍感到确幸的欢喜。
音容样貌全都变了，可卫庄还是卫庄。
无论是少年卫庄，青年卫庄，还是现在的中年卫庄，他们都有着极致的坚定和绝不改变的初心。
“就是嘴巴有点太阔了，以前还好，这些年长的也太……”
卫庄眉头貌似微皱，我立刻改口称赞道：“阔嘴的男子才有魅力，显得大气大义，我们鬼谷出来的男子都是阔嘴，这是亘古不变的标志……”
咳，盖聂也同样是阔嘴。
脸有多宽，嘴有多长。
“卫先生，卫姑娘。”
青衫落拓的少年缓步而来，眉宇间的神情隐没在淡淡的红光之中，竟然我有种除了身姿，他哪里都不像个少年人的感觉。
“青秋，你怎么来了？”
我接过他手里递来的野果子，在卫庄面前摆了一个，自己也拿起一个啃了起来。
太久没吃东西，咀嚼起来腮帮子酸酸的。卫庄聚精会神地看着铸剑的青仞坊，动也没动。
“如今鲨齿即将焕然新生，卫姑娘也可以安心了。”
青秋看着正在认真铸剑的青仞坊，一字一顿道，“青秋真替卫姑娘感到高兴。”
“噢，为何？”
“能够葬身在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又有你心爱的卫庄先生陪着，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我轻轻放下果核，在腰间擦了擦手。
真相在被剥开最后一层遮羞布的时候，往往就是撕逼的始端。
尽头总要有人倒下。
“卫先生中了白芊红的血魔羯毒，被封住了内力，三日内得不到解药，必死无疑。”青秋微微一笑，提醒道，“现在已经两天两夜了。”
“而且他的鲨齿还在修着，这种情况看起来很不妙啊。”我故作严肃地对青秋点点头，“我好怕又好气啊。”
“卫姑娘放心，在下会给姑娘留一条全尸。”
“那么，我只能自己干掉你了。”我抽出欺霜剑，回过头对卫庄道，“老庄，解药的话，你去找白芊红要吧。对付女人的手段你比我多得多，别客气。”
卫庄却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似的，全然注视着青仞坊的动作。
我扭过头，迎战飞身而来的青秋。
……万万没想到，青秋的武功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在出招的那个瞬间，由于脚底打滑，狠狠地撞在了潋滟池的池边。
我手握欺霜剑，在风中站成一个大写的尴尬。
卫庄起身，从青秋的脸上毫不客气地踏过，走到了青仞坊的面前。
“从一天前起，重复了三千六百遍相同的工序。你能融化天下第一利刃，却迟迟不将鲨齿淬火，何意？”
青仞坊不耐烦地转过头：“你行你来，不行别吵。”
眨眼间，他手里的鲨齿已经到了卫庄的手上。
“鲨齿是修补不成的。”
青秋凉凉地来了一句。
他倚在池边，解开发带，长长的头发流泻了一地。
昏昏的光影里他显得有些黯然。
“为什么？”
然后我听到了鲨齿入水的声音。
烧灼到通红的鲨齿，在接触到冷水的那一刻确实没有发生它该有的变化。
“说它是鲨齿，倒不如说是斩风。斩风淬火用水是没用的，只能用血。”青秋又强调了一遍，“用男性处子的血。卫先生你应该不是处吧？”
…
……
………
四下一片安静。
我憋住笑：“恐怕卫先生前后都不是处了。”
青秋没听明白这话，只看到卫庄提着剑走过来，我凭本能拽着他的头发往旁边逃去。
眼角余光瞥见青仞坊面无表情地转动潋滟池边巨大的□□。
一瞬间，地动山摇。
飞沙，走石。
似乎连天上的星光都跟着颤抖了。
不知道那算不算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