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白龙成离去的背影。之所以会觉得不对劲，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极其特殊的眼神。
白龙成望着男人的眼神，仿佛充斥了血丝。那种审判似的眼神，几乎快要整个变成红色了，我几乎没有见过如此凌厉而凶恶的眼睛。
说好听点，叫嫉恶如仇。说难听点，就是你今晚就给老子交待在这儿了。
他现在往吧台方向走去。我盯着他的背影，从刚才的男人身旁经过。这个男人，我心里有一种感觉，似乎今晚并不会太过安宁了。如果白龙成的手段狠一点，估计今晚过后，明日的凌晨，锦天郊区的乱草地上就会多一具尸体出来。
凭借那种眼神，我有理由相信白龙成动了杀心。
但是当务之急，我需要靠近他，偷听他的聊天。他下意识地透露出很多关于对我的信息掌握程度，只要我了解到了大部分，我就可以针对着作出伪装对策，然后轻而易举地靠近他。
可以知道的是，他并不会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如果小堇的记忆力差一点，他也不会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慢着，那么他现在在找些什么
我下意识地顿住了脚。他在前方的步伐迟缓着，眼睛在四处观望，应该是在找寻一个人。脑海里面没有蹦出来强烈的暗示或者警告，说明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大的危险，每次危急时刻我都是靠着这种警告来保全自身。
小堇会知道我的长相吗。这可和电视剧和小说里面完全不一样了，不存在你告诉我两句你看到的人长什么样子，我就可以帮你抓到。没有肖像，没有监控，没有脸部数据，没有个人信息，就算是交给超级高尖端的现代警察都无济于事。
或许小堇可以通过我的手机看到收信人的名字，也就是李白天。但是，从那封信里面，绝对看不出来我的一点点个人信息。那么小堇对于我的认知度，仅仅是停留在面部记忆上面。
我稍微放了点心。白龙成的身影也在越离越远，靠近吧台了。
我这才注意到，吧台处，小堇已经从小门内走出来了。此时此刻，她完全没有一丝之前的懈怠感，而是面部紧皱着四处观望，如同白龙成一样，似乎是在找寻着我的踪迹。
我微微低了低头。再靠近一点就好，让自己在人群中处于一种吧台看不到，但是我又可以勉强听见吧台对话的距离。
但是，正当我迈脚的时候，脑海深处那个声音又开始毫无征兆地传来。
【reo】
我刚想迈脚，顿时收住了。人群在扭动，我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站稳了。周围被我的动作带了一下的人有些介意地看了一下我，我的手刚才下意识地扶了他一下。我讪笑着用唇语说了句抱歉，又开始扭动腰进入到周围人的节奏中。
reo？！
什么意思？reo不是被我喝完了扔到一边了吗，怎么会现在告诉我这个事情和reo有关。
在刚才的一阵慌张中，我没有注意白龙成的位置。等我定睛一看，现在他居然站在原地没动，脑袋仍然在四处转动着，似乎还是在找我的样子。没有什么人和他搭话了，但是对视的人总是会给他递上一个尊敬的眼神。
不过，他为什么没有动了。本应该朝着吧台走去的他，却在原地停歇着。
【reo】
又来了。大脑深处不断地给我传达着reo这三个字母。
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望着他，才发现他又开始向前走去。不行了，得跟上去，我不能在这里停住。万一他走到吧台，给小堇说了没有找到，然后离开酒吧，我就没有机会从他嘴里面套出李学濡的消息了。
作出这样判断，最简单的原因，就是因为夜晚这个时间段。只要是我来找白龙成，就一定会被小堇和米路认出来，其后果自不必说。到时候，能不能安稳地走进这个酒吧都是个问题。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面多出来了很多个选项。
一，追上去。二，停手，等待白龙成离开，然后明天让怂包来。
怂包？
我有些惊讶。我怎么会想到怂包？
这种场合，这种随时都会出现差错的场合，我怎么敢想到怂包。一想到过去的时候，他曾经和我搭档时曾经犯过的错误，我就不能信任他的工作态度和能力。
不管是在李白天办公室里，连饮水机的问题都没有看出来；还是在学校运动会上被李白天和李小沫给抓住，他都显示出了一种绝不值得信任的表现。我在心里下意识打消了二这个选项，让怂包一个人来这里简直就是送狼入虎口。
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警察身份，简直就是众矢之的。法外狂徒，不会心慈手软。
我在心里念叨着，准备迈步。
【reo】
然而大脑好像在阻止我。这个声音随着我迈步的意愿变得越来越强烈。
我自嘲地笑了笑。这还是我为数不多地违背脑海里声音的时候。
尽管提醒我前面可能有危险，但是我不能在这个地方放手。
我迈出了步子，朝白龙成靠了过去。有些明显地，就在我靠近两三步的时候，他也开始移动了，方向正是吧台方向。
不管如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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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很小，舞池也很小，然而我挪动着步子，才发现在人群中穿梭并不是件很快速的事情。就好比拥挤的绿皮火车车厢，从车头到车尾，你至少要花去半个小时来走完正常步速一分钟的路程一样。
白龙成已经离开了舞池，走到了吧台旁边。我顿住脚，估量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差不多可以稍微听到对话了。此时此刻，白龙成靠在吧台桌子上，另一边的是小堇。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小堇在注视着我。每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她总会有些不自然地转头的动作。青春期的男生很熟悉这种动作，正是自己偷看喜欢的女孩，然而对方恰好和你对上视线，结果你害怕地扭开头一样。
【reo】
大脑里面还在诉说着，在我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就一直在说着，没有停下来过。
能不能消停一点？！我冲着自己的内心喊道。
舞台的上方，乐团在拼命演奏着曲子，整个现场是欢快而令人目眩的。就在我从舞台上方转头过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白龙成手上不知为何，多了个话筒。
话筒？
只见他右手握着话筒，举到了自己嘴边。
“咳咳，那个！同志们！朋友们！这里我给大家说一个事情啊！”
一瞬之间，舞台上的所有演奏中顿，电子音停止。本来都在跳动的人群，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他。
我有些头皮发麻。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这种场景犹如邪教聚会一般，一群人唯他马首是瞻，所有的动作、话语、音乐，都为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改变着。
“那个，今晚我很高兴！为此，我要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来挑选出来我们今晚酒吧的特殊客人！”
听到这话，人群都开始低吼起来。
“啊，可以免单那种是吗！”、“成哥牛批！！！”
我心里沉了沉。白龙成在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很明显了。他在笑，用着那个极其歪扭的嘴唇发笑，然而他笑着看的对象，赫然是我的方向。
他并没有直视我，但是目光不会远离哪怕一米。他的眼神在我的圈子里绕着，像是个抓住活的猎物在戏弄着的老道的猎人，懂得要先耗尽对象的体力，这样子方便杀掉时不会多耗费体力。
已经是发现我了么，但是怎么会
我还没开始想这一层关系的时候，白龙成开始发言了。
“首先，女士优先。女士们时刻要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啊，尽管是在这种穷乡僻壤，但是我相信，在场的所有女士，都可以在大都市的沙龙，在城市的繁华地带，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属的！所以，现在请所有女士离开！”
他高高地挥了挥手。
“啊？！”、“怎么这样？！”
一群混在舞池里的女孩子有些半恼地微微低头，抱怨着撒娇，但是很是默契的是，所有女生都在往门的方向走去。
白龙成到底想做什么？！
等到所有的女孩子都走完了，酒吧内除了小堇和米路两个工作人员没有离开，在场的都只剩下男士了。很多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白龙成葫芦里在卖着什么药。
我紧张地盯着他，咽了咽口水。一丝兴奋的感觉又从我的内心中挤了出来，我的拳头被我下意识捏紧了，不长的指甲嵌进肉里，带来了一种说不上来的舒适感。
“好了，看来所有女士都离开了。然后，我想说，根据科学研究，酒精对于身高不高的男人也是有着明显的毒害作用的，会加剧人的骨质萎缩，所以，请在场的所有，身高不超过一米八的男士，离开！这是我在为你们着想！”
白龙成说着，很礼貌地微微鞠躬，指了指一旁的酒吧大门。
“哎哟，搞什么啊！”、“成哥，有点歧视我们这种三级残废了吧？、“哼，下一次你得换种方法了成哥，这样子太难为人了！”
一群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酒吧，从门口处鱼贯而出。长得高的人此刻彼此笑着，庆幸着自己能够得到特殊照顾的机会大大增加。然而身处于这群人当中，我可是没有一点想要笑出来的心情。
他在筛选。
我微微扭了扭头。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是长着差不多的身高，衣服打扮也不尽相同。我有些不相信地盯着白龙成，看着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把我一个人给挑出来。
“好了，小矮子们已经出去了。”
白龙成话音刚落，酒吧里的高个子男士都笑出了声。我承认，这种情景下，这句话确实有令人发笑的能力，但是只有我和白龙成本人严肃地闭着嘴。他看着我的方向，这个方向的圈子已经走了很多人了，此时此刻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站在我的旁边。
他在看我。
“然后，我在这里想要告诫大家，酒精对于发质的损伤也被搬到了很多大学的研究中心上来了。一些染过啊，烫过自己头发的男生们，可以离开了！”
一样的姿势，手指着门口。
我撇了撇嘴。现在，他尽量地编出了所有我和周围人不同的点，就是为了让其余的人离开酒吧，从而可以达到和我一对一的境况。
不对。我瞅了眼小堇和米路。是一对多。
毛发旺盛的，五颜六色的人，也都嘴里骂着街就出去了。大多数都是在抱怨这次自己运气不好，而没有一个人对所谓的“发质损伤”表示怀疑。
我把视线转回到白龙成身上。这下子，我的圈子里面彻底没有别人了。他也没理由要故作玄虚的看着周围了。
果不其然。我和他的视线对上了。
他在微笑着。
“顺道提一句，不仅仅是发质，酒精摄入过多，对于皮肤的损害也不能小瞧！那些有纹身的男人们，麻烦你们先到外面去等一下吧！我相信只用不到五分钟，我就可以选出来那个特殊的客人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他也和我对视着，看不出感情的笑容。
“别吧成哥，就剩这么几个人了，你还要把我赶出去！”、“我以为我已经赢定了的！”
淅淅零零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转头一看，才发现，我的身后几乎已经没有别人了。
什么时候就快要走光了？！
那几个人抱怨着走出去之后，场面已经变得十分的安静了。我这时候才感觉到，这个舞池是这么的大，让我感觉走到尽头都是件难事。
慢着。
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觉得舞池真的开始逐渐变大。半径，规模，高度，都在慢慢变化。
我有些惊讶看了看自己的脚。没错，比起刚才的位置，这个舞池居然正在慢慢下沉，已经有差不多几厘米的差距了。
怎么会这样？！
这个酒吧里面，有阴郁者？！
手无意识地伸进口袋，脉动仪安静地躺在那里。正当我准备摁下去的时候，白龙成说道：
“那么，在场的就只有您二位了。”
二位？！
我扭了扭头，并没有看到有别人。
“对。”
声音是从雅座区传来的。我转头，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一脸无言地看着白龙成。
“我记得你没有一米八啊”
那个男人显而易见地啧了啧嘴：“一米七九五，算是一米八。”
“行吧那就，最后一次了。”
白龙成重新把视线投到了我的身上。我等待着，想着他最后会说些什么话。
我和雅座的那个男人此时此刻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身高，体型，没有染发烫发，没有纹身。白龙成已经锁定了我，这没有假，倒是他自己开了个荒唐的头，我至少有资格看看他要怎么收场。
小堇注视着我，而米路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看向小堇，这次她没有转头，而是直直地盯着我。
不知为何，我从她眼里看到了几丝恐惧，还有几丝愤怒。这种眼神很独特，我只在两种人身上见到过：一种是见到曾经骗了自己钱的前对象；还有一种就是碰到了自己的仇人。
“我觉的，酒这种东西，无论如何都是很伤身体的为什么偶尔我们会喝这么烈而损害极重的饮料来伤害自己呢”
尽管只剩下两个人，他还是一副演讲的做派。
“所以，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在深思熟虑之后。那就是”
说道这里，他顿住了。我又咽了咽口水，而他则是往后看了看一个角落。
慢着。
我记得那个地方放着什么东西。那是我随手把空罐子递给小堇后，她扔东西的地方。
“喝一些酒精饮料，是最好的选择了，我们都应该选择这种健康的饮品才对。所以，今晚没有喝过reo的人，请离开！”
大脑那个时候说的reo，是这个意思啊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龙成，实在是难以把现况和那罐reo联系在一起。
但是白龙成并没有看向我。
他瞅了瞅雅座里的男人，用头朝门的位置扬了扬。
只听到啧的一声，身后的沙发传来了咔咔的响动。那个男人从我身旁走过，看也没看我一样，只是盯着白龙成，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我这时候才注意到，舞池的地面已经几近于塌陷下去了，和一旁男人刚刚离开的廊道有着差不多一分米的高度差。
口袋里的脉动仪已经被我打开了，对准的方向是白龙成。但是，迟迟没有收到回馈信息。按道理，这么近的距离，时间误差绝对不会很大才对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有人的声音涌了进来，但是下一瞬间就被厚实的玻璃门挡在了外面。估计外面站的一圈人已经开始沸腾了，大家都等着重新进入酒吧。此时此刻，连舞台上的乐队都被赶在了外面，台上只剩下了些空的乐器架子。吉他悬挂在半空，仿佛在冲我笑着。
一切都变得那么刺眼，连同不断摇摆的彩光，以及吧台那些静默的长脚椅。
一对三。存在阴郁者，然而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
米路也不见了身影。
酒吧里面已经没有了闲杂人等。白龙成的把戏很成功。
我的攻击机会过去了。回合制，现在轮到他出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