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她低着头，闷闷不乐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早餐已经被她不知何时吞下肚子，我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面碗，望着还有差不多一半的量，略微苦笑。
似乎昨晚挨的两拳让我的胃部发生了形变，我的饭量变小了。明明一早出来感觉腹中空虚，现在才吃了两口就饱了。
“你走哪里去，去看白龙成吗”
“不然呢。”她倒是反问我，抬起眼眸，略微露出警惕的目光。
“我得跟着你一起。”我起身，招呼老板收钱：“师傅，这边收一下钱。”
“奥，稍等”那边正在忙，向我摆了摆手。
小堇也站起身，手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袋子东西。我瞥了眼，装着包子什么的。
“小堇，你是给谁带的饭”
“还能是谁。”
“我不知道给一个重病的人带饭是带这种又干又难以下咽的东西。”
我低声道，谈不上讽刺。
“不是给成哥带的啦。”
她拎着塑料口袋往外走，一手往兜里掏手机，看样子是准备找老板付钱。
我迈步过去。
“老”
“师傅，我们那一桌多少”我伸手打断她，把口袋里的零碎现金递过去。
我们的部门，有时候是不方便留下手机信息的，就算是电子钱包扫码也不行。所以，口袋里经常会自备少许现金。至于在饭店吃饭或是购物，有专门的信用卡使用，从我们的薪水里扣除。
她略微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不过也只是作释然，把手机塞回兜里，往外走去。手机壳上蓝色的玫瑰很美而耀眼。
等我付完钱，老板找完零后，小堇已经快走到医院入口了。我向她的背影追去，轻踩脚步，而她的步伐则是略显轻浮，整个身体不是很稳，看来是昨晚劳累了很多。
确实，关于这一点我还没有询问到。昨晚酒吧内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大早我会在医院的床上醒来，以及白龙成重病入院的事情。
“你确定你吃的东西够了”我到她身后半步，看了眼她手里的塑料袋。
估计是早就找老板讨要的口袋，把自己点的大部分东西装了进去。这样计算一下，她其实没吃什么，全都装进来了，给人一种她全都吃光了的错觉。
“够了。”她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见她不太想说话，便也不再追问。医院的侧边入口是狭小而逼仄的，挂号台、药房对面而居，往里走是问诊台，剥皮的墙面上，有褪色的指标牌，写着“内科”、“外科”等字样。
入口处的座椅上坐着些许人，从他们的皮肤和打扮来看，大部分都是农民工。黑黝的脸色，皱缩的皮肤，衣服被常年洗得褪色，此刻正盘着腿缩在靠背椅上，熟睡着。
一开始从医院出来时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现在回头观察，这里确实十分符合一个大城市郊区偏僻医院的样子。现在时间尚早，医院正门还没有开，只有侧边的应急入口用于提供对半夜入院的人的紧急处理。
不过，这种场景，在如今20年了，也稍显落后而酸涩。
我们走到电梯门口。她抬手摁了上行键，感觉手指发软，膝盖也略微弯曲。
“”我看着她的身体不适，但是没有什么好说的话。关心和照顾不是我现在该做的事情，而且说起来，怂包现在还在我的病房里，但是我连我的病房是哪一层哪一间都忘记了。
电梯从五楼慢慢下降，看着那个数字越变越小。
“米路在上边是吧。”我扭头问道。
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并不是很想说话。
那倒是方便了不少。我原本是想直接去找她，现在她估计和白龙成在一块，问话也顺畅多了。不过，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米路本人是否会和善地接受我的询问。
这里是医院，我没办法做出强制措施。绝不因为什么对方是女性，在我的眼里，男性女性，只要是嫌疑人，都是在同一水平线的。
电梯门在我们面前徐徐打开，从里面下来了两三个吃早饭的病人家属，看上去都不太有精神。陪伴自己家的病人，一整夜都待在难以入眠的环境下，谁的心情都不会太舒适。
待人全部走光之后，小堇提着袋子进入电梯，我跟在她的后面。我们身后没有别的人了，她看了眼医院大厅，没有别的人要靠过来的样子，抬手摁了第六层的按钮。
第六层吗我记得，在之前的大厅里面有看到，第六层是内脏科，也是重病区。
想起昨晚我发射的那颗子弹，手里还微微有些发抖。小型手枪的后坐力不大，但是给当时快要散架的我着实是一种巨大的力量打击。我微微弯曲手掌，有一种钻心般的刺痛深入手腕和手臂，一瞬间疼得我差点跪在地上。
看来我也不是毫无损伤啊
电梯缓缓上行，空间内保持着寂静，我和她相差一个身位，她在门口，我在内部。侧耳可以听到电梯上部有缆索拉动的声音，电梯壁也在微微和周边的墙壁作着摩擦。
看到数字慢慢爬到了“四”时，我望向她，开口道：
“你们昨晚是几点过来的。”
这是个必须要弄清楚的事情。不管是一会儿问米路也好，现在就问小堇也罢，两人的答案估计差不了太远。
倒不如说，如果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会存在口供的偏差，里面一定会存在很大的问题。
“我记不清了。当时脑袋很混乱。”她摇了摇头，没有转身过来看我，似乎是盯着自己的手。
“当时酒吧里面有哪些人。”我又问道，看着电梯的数字变成了“五”。
“你和成哥当时都昏过去了，还有个不认识的男孩儿。我和米路，刘老板，有个不认识的男人”
老板
我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个人不是个善茬，而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想和他打太多交道。在我的猜测里，米路之所以会变成阴郁者，很大程度和这个刘老板有关。
“不认识的男人长什么样子”
“这我就记不得了他当时把你背出去了。”
我一挑眉，倒也在意料之中。看来是怂包收到了我的短信，最后赶来了。只不过比较奇怪，我发短信的时候是在很早之前，但是看小堇的样子，似乎他来酒吧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这中间，怂包到底在干什么孤儿院的位置和酒吧，差的并不是很远，他当时是被什么事情给缠上了吗
我把这个问题记住，把它放到了一会儿的待问问题里面。
电梯的数字在不经意间变成了“六”。在门打开的一刻，有一种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弥漫进来，不太刺鼻，甚至可以说得上提神醒脑。
我微微打直了背，跟着小堇的脚步出去。
出门左拐，我们经过了很多病房。路过的房间里，有女人正在给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喂饭，有趴在病床旁入睡的家属，有插着呼吸机鼻管面如土色的患者。走廊上有人小声地打着电话，把手机屏幕尽量贴近耳廓；不时能听到各个地方的呼噜和懒腰，清晨了，所有没有晚起习惯的人们开始了自己新的一天在医院中的生活。
等到小堇停住脚步，我看了看面前的这件病室。写着“632房”的挂牌挂在正上方，用钉子勾住的线微微发黑，似乎很久没有更换过挂牌了。
病房门紧闭着，从上面的玻璃小窗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些场景。两张小桌子，桌子面前都摆着一把矮凳子，一张上面摆放着水果之类的杂食，另一张空空如也。
左边的狭小视线里是淡蓝色的遮布，遮布后面应该就是床的部分了。我没有从小窗口里看到人的存在，猜想米路现在估计在白龙成的床边。
小堇握住圆形的门把手，轻轻拧转，随着门枢吱呀作响，门内的空间向我展示开来。
这间病室算不上标准的icu病房，里面有两个床位，此刻都被遮布的帘子拉上遮盖住了。我望了眼，从一个床位下面看到了一双鞋子。黑白色调的阿迪斯达，明显是一个女孩子的审美品味。
但是那个床位面前的，远离门口的小桌子上什么也没有。我不禁侧目，望着靠近门的这边的床位。帘子紧闭着，桌子上摆着些水果饼干之类的东西，明显是有患者在此常住的迹象。
一会儿需要把声音压低，不能太打扰到别人才行。
小堇在进门时，脚步顿住了，回头看了我一眼，低声道：
“你就在外面吧，我去叫米路出来。”
我也望着她，皱了皱眉，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现在白龙成的状态估计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且重病的人也没办法离开这个医院，我不担心人会消失掉。
“行。我就在外面。”我伸手指了指外面的走廊，离开的同时，缓缓地关上了门。玻璃窗口上，小堇往蓝色的帘子后面走去，进去的时候，可以看到和什么人抱在了一起。
这两个人算是处境心酸。我没有偷窥的习惯，转过身，背靠着一边的墙面，等待米路出来。两个人沟通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我现在不能说等得起，但是也必须等下去。
口袋里面有振动，估计是我的手机。我掏出来，来电显示是怂包。
“喂，程哥你在哪里”
“啊，我在白龙成的病房外面。”我把手机贴近，声音略微压低。
“你在说什么啊，白龙成是谁”
对了，我想起来，这个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他。发给他的短信里面只有酒吧的位置，其余什么消息也没有。
我微微苦笑。
“没事，一会儿我给你说。”
“不是，程哥，你得好好待着才行啊昨天我找到你的时候，你都变成那种样子了”声音甚至微微带了点哭腔。
“没事了，我现在没事。”我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指针指向早上七点五十左右，从我离开病房大约过去了五十分钟。看来怂包在这段时间醒了。
“你以为没事，但是要是复发了怎么办我们也不查案子了，昨天白胖哥给我打电话，说是身体要紧。”
李白天
说道李白天，我才想起来，还有一堆破事没有处理。昨晚不仅仅是怂包，我给李白天也同样发了求救短信。看来是怂包接到我之后，给李白天打电话互相沟通了一下。
而且，说起来，老鹰那边的短信，我还没有做决定。
“你给李前辈说一声，我的身体没有大碍，可以继续调查。”
“啊，但是程哥”
“好了，我挂了。我在632室，你可以上来。”我听到一边的病房内传来脚步声，是朝向房门这边的。米路估计快出来了。
“632室行，我知道了，我马上上来”
电话啪的一下子挂断了。我和怂包的对话没有太多的拖延，没有更多的对话需要，该挂断的时候就绝对不会浪费时间。
我看着手机屏幕，显示通话时长一分三十九秒。手机里面没有新的通知，李白天也没有给我发消息，老鹰那边也没有动静。
似乎是知道我们的时间还剩一天，都在等着倒计时的结束。
一旁有开门的声音。脚步声从耳侧传来。
我微微打起精神，把背部挺起离开墙面，转过面去看向来人。
昨晚，在我刚进入缤纷酒吧时，并没有多少人。吧台里面，米路在招呼着几个大叔，而小堇缩在她的背后在悄悄玩着手机。
我注意到，米路的手机从口袋里露了出来，是十分鲜亮的红色色调，仿佛印着有玫瑰。红色的玫瑰手机壳，给我一种赏心悦目之感。但是当我转头望向小堇的时候，她的蓝色调手机壳也引入眼帘。
那是种很神奇的体验。大脑里面隐约给我传递了一种讯息，让我下意识地看向她们的指甲位置。
小堇的手指部位，指甲很短，而且十分的干净修长。
而米路的手指甲，涂抹着淡粉色的指甲油，大拇指和食指上面还画着淡蓝色的图案，但是隔着太远了我没有看清楚。
直到现在，她站到我跟前了，我才看清楚。
米路大约不到一米七的身高，头顶只到我的下巴偏下。我看到她的双手很自然地垂在两边，指甲上的图案也是清晰可见。
虽然有些残缺，但是可以看到，在淡粉色的基调下，蓝色的小爱心似乎在迎着灯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