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不长,但是抱着女孩子的步伐明显变得缓慢了些。李小沫一边注意着不要让管小齐的脚撞到扶手,一边也在留意着脚底下的台阶。
之前在一楼的贩卖机那里,她借管小齐的钱买了些许面包和水,然而她的肚子十分恐怖,说不清楚是因为阴郁者的缘故还是什么,只要摄入一点食物,温度感知立马就回归到了最初的水平,如果不细加分辨很难弄清楚周围的环境。
脚步放得很缓,如果绊倒在地,手上抱着的女孩脑袋上估计会冒出来一个很大的包。她吞了吞口水,感知中的姐姐李学濡,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已经朝着510的方向走去,而白堇和米路正在屋子中。
“沫沫姐姐,你知道我爸爸在哪里吗”
怀抱中的管小齐忽然冷不丁地提了这个一个问题,她一时语塞。回想了一下,那天下午她仅仅是知道管爸爸借着接电话的理由离开了舞台,后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或许这两天,老大那边有得知什么最新消息。她走着走着,越想越不对劲,怀里面的这个小女孩,明显是压根不知道自己爸爸的位置的,那个所谓的姐姐带着她来到了这个医院,而那个人自己在定保市压根没有见过
走廊十分昏暗,但是凭借着温度感知,李小沫压根不需要光亮就可以行走。昏暗中,她的眼睛眨了眨,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怀里的女孩,嘴角扯了扯。
你是被人拐卖了吗
好险
差点就问出口了
心里这么问着,李小沫还是紧闭上了嘴,笑着回答:
“你放心,你爸爸知道你在这里的。他很快就回来接你了”
“真的吗”
一声惊喜的回答,充满了孩子气的喜悦。李小沫微微苦笑,这个表情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低亮度的环境中只有女孩的言语回荡,以及平底鞋撞击水泥台阶的沉闷声。
“之前的姐姐给我说的是,爸爸会先离开一阵子,到很远的地方去出差了。我还以为爸爸是出意外了呢”
李小沫不可避免地抽动了下鼻子。这句话,有一瞬间击中了她的心脏,让她下意识地想抱着这个女孩冲进外面的夜色中去。
“啊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之前爸爸给我说过,说如果以后姥爷或者别的叔叔阿姨给我说,爸爸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那么就是爸爸走了,去找妈妈了。”
声音柔软,却没有丝毫悲伤。李小沫的速度慢了下来,她不知不觉已经到达了四楼,而李学濡早已经在门口鼓捣着什么东西,已经弄了好半天了。
姐姐周围的地面上堆积着一些零碎物品,细小而低温,她分不清楚那是什么。
但是,现在眼前女孩的话更加吸引着她的注意。在谈论到爸爸的死亡的时候,她有一种超乎想象的镇定和释然。
“为什么,齐齐不怕爸爸离开呢”
李小沫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到头来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对于九岁左右的年龄段来说,孩子们对于父母的依赖达到了顶峰,别说死去了,稍稍离开半天都会哭作泪人,从他们身上可以很好验证婴儿是水做的这个道理。
然而,管小齐的回答差点让她摔了一个踉跄。
“他有朝一日总会离开的。就像妈妈那样。”
这李小沫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觉得自己对于现在的年轻人太缺乏常识了。
想了想,怀里的女孩又动了动,兴奋地道:“而且,你不是说了,爸爸很快就回来接我的吗是多久,明天,还是后天”
李小沫明显感觉到,在问这个问题时,女孩搂住脖颈的手都下意识地捏重了几分。她心里直冒冷汗,声音有些发颤而没有底气:“啊过几天吧。”
随着脚步的停歇,最后一个台阶被她们甩在脚下,她们终于抵达了五楼。
李学濡那边还在用手上的东西在门前尝试着,一旁已经甩了一大堆同样的杂碎了。李小沫眨了眨眼,温度感知在整个医院大楼内大致扫了一圈,有变动的地方,就只有刘贯德在楼下进入到了电梯中,不过显然正在思考要去哪一楼层。
而二楼尽头房间内,管小齐的所谓姐姐已经离开房间,背上的那个吉他盒子还是异常的令人恐惧不堪。唯独消失了的,只有之前和这个女人起了争执,后又一同消失不见的那另一个女人。
去哪里了
李小沫皱了皱眉头,不过那两个人似乎和刘贯德关系不太大,也不会干扰到自己和姐姐处理白堇。
楼上楼层的某个房间里面还有一个病人似的,有点矮还有点胖,估计和这次事情没关系,李小沫只是扫了一眼就移开了注意力。她把话里的管小齐放到地面上,蹲下来,头和她保持着同一个高度,看着她的眼睛道:
“齐齐,你刚才是怎么知道姐姐两天没吃饭的”
“啊,那个的话,是问耳朵先生知道的。”她乖巧地微笑着说:“耳朵先生可以听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呢”
一道惊雷轰地一下在李小沫脑袋里面炸开来
“不你说什么”
她猛地站起来,盯着对方的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神色尴尬地好像被登徒子窥视了一般。那么说,刚才这个女孩子突然倒下,是因为这个的原因
不对啊
她又蹲下去,一脸°Д°地看着管小齐的脸,用两只手的手指戳了戳她明显翘起的嘴角,感觉舌头都快滑进自己喉咙里了。
“啊好痒啊姐姐”她笑着,轻轻地把手指拨开:“齐齐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啊没,没。”
为什么,她会笑老大不是说过,阴郁者是没有办法笑的吗姐姐也是一样的啊她又捧起管小齐的脸,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确信了这不是一张假的脸皮。
倒是被莫名其妙揉着脸蛋的管小齐笑开了花,反过来握住了李小沫的手,糯糯地道:“以前妈妈也喜欢这么揉我的脸,但是爸爸害怕我变胖就不让摸了。好舒服”
她一脸幸福地笑着,李小沫心里则是感受复杂。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是罗雅所布置的中间世界,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阴郁者还能这么自然地发笑。在她的意识里面,如同白龙成、自己的姐姐这一类的普通阴郁者是完全没有办法作出笑容的,假笑都不行。
正想着,管小齐忽然伸了伸手指,笑着冲着自己道:“姐姐,想让我听一下前面的那个姐姐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吗”
“啊啊别,不用不用。”她指的恰好是李学濡,而对方此时似乎是终于完成了手上的事情,门把手被她拧开了,似乎是马上要进去了。
李小沫叹了口气,只要进了屋子,白堇和米路都不会是姐姐的对手。她只需要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姐姐把白堇处理掉就可以离开了,顺道在二楼让管小齐去找她的姐姐,自己则是通知刘贯德任务完成。
不过
她微笑着望着管小齐,道:
“为什么齐齐会这么想听别的人的心里话呢”
这种行为是不好的。无论如何,不管是作为阴郁者还是正常人,对于别人的内心,所需要做的仅仅是保持底线。
“啊我还以为你会像我的姐姐那样子让我听听别人呢。”语句里面貌似带着失落,然而语气和心情却是格外开心,李小沫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小女孩也不太喜欢突然失去意识倒地的感觉。
“怎么会呢齐齐,我给你说。听别人的心里话,是一个很没有礼貌的事情,就好像别人在上”
她刚想说上厕所,脸一红,嘿嘿一笑,憋了回去。
和小孩子讲这个似乎不太卫生一样
“在什么”管小齐眼睛眨巴眨巴,问道。
“在嗯,就好像别人在打电话的时候偷听一样。”李小沫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类似的形容,苦笑着回答。
“哦好吧,齐齐知道了。爸爸也给我说过,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好的。”
她点了点头,开心地拉起了李小沫的手,冷不丁地问道:“沫沫姐姐,你会陪着齐齐很久吗”
“嗯啊”
她刚想转头确认那边情况如何,就被管小齐显得莫名其妙的问题给拉住了阵脚。
“不是我现在肯定会陪着齐齐的,等会儿就带齐齐去找姐姐,好吗”她苦笑着挠了下头,话语里有些缺乏底气。
“嗯。”管小齐还是微笑着,用点头作为回应。只不过,两只小手不停交叉着摩挲的手指,似乎正彰显着内心的不安。
很快地擦拭掉泪水,不知为何,刘贯德那边的手机也挂断了。现在,李学濡心里想着的只有赶紧完成任务,然后去找到妹妹,让她看看自己的笑脸。
或许有四五年没有见过了吧
她的嘴抿了起来,鼻子又酸了。之前妹妹见到自己的笑脸的时候,还是在刚刚离开孤儿院没多久。然而不久后,她就遇到了刘贯德,并且被他变成了一位阴郁者。
走路的步伐都在微微加快,耳朵旁边的风仿佛都在迎合着她的笑容,犹如轻柔的抚摸。510就在不远处,临离开护士站时,她还特意确认了一下那个程兮警官的呼吸,在怎么说,脑袋侧面,一伞柄应该是敲不死的。
她埋伏在电脑桌下面,把伞柄从巨大的伞上拆了下来,毫无顾虑地一闷棍敲晕了警官。呼吸平和顺畅,没有紊乱,应该会昏迷不少时间。
之前听到那边的状况,她就知道510的门大概率是被锁住了。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堆钥匙,她拿走了中间的大部分,准备一个一个地去尝试。黑夜漫长,有足够的时间消耗。
一把接一把地尝试,最终找到了正确的钥匙。咔嗒一声,之前一直僵硬着的门把手开始轻快地在手心里转动起来,欣喜之余的李学濡多了一分抱歉。
对不起了,白堇。如果误伤了米路,也很抱歉。她另一只手握了握上衣外套口袋里的弹簧刀,想着一会儿会把这个刀身插入到对方的身体中,一股不忍在心底冒出。
刚才原本也是打算用这把刀来处理那个警官,但是一想到妹妹之前的手下留情,甚至故意放走了他,最终还是选用了伞柄来敲晕他。想到刘贯德的说法,只是处理白堇就行,警官什么的随便杀不杀,李学濡就翻了个白眼,为了妹妹着想,还是放人家一条生路的好。
万一,是妹妹的情郎呢
不过,如果是情郎,妹妹一开始就不会接受这个任务吧更何况,听战斗的声音还有行走时候的那种虚弱气态,对方真的是伤的不轻。
想着,她推开了门。
门后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人回应,尽管老旧的门开门声音吱呀如同婴儿啼哭。单人病室,只有孤零零的一张床和前方的水果桌,但是现在床铺上毫不孤单。
白堇仰躺着,正打着轻微的鼾,似乎是睡着了。
然而刚刚进门的李学濡,在观察到某个状况后,立马往后倒退,退出了病室,直直地顶到了对面的墙壁上。她的瞳孔动摇不定,手里的弹簧刀已经拉了出来。
给她如此警觉的不是别人。
床的侧边,也躺着一名少女。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然而仔细深究,这个女孩光着脚丫子,背靠床沿,没有任何遮挡物地盘腿坐在地上。
“米路”
李学濡低吟道,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医院走廊仍然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人出现,但是她观察的并不是人。
她观察的,是医院的地板和建筑结构
该平整的平整,该尖锐的尖锐,没有任何异样,隆起、塌陷、突出、凹入,这些异常状况都没有发生。额头微微渗出一点汗水,抬起外套袖口擦了擦,李学濡咽了下唾沫,再次慢慢地走进病室中。
“米路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她沉吟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床榻旁边。眼前,刺杀对象白堇正在沉睡着,梦境应该是甜而温和的,所以她一直不愿意醒来;而一旁,如同守候着公主的王子,米路光着脚盘腿坐着,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闭眼凝神。
现在就是进行处理的机会了然而这样想着,李学濡始终没有下得去手。不是因为不敢或者害怕,她只是对眼前,米路的行为感到疑惑。
米路的能力,不只是她,连妹妹李小沫都心知肚明,只要身体部位挨到地面,不管是那个地方的地面,都会以失去身体意识的代价来获得对整个局部建筑物的操控权。
在她的手中,酒吧的地面能够塌陷下去,天花板可以往上提高数个高度,甚至能够让报废的发电机重新运转。然而现在,拥有如此能力的米路,仅仅是坐着,失去了意识,周围的建筑也压根没有任何变化。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地在米路面前挥了挥手,还是握着刀的那只手,对方却没有丝毫回应。
“想知道么。”
轰
头皮瞬间炸开
有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站到了自己身后
李学濡猛地一转身,往后退了不止一步,直接逼近了窗户的边缘位置。她看着来者,牙齿不禁咬紧了,瞳孔里写满了吃惊。
赫然是数分钟前,在护士站被自己重力打晕了的警官
然而现在的他,却好像没事人一样,胳膊似乎也能抬起来了,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想知道,就听我说。”
话语简短,却丝毫不忍质疑,有一种隐约的威严由内而外渗透出来。李学濡的手竟然在止不住地发抖,这个人似乎是破茧成蝶了一般,和刚才虚弱不堪一击的感觉翻天覆地
她盯着对方宠辱不惊的眼神,还是逞强着咧开嘴,冷笑道:
“知道什么”
“她在哪。”
他抬手,指向的正是失去了意识的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