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天上的飞鸟都少了些许,我将棉枕横放在了被褥里,还特地站在远处看了一眼,微暗的烛光下倒真像是我熟熟的睡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我换了一身来时携带在包裹里的黑衣,还有一个斗篷,戴上了帽子,然后在门边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确定屋外没有人之后,我才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小步出去。
院子里十分的静,我真的害怕我如此轻悄的步子都能被人听见,我弓着身子四下张望着,好不容易走到了院门边,却突然看到有一个黑影快速掠过,吓得我立刻就躲在了墙角,不敢再往外看,甚至都不敢呼吸。
我心中想了千万种情景,万一被发现了,我到底要如何解释,如何逃脱。
我只觉得我的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如此的我就像是一只夜间偷吃东西的野物,如若被人家发现,那就一定逃不过被打死的结局。
然后是脚步声,如果不是我足够的静,我根本就听不出来这种脚步声。
就像踏在深深的冰雪之上,只发出了细微的沙沙声响。
“别躲了。”
随后响起的是一个低沉的女声,很轻很轻,而我竟觉得有一丝熟悉。
可是听到声音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去猜测,而是拉低了帽子,心跳的也变得异常快速,我紧紧的咬着下唇,蹲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抬头。
“是我,夏亦瑶。”
夏亦瑶?
我这时才松了手,然后缓慢的抬头,当我的眼神与她对视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股凌冽的寒气。
她微微挑着眉,看着我这幅紧张的表情后,一手把我拉起,我就这样被她拉出了院门。
她带我走的路,我好像从来没有在夏宫中见过,是在一个毫不起眼处,那里有一道暗门,直通往东边,她在前面走着,我就紧紧在后面跟着,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他不放心你,所以让我来接应,你们见面的地方是我居住的院子,很安全。”
她一边说着,一边跨着大大的步子,我只有小跑才能跟上,而且这条道路漆黑的很,除了她的一团身影和腰间闪亮的青玉之外,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今日看到那张字条时,我就已经慌了。
我本想就这样,借着微微的酒意,然后缓缓入睡吧,可是我就是睡不着,我的脑海中一直想着楚誉今日的脸,想着他对我的微笑,藏着的全是虚假。
我本不想再见他,可是我心中好像空着什么一般,觉得有些话,我必须当面问清楚。
他叫我来,也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的,可是他要说的是道歉,还是同地牢中一样的欺骗,那我就不知晓了。
我们绕了好几个弯,也穿过了好几扇门,最终在一处十分僻静的院落外驻足,这院子大得很,上面还铺了一层琉璃瓦,十分华贵。
我能看到,里面亮着灯。
“快点进去吧,时间不宜太长,抓紧出来我再送你回去。”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
我看着夏亦瑶,不知为何,我觉得同我第一眼看她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我之前觉得她冷艳,但是现在我觉得她在这微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动人。
而且我的心底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慢慢的信任了她,慢慢的把她归列为同夏宫中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善人行列,我虽然不知道她与楚誉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我知道,她不是坏人。
我点了头,然后缓步进了院子,走进屋门的时候,我觉得里面很暖很暖,很亮很亮。
楚誉站在窗前,背对着我的身影,就像是在后梁王府中的一样,他还是喜欢盯着外面看,看的入迷。
今夜天上的月亮穿着一条薄薄的纱裙,所以看得不真切,我摘下了帽子,轻轻掩了门,在原地站的很定。
他转过身时,我看见他苍白的脸,还有一些伤痕微微的印子,此时都能看的十分清晰。
他缓缓走近我。
这次他没有束发,鬓边一些细长的发丝搭在眼前,随着睫毛有些微微的摆动,他离我很近很近,把我看的很深很深。
“还疼么?”
他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的刹那,我的眼睛就不自觉的溢出了好多湿润的液体,一瞬间只觉得眼前有些朦胧。
我垂眸。
“疼。”
我知道他问的是我手臂上的伤,可是我回他的是我此时的内心,不可忽略的在阵阵刺痛着。
楚誉想伸出去的手,默默的放下了,他只觉得口中干涩,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一时之间涩的更加厉害,只能咽下去。
“我会再找机会送你出去。”
他说的话,是我最不愿意听的话。
其实楚誉心中清楚,但是他却不得不说,其实他这次就是想劝解她,劝解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要她能安全的离开,哪怕叫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被后世耻骂为叛国贼,他也无悔。
我抬眸的一瞬间,紧盯着他的眼,在眼泪还没有落下来之际,我便伸手去擦了,让它沾满了我的手指,不至于夺眶而出,在他面前显得丢人。
“送我出去,然后让我去看你的遗书?”
我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好像并不是想表达笑意,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的难受。
楚誉站的直,挡住了我前面的烛光,所以看他的脸是暗的,眼睛也是暗的。
“只要你离开,王府归你,一切都归你。”
他的声音像是病入膏肓并且无药可医的垂死之人发出的叹息,我嘴角上扬的更加厉害了,并且我已经能确定,这就是笑。
“一切?什么是一切?是天上的星,还是海里的月?你连一句真话都给不了我,还跟我说一切?楚誉,我不是三岁的孩童了,不是几句话就能拐走的,给个糖就会笑的,你以为我此番千里迢迢冒死来寻你,是为了你的遗诏?我是为了……”
我是为了你的命。
我没有说下去的原由是,我突然就觉得心里憋闷,说不出口了。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
我缓了缓心气,然后坚持笑着问他。
“你为什么要交出军令?为什么要成为夏氏辅相?你是真心真意的投靠了夏氏,还是这一切只是在做戏?我今日来,只是为了你一个答案。”
我说完才发现,眼泪是擦不干净的。
我感觉我的手烫的厉害,我的心也烫的厉害,就像熏烤在火架上一般,每寸肌肤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焦黑。
然后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