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竹帘被风轻轻的吹起,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卷帘上的缠花此刻也在风中摇曳着,那一抹色彩在这庄严的书塾中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楚羡予的目光紧紧的追随着林间的那两只冬雀,看他们一起站在高高的枝头,相互张开翅膀依偎着,低头情浓之时,如同在窃窃私语一般。而他手中握着笔,一时入了神,笔尖的黑墨就那样滴滴落在了书页之上,遮盖了一行小字,并且还在不停地蔓延着。
“烈士行军归故里,突遇寒雪降东城。墙头枯叶印白丝,烛灯澈澈照影深。老汉见儿两行泪,卸甲跪拜还父恩。唯情可在寒时暖,雪中红花又见春。”
此时夫子的口中念着诗,手举书卷踱步在诸位学子的桌案之前,耳边只听得林间风声的呼啸,然而众弟子全都不自觉的打着寒战。
其实每到冬日的时候,是学子们最艰难的时候,书塾当中没有暖炉,讲课的亭子又只有竹帘相隔,外面的风不停的灌进来,就这样直直地钻进人的身子里,夫子又是极为严苛之人,他常说读书之路不易,唯有克服艰难,才能真正学到知识,所以众学子也是不敢说些什么。
夫子声音骤停的时候,书塾里除了风声,只剩下了沉寂。
只见他停步在了楚羡予的桌案之前,然后用书卷重重的敲了敲楚羡予的脑袋,当楚羡予反应过来时,一转头便对上了夫子锐利的目光,他突地一下站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走了神。
“你来解释解释,方才我念的这首诗,是何含义”
夫子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然而楚羡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墨水染黑的书页,心中异常愧疚和不安,他想要努力的回忆,可是他除了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两只冬雀外,就再也想不到其他。
楚羡予的沉默,让夫子将嘴抿的更紧了。
“此诗名为归,乃前朝著名诗人李绥所作,此诗讲的是男子从军数十载,终于成为了一名大将,随后他在一个冬日归来,但是却看见自己家中老父此时已经头发花白,见状他立刻卸下军装,跪拜其父,并且在此后一直孝顺赡养其父的故事。这首诗告诉我们,不论何时,不论你登上了多高的位置,一定要记得孝亲敬长,因为唯有亲情,才会让你在冬日里感受到暖意。”
夫子对此诗的一番解释,就这样如寒风一般吹入了楚羡予的心中,让他感觉到十分的冷,貌似比这初冬寒气逼人的冷风,还要冷上许多。
“若是想做的好,那么就必须一丝一毫都不能差。可若是在好的时候,突然放松一下,就会被后面虎视眈眈的人立刻赶超,等你回过神来就会发现为时已晚。昨日王妃娘娘派人来向老夫拿讲义的时候,我还念你是个爱学的好孩子,可没想到今日你竟然就开始在课堂之上出神游离,你知道老夫的书塾当中向来只留好的学子,若你今后还是出现今日这般的过错,就算你是誉王府之子,那也不用再来了。”
夫子说罢狠狠的一挥袖,在转过了身之后,才继续开始方才的授课。
楚羡予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书页上的那一大滩墨迹,顿时心中就起了火,不过这个火只是针对他自己的,他恨自己方才为何走神,他恨自己为何会在夫子那里落了不好的印象,他在书塾当中向来都是最为勤勉的学生,可是今日,他却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下了学之后,楚羡予本打算去找夫子赔个不是,并且愿意自罚抄书作为惩戒,可是夫子的入室弟子却说夫子不愿意见自己,让自己赶紧回去,不要再惹了夫子不快。
他无力的拿着自己的书籍,走在书塾中的院子里,可没想到自己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竟然成了别人眼中和口中的笑柄。
“呦,这不是誉王府的小少爷楚羡予么,怎么今日神情如此不好平日里夫子最爱夸赞他,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夫子的眼皮子底下走神。”
“可不是么,平时他因为被夫子看重,就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看他如今的样子,真像一只淋了雨的落汤鸡,夫子今日还气的说,以后他要还是如此,就算他是誉王府的小少爷,也不准他再来书塾的话呢。”
“欸,你难不成还不知道么,他又不是王妃娘娘的亲生儿子,他不过就是王府的一个养子罢了,听说他的亲娘还是宜春楼里卖艺的呢”
“原来如此,我觉得王妃娘娘也不过是瞧他可怜才收了他做养子,他一个母亲为妓,父亲不明的人,能懂什么规矩礼仪啊,而且今日他在书塾中还做了这样的糗事被夫子训斥,你说那要是传出去,可不就大大的丢尽了誉王府的脸面到时候,他会不会被逐出府去啊”
这样的嬉笑嘲弄传到了羡予的耳朵里,让他原本想忍的内心,就这样突然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怎么说他都没关系,但是不能说他的娘,更不能说关于王府的任何闲言
毕竟那些话,就如同热烈的火焰燃烧着他的心肺,拨开了身上的每一寸皮肉侵蚀着他的骨髓,他的手攥得十分紧,脑海中回想着他们嘲笑的语气和表情,让他就在这样一颗突然迸发了。
当我看见羡予满头是血迹的样子回家时,我的心突然悬空,我立刻上前查探情况,结果却在隐青的口中得知,羡予同书塾里的其他学子打架了,虽然他的额上受了一些小伤,不过其他的两位学子却被他伤得更重,如今已经有人到我们王府门口来讨公道了。
我听罢,立刻让南双替羡予处理伤势,而我急忙赶到了前厅,处理那两家人口中的那些纠纷,最后都是我强压怨气,端着王妃淑德的架子道了歉,并且还赔了一些礼之后,他们才愿意不再计较此事。
我不知道羡予今日为什么会出手,因为他向来十分稳重,从不会与人叫嚣,难不成是因为他今日本就情绪不好,再加上有人说了什么,才激怒了他
可当我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所以然的时候,便看见楚誉横着眉大步回到了府中,他刚从魏询的府上回来,还没有更衣,而我刚想同他说句话,他却就这样径直走过了我,然后面无表情的朝羡予的院子中走去。
他一定是在归来的途中就知晓了。
他怒目的样子,还是让我选择了紧跟他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