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钗(1 / 1)

我得知消息的时候,楚誉并不在府上。

听闻今日夏兖各槡派使臣前来后梁与皇帝谈论议和之事,因此宫中设宴,以示与西北之交,而且陛下还有令满朝文武全部不得缺席,就连日夜颠簸的魏询也被特地从南方调了回来,毕竟是关系到西北之事,魏询作为蒙氏族长不得不出面。

楚誉用过午膳之后便驾马匆匆进宫了,他走的时候还特地叮嘱我要在府上好好呆着,乖乖的等他回来,若是实在晚了,就让我先歇下。

我本在府内忙着张罗着南双和隐青的婚事,下午时分南双喜服也已经送到了,我也一心细细的为她挑选着嫁妆,其实说实话这后梁成亲的风俗我也并非很懂,所以我还特地叫来了掌事婆婆好好询问了一番,将要注意的都亲自抄录在册。

侍卫回府禀告的时候,已经接近晚膳了,我好不容易忙里抽闲坐在院子里喝着茶,却听到了羡予又在回府途中被人拦截的消息,然而这一次有了隐青,我便没有之前那般心不在焉的慌张了,毕竟羡予是白致昇的亲生子,所以我量他绝对不敢对孩子出手。

“白致昇这个小人我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气的一跃而起,在心底好好斟酌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带上弯刀前去与他一较高下。

“王妃娘娘,白致昇身边的那一批杀手绝非等闲之辈,您一定要小心啊。”

南双急切地同我嘱咐着许多话,而我只是对她点了点头,这样的情急之下,我好像一时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我寻了一匹快马,带上了几个身形功力较好的侍卫,匆匆离去。

我在心底不停的告诉自己,到时千万不要过于冲动,以免惹下乱子,我不是去打架的,而是去跟白致昇把话说清楚,然后做个了断的,虽然那白致昇是个不折不扣的泼才,但他毕竟也是羡予的生父,所以我觉得还是彼此都留些面子比较好。

但若是他不留情,那我也绝对不会跟他客气。

一路之上快马加鞭,我乘着风穿梭在丛林之间,只不过令我感觉有些许不对的是,我好像总是觉得有人在暗地里跟踪我,而且还应该是个轻功不错的人,但届时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得赶快去应援隐青,那群杀手实力雄厚,我怕他顶不住。

然而此时的楚羡予再次见到自己的生父,心头早就没有了第一次的那份期待,他缓缓走下了轿子,但还没等走出两步,隐青便立刻上前将他护在了身后。

“小少爷,你乖乖回到轿子里去,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对你不利的。”

此时隐青的剑在树林里稀疏的阳光下闪耀着一种杀气,他紧紧的皱着眉头,十分警惕的看着周围的黑衣人,脚下站的极稳,仿佛随时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隐青师傅,他不敢对我如何的,我就同他说几句话。”

之前的日子里,是隐青第一个将羡予领进了剑法的大门之中,并且还教授了羡予多重剑术,所以羡予便一直唤他师傅。

楚羡予自己知道白致昇这次的目的,不过就是因为自己这几天没有音讯,也没有要同他回去的意思,所以他便想闹出一些事情来,再与誉王府讲条件,毕竟有自己这么一个保命锁在手上,他是绝对要狠狠的捞一笔,不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楚羡予绝不会让他得逞。

他于自己从来就没有过养育之恩,除了血缘之外既是陌生人,所以自己并不欠他什么,誉王府也就更没有义务要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隐青听了羡予的话,并没有选择让开,但也并没有再让他回避的意思,算是默许了。

楚羡予扬起了头,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四方,大约有十几名黑衣人,若是隐青师傅与他们硬拼的话,是绝对会吃亏的。

只见他挺直了身子,目光坚定了起来。

“怎么,上次的五百两黄金,难不成已经被你用尽了么那么你这次又想向誉王府索要多少你最好一次说个清楚,不然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羡予此时的语气根本就不像一个许久未见生父的孩子,反倒像是在与对家进行谈判,一举一动之间,尽显稳重和干练。

而白致昇听言,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誉王府小少爷殴打同门学子的事已经在京昭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白致昇想着经过此事誉王府必定会对羡予苛刻压制,到时候羡予也一定会明白自己当初同他说的话,选择乖乖与自己回去,可谁知如今他却对自己说这番令自己出乎意料的话来。

“孩子,为父这一次不是来向誉王府索要钱财的,而是来接你回家的,你毕竟是我白致昇的儿子,如今既然已经身份大白,若是再在誉王府待下去,怕是会引来天下人的闲言碎语的,到时候不知道别人是会传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认儿子,还是传你贪恋王府权贵,而抛弃自己的生父。总之不论如何传言,对你都颇为不利啊。”

白致昇阴险的笑容埋藏在了自己的眼神之中,看的楚羡予内心怒火霎那间倾涌而出。

“自我出生以来,你何时尽到过为父之责当年你抛弃了我和母亲,害得我们在水深火热中度日,而如今你得知我成为了誉王府的小少爷,便开始打起算盘要来认我,还真的是见利忘义。我不论将来外界会如何传我,我都不在乎,今日在此我便要告诉你,从今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是绝对不会同你回去的,上次的五百两给了你,就已经斩断了我们之间的一切血缘情谊,请你及时收手吧,誉王府并非你能够惹得起的。”

羡予说罢,便转过了身不再看对面的那个人,虽然他早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段同他说的绝义之言,可是当他真正说出口时,心中还是有一丝难忍的揪扯,白致昇毕竟是他的生父,是他从小就一直盼望着见到的那个人,可是自己如今却亲手将从小的期望打碎。

他紧紧闭着眼,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后悔。

而白致昇听到了羡予的话,心突然悬空,双眼失措。

“你进了誉王府,倒还真就以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贵家少爷了谁都知道你不过就是誉王府的一个养子,毫无地位权力,甚至还沦落为了同窗学子的笑柄,而且如今你还敢对你的生父说出这样的话,更是扣上了大逆不道的罪名。羡予,要是秋娘还在世并且知道了这一切的话,你说她会怎么想呢”

这些白致昇的话在楚羡予听来,比昨日晚间的风还要冷的多,可能吹过树梢就会结冰,吹过草甸便会成霜。

他狠狠的握着自己的拳头,将手指埋得特别特别深。

这番贬低的话语,用力地击打着羡予心头紧绷的那根弦,一声又一声在耳边好像随时都要炸裂开来,他想着若是自己的生母真的还在世,看到了如今的这一幕,会是欣喜还是痛心呢

“你知不知道就因你方才对小少爷说的这些话,我就可以将你押入审查办,定你个大不敬的罪名你不过是罪臣之子,如今也还是代罪之身,但是竟敢三番五次挑战我誉王府的威严,你怕不是活腻了”

隐青说的时候,手中的长剑高高地举起,剑锋不偏不倚的对着白致昇,而其余黑衣人见状,也都拔出了大刀,神情凶狠至极。

白致昇轻笑,从袖口拿出了一物,没有任何惧怕的举过了头顶。

“此物是当初秋娘交予我的信物,听她所言好像是她的母亲给她的挚爱之物,她十分珍惜,想来她如今已逝,但若是这件东西不在她的身边,那即便是她入土了也不会安稳的吧。”

羡予听言,立刻转身回了头,当他看见白致昇手中的那一只银钗时,脑海中的回忆瞬间翻涌。

母亲向来不喜带一些珠钗宝石之物,自己本以为她是舍不得,所以便凑了干活的钱偷偷溜出去给母亲买了一只银钗,可谁知母亲见到之后却并不喜悦,而是把那只银钗收了起来,后来为了逃出去凑齐路费,母亲便将那只钗典卖了。

自己问过她,是不是这款式她不喜欢,而母亲却说并非如此,只是因为外祖母曾赠与她一只银钗,她自己珍爱万分,可是最后却不知在何时弄丢了,所以母亲一直心怀愧疚,她一心只想着那只银钗,一见到其他的钗环首饰,她便不由自主的会想起曾将挚爱之物遗失,心中难免不悦。

原来母亲说的遗失,是因为给了白致昇。

那只银钗在光线下闪烁着缤纷的光芒,羡予好像能想象的到母亲戴上它时那副欢喜的模样。

可是此物在白致昇手中,既然他提出了,那就绝对不会轻易地交出来。

“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隐青见羡予貌似有些动摇的样子,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提醒了一句。

“白致昇十分奸猾狡诈,他说的话你并不能全然相信啊。”

“隐青师傅,此物确实是亡母的遗物,她在生前便一直挂念,所以我一定要将其拿回来。”

羡予虽然说的小声,不过前面的白致昇见状就知道此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半,毕竟能够让人心动摇才是最关键的武器。

“我说了,不过是让你同我回去,离开誉王府,那么秋娘的这只银钗,我自会重新交还于她。若是你实在不想同我回去也可以,只要你们誉王府答应我,暗中返还我白家的半数铺子,我便再也不纠缠,你们且放心,铺子的事我绝不会声张。”

白致昇勾勒着笑容,但是在羡予看来却是那么的丑恶,他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的那位生父,如今说他是奸猾小人也一点都不为过。

他就知道白致昇是有目的而来,他一开始应该就是想讨回白家的铺产,若是由誉王府从中出手,夺回一半铺子并不成问题,而他只要明面上雇人交易,就不会被发现他又重操旧业,可是此事一旦被揭发,那么整个誉王府都会遭殃。

“你”

楚羡予刚想出口的愤懑之言,还是被隐青堵了回去。

“白致昇,我看你就是在痴心妄想少爷,不用再跟他废话了,今日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将你生母的遗物夺回来”

隐青说罢,便拔刀向前,四方的黑衣人一拥而上与其厮打起来,兵器相交之际,楚羡予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被一个黑衣人架起飞到了高处,应该是想要就这样将自己绑走,他拼命挣扎着,可那黑衣人力气十足,完全挣脱不开。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横空一只弯刀飞出,稳稳的击中了那黑衣人的手臂,羡予坠落之际安然地落到了一匹骏马之上,他定睛才发现来人是自己的母亲,誉王王妃。

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眼前这副景象,我快速一跃将那黑衣人手中的弯刀拔出,血水喷涌的那一刻我转过了身,然后飞奔到了隐青身边,我留了侍卫照顾马上的羡予,所以此时我可以放心的陪隐青交战。

这群黑衣人的确如楚誉所说不好对付,即便是我与隐青二人合力,却也还是只能与他们达到势均力敌的水平,我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势必要两败俱伤,我一个女子体力不济,也不想连累隐青,就在我拼尽全力抵抗之时,我突然看见一抹身影从天而降,其速度之快阮如疾风。

当我看清纪淮的脸时,对面却突然一个黑衣人冲过来,还好我反应迅猛躲过一劫。

纪淮拔出长剑的那一刻,他身边的黑衣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他来了,一切就都有反转的余地了,而我的心中,也不知不觉多了一份安心。

“白致昇,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滚回你们朔州,羡予是绝对不会跟你们回去的,若是你们还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们将你送至官府,到时候你们整个白家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我话音刚落,白致昇便下令黑衣人全部撤退,他应该是知道以他们的实力现下已经敌不过我们,所以才选择不情不愿的妥协,然后像个兔子一样落荒而逃。

就在我觉得这一切终于轻松化解之时,羡予却从马上一跃而下,像是要继续追赶,我拦住了他,而他只是跟我说,他要拿回他生母的遗物,而那只银钗,就在白致昇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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