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玢想到了她十五岁时被告知她祖父的去世,和十年前眼睁睁地看着青梅死去,那种难以形容的惊诧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然后对于这男孩儿的反应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手机用户直接访问m.dashubao.cc】况且他小时候还经历过他母亲的死,虽然大概并没真的见到,但肯定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就是这样深刻。死亡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总令人难以面对。文玢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那纤细的小人儿的后背:“若良,没事儿了。我不会死的。”
然而那男孩儿却突然趴在她怀里,声音闷闷地小声说道:“文先生……我喜欢您……”
文玢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差点儿没因此而咳嗽起来。原本安抚那男孩儿手僵在了那里。
此刻她很想骂人。本以为这男孩子已经想通了,发生过的那件事情就算再严重,也不可能影响他的一生。然而为什么他现在还会有这种想法?!
喜欢,呵,这说法可真是有趣。她有什么可喜欢的?!她腐朽、阴暗、衰老,并且现在还是这副鬼德行,让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面对这样的人,那男孩儿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说出“喜欢”这两个字么。难道那些旧社会的思想残余就这么顽固,能够让一个青春可爱的年轻的男孩子为了迎合它不惜扭曲自己的内心?!仅仅不得不把自己的后半生寄托于一个品德败坏的老混蛋还不够,还要强迫自己去“喜欢”她么?!
这简直是……完全没法说的事情。
文玢抑制着自己对他讲明道理的冲动,知道对于判断能力尚且不完善的年轻男孩儿,这种强硬方式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和那男孩儿隔开距离。
看到那男孩儿被泪水湿润的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文玢不禁感到有些不忍。但是她很清楚一时不忍会造成更长久的恶果,于是还是狠下心说道:“我觉得,你从明天开始就可以离开医院了。”
听到她这句话,更多的眼泪顷刻从那男孩儿的大眼睛中涌出,那双漂亮的杏眼露出了难以置信和强烈的受伤感。颤抖的、微弱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文先生……”
被他这样看着,就连文玢自己都觉得自己正在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可是她的确是在为那男孩儿好——只不过现在那些害人的思想在他脑海中扎根太深,一时间难以拔去。
“你现在知道我不会死了,所以也没必要担心病房里的事情。”文玢努力心平气和地说道,“明天你就回家去,然后去上学。很快萌萌也会回去上学。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想,你明白么?”
她想如果不得不用这种方式让他彻底不再去管那件事儿,虽然一时会让自己在别人心目中形象瞬间跌落到零势能面以下,但长远来看也不失为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
然而那男孩儿惊愕而愤恨地盯着她,却似乎是在用目光控诉她的绝情。文玢被那目光看得心惊,突然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做错了什么,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语气还是有些强硬了。
但那男孩儿却没有再给她安慰他的机会,转身跑进了病房里,拿起衣架上那件深紫色的羽绒服便推开门跑了出去。
文玢不禁皱起了眉。她真不明白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想些什么,而且以她现在的体力也实在无力去拦住他。
萌萌被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病房的门是开着的,而他的若良哥哥不见了,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连忙焦急对文玢问道:“妈妈,若良哥哥呢?你把他气走了?!”
文玢有些愧疚,不过心里觉得更是莫名其妙,只是淡淡地说道:“没换衣服也没换鞋,不会走太远的。大概一会儿就会回来了吧。”
萌萌看了她一眼,毫不掩饰不满的神情,然而还是重新躺下不再对此做任何评论。
文玢回到自己的病床上拉上被子,感到心真的有些累。关系到人类安危的大事儿还没有个着落,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不想再想,文玢希望自己赶紧睡过去,那男孩儿在外面走廊里溜达一圈儿,冷了困了自然会回来。
然而刚闭上眼睛,却又想起来那次那男孩儿看到周归南和杰斯·泰勒在实验室亲吻时,可是真的连外套都没穿直接跑回了家。
他要是就这样穿着睡衣和拖鞋只披着羽绒服跑出医院去了哪里,那还了得?!
文玢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过于剧烈的动作让她腿部和腰部的肌肉和关节一阵难忍的疼痛。但她已经顾不上了,连忙穿上鞋披上那件黑色的长大衣,连对萌萌嘱咐一句都顾不上,急忙大步走出病房。
护士站二十四小时都有值班的护士,文玢连忙问了情况,得到的回答是那男孩儿果然已经乘电梯下楼了。她连忙走下楼,恨不得跑起来,然而却不敢迈步子太快——现在她的肌肉、关节和肺的状况都不允许她做剧烈运动。
医院住院区的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白色的冷光还亮着。文玢环视一周也没见到一个影子,然而两旁黑洞洞的走廊却让她心跳难以抑制地加快。文玢连忙快步逃离这个没有观测者、充满了未知的地方。来到室外,干燥而寒冷的空气灌透了她的肺,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然而抬头看到前面首都繁忙的马路上依然还有骑夜车的人,那缺少观测者的恐惧感终于消散了。
该死的,真是该死的。那男孩儿到底去了哪儿?!
一阵寒风吹来,她冻得一哆嗦,感觉到自己的体表温度正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降低,手指都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连忙拉紧因为自身的消瘦而略显宽大的呢子大衣,文玢把手插|进兜里,快步走向车站,搭上了二十三点的最后一班车。
她首先想到的是那男孩儿回了家——如果是这样就没什么可担心了,那个陈家少爷虽然人品不怎么样,该有的责任感却都是有的。在玉渊潭公园站文玢下了车,顶着夜间呼啸的寒风走到那男孩儿家所在的院子,问了守夜的看门人,却说刚才并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文玢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男孩儿不会去她家了吧?!然而又想到此时谢尔盖在她家里,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又跨过一条街走到她家所在的胡同,因为临行匆忙没有带钥匙,便拨了她自己家的门铃。
不多时,身为莫斯科人不怕冷的谢尔盖穿着睡衣走了出来,看到她简直奇怪极了。
文玢问她那男孩儿有没有来过,谢尔盖说没有,又看到她着急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别担心杰德,十五岁的孩子早就认路了,肯定不会走丢的。而且穿着拖鞋也走不远,不如到医院附近找。”
她这么一说文玢才意识到,那男孩儿应该是没有带钱,就没法乘公交车,穿着拖鞋也不会走得太快,那么现在应该还在医院附近才对。
不禁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被门夹了。不慌则已,一慌起来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但那医院附近都是些事业单位、饭店和居民楼一类的建筑,一个身无分文的男孩儿到底能跑到哪儿去呢?
谢尔盖把她已经冻得冰凉的手指握在自己手里,平和地轻声说道:“依我看,你不如去埃尔温他们住的旅馆找找。”
作者有话要说:sergey-冬季居家旅行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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