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的时候,南门锦泽睁开了眼睛。
他张口便唤郑卓,听起来也不觉得急促或者生气。
郑卓急急忙忙过来,他手里拿着一盏灯,放到了架子上。对着陛下行礼之后,有些小心的问道,“陛下,出了何事?”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南门锦泽顿了一下,“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陛下,正是丑时刚过。”郑卓说话依旧小心翼翼的,这一会儿,郑卓感觉到陛下内心很不平静。
最初的时候,陛下他是从来不会半夜惊醒的。
前一段时间开始,陛下会在亥时左右醒过来,但就算醒来了,陛下也不会让他进来伺候的。那个时候,大约是在和暗卫密谈。作为一直跟在南门锦泽身边伺候的老人,且还得到了南门锦泽难得的信任的太监,很多事情他都知道。暗卫得存在郑卓自然是清楚的,但是不该他管的事情他从来不会主动去插手。
而现在,依郑卓的观察,此时的陛下不一定是被惊醒的。若是和平常一样,那么此时陛下应该召见的应该是暗卫。但是陛下召见了他,这件事确实不太寻常,因此态度小心着些总是好的。
南门锦泽瞥了一眼恭敬地郑卓,“陈瑀何在?”
他醒过来,在问过贴身太监郑卓之后,他算了一下,大约昏迷,或者说是不清醒的时间长达七个时辰。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想了想,“算了,你出去吧。”
看着南门锦泽似乎冷静下来了,郑卓心下放松了不少,便“喏”地应到,退后三步,转身出了门。
郑卓甫一出去,南门锦泽便让岩蔚出来。
说起来,他突然想不起来,他是为什么会为这个暗卫首领赐名了,明明岩蔚做的还不够好。
“将今天我遇到的所有事情重复一遍。”淡淡地下了命令,南门锦泽有些疲惫的靠在床沿,右手抵住了额头。
岩蔚便从头开始说起。
当听到他在那个名为小玉的小男孩撞过来的瞬间敏锐的躲了开去,南门锦泽知道,事情真的不太对了。
或许偶遇名为“小玉”的小孩子这件事后面的水很深,他需要暗卫立即下去查清楚,这个“小玉”和廖凡,或者应该是和早逝的穆王的关联。但是,南门锦泽有些苦恼,更多的是愤怒,他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岩蔚说到南门锦泽要将鸦九剑给秦王的时候,语气有些失落和些许的醋意。但是,南门锦泽正在思考着,并没有在意。
“行了,你下去吧。”等到岩蔚将所有事情复述了一遍,南门锦泽便毫不留情的挥手让岩蔚不接着出现在他的面前。
待到至少明面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南门锦泽开始思索这件事情的解决办法。他不能接受“自己随时有可能失去意识,身体交由别人掌控”这件事,那就只能想办法找到这件事的原因之后再解决。
真要让南门锦泽说,他觉得掌控躯体的“东西”很熟悉,也很让他有好感。只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祖宗家业,他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出了这样莫测的现象。
细数了下,似乎桃花观的白云居士可能会对这方面有所造诣,而南铭司的观海道士也不是个招摇撞骗的……想必会有所帮助。只是,不知道这离魂症能否治好。
嗯,南门锦泽断定自己是离魂症了。
这是这事只能让极少数人知道,那就要好好考虑究竟选谁来查看原因了。选谁好呢……
“天一。”南门锦泽这时候的声音很是冷漠,对这个浑身裹得黑漆漆的死士,他有些不耐烦,因此说话也没什么情感。
“主人。”天一眼睛暗沉沉的,看起来似乎不透光,没有因为有些暖黄的灯光而显得稍有人情味一些。
代号为天一的死士是所有死士加上暗卫里武力值最强同时也是对南门锦泽最为忠诚的,就算现在南门锦泽让他自刎,他连眼睛都不眨就会动手。让他现在将朝廷重臣全部灭口他也不会有所疑问,连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你去将……”南门锦泽正开口对天一命令,突然发现,她再一次不能掌控他的身体了。
仲锦墨有意识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心跳声,有力的稳定的声响。他清楚地记得他是熟睡过去了的,虽然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能放心的熟睡,只是觉得很心安。
在梦里,他似乎长大了,遇到了一个人。但又似乎变成了五六岁地孩童,远远的看着谁,满含期待。不等他想明白,梦境便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孤寂地站在空无一物的地方。
这次熟睡的结果是,丑时一刻,他开始醒来。虽有意识,却明白此时身体由南门锦泽掌控。但他能够听见心跳声,也能感觉到南门锦泽的想法。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十分新奇。
但当南门锦泽想要将他除去并且还要付诸行动的时候,仲锦墨心下一紧,不知怎的就从南门锦泽那儿抢过了身体的控制权。
“算了,天一你先下去。”仲锦墨有些迁怒要去请人的天一,听得出虽已经刻意稳定却还是有些生气。
“是。”天一不说多余的话,直接离开,一瞬间就消失在仲锦墨面前。
仲锦墨心想,既然现在他能感知到南门锦泽的想法和情绪,那么,他能不能直接与南门锦泽沟通呢?
想到就试,仲锦墨立马行动起来。他放下了床边围着的帐幔,伸手拉了一下薄被,便闭上眼睛,开始尝试着去沟通南门锦泽。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方法不对,一直没能成功。仲锦墨有些沮丧,不由得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或许可以写给南门锦泽看,两人通过写字交流。
南门锦泽的寝宫里也是有着书房的,不过现在他不想过去。仲锦墨想了想,从床上直起身,走到桌子那儿,吩咐岩蔚拿来笔墨纸砚。
他提笔开始写字,写了两个字,他才发现原来在光屏上练字的成果还是有的,字体自有风骨。只是还需要利用真正的笔墨来练习,有些地方在转乘间不够自然。当然,或许在书法大家看来还有更多的缺点。
写完之后,仲锦墨不知道南门锦泽在盛怒之下会不会做出让他不开心的事情,他也不敢赌待会儿他还能不能在南门锦泽有准备的情况下得到身体的控制权。虽然他确定这具躯体属于他,但是,按照他的判断,南门锦泽也并不是外来的。而从南门锦泽的角度,这具身体一直以来都由他掌控,自然是不存在说躯体不属于他的说法,这就很蹊跷了。
但这个时候,仲锦墨他又不能停止。不,其实是可以的。只是那样的话,他就得代替南门锦泽处理政务,平衡朝堂,接见重臣。这样,跟他最终的目的截然相反,得不偿失。更何况,他对南门锦泽有着天然的好感,总觉得两人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的。因而,仲锦墨不得不继续。
他在等待中闭上了双眼,放开了身体的控制权。在此期间,不知怎么回事,又想起了当时的梦境。
南门锦泽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坐在桌子边,面前正对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字。对于这个场景,南门锦泽并不惊讶。他镇定地抚了抚衣袖,拿过那张纸,顺着看了起来。
“此乃吾之躯体,君乃何人?”这是仲锦墨刻意写出来的话,他的古文造诣其实说不上有多好,也就只这段时间在这里学会了很多。
南门锦泽怒极反笑,提笔就写,“既如此,可有凭证?”写完这句话之后,他也没有放下笔,而是继续写着,“朕如今三十有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曾朕之躯成尔。”
写完之后,南门锦泽反而不生气了,反而开始思索起来。当身体不由他控制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记忆,或者说,那个时候的他是处于无法感知的状态的。但是,看来在他控制身体的时候,另一个“东西”控制身体是有意识的,这就很微妙了。
从“他”所写的东西来看,他并不是昨天才出现的。但是,南门锦泽回忆了一下儿时的情景,他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
……突然间,在接过麒麟面人的时候在南门锦泽眼前浮现的画面再一次出现。他看到他被一个年轻男子举到上空,男子的面容看起来还很年轻,手也很稳,他转过头说了句什么,然后对着男子笑得很开心。
男子到底是谁,“他”又说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南门锦泽的急迫,他似乎听见了一道稚嫩的声音,“谢谢小舅舅,我好喜欢。”说完附赠了一枚甜甜的微笑,微微显出一丝丹凤眼的眼睛弯弯的,看起来很可爱。
那个古怪的房间里,只有“他”和“小舅舅”两个人。在“他”说完了之后,“小舅舅”也微微笑起来,然后揉了揉“他”的软滑黑亮的头发,之后笑眯眯地说道:“墨墨要怎么感谢小舅舅啊?”
“他”思考了一下,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小脸微微皱着,看起来有些可爱。不过,南门锦泽却觉得有些羞恼。
“那小舅舅我亲亲你好不好。”稚嫩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奶气。思考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想到了好办法,一本正经的模样说着可爱的话,但南门锦泽觉得好羞耻呀,就像是在回顾他的黑历史,如此天真单纯。但羞愤归羞愤,南门锦泽还是认真看着。
“好呀~”男子略带愉悦的声音传来,他故意把小孩抱到一边,笑着看“他”主动蹭过去在“小舅舅”脸上印上香香软软的一吻。
南门锦泽“啧”了一声,虽然偶尔他也会恶趣味,比如七皇子南门承瑕的名字。但这个时候看着这一幕,怎么就觉得羞耻的不行呢。南门锦泽没发现,原本生气的他现在已经饶有兴致地仔细观看这画面了。
就在这时,“小舅舅”打开了一个什么东西,对面是一个穿着虽然有些奇怪但很精神的也很正式的衣服的中年男性。“小舅舅”把可爱的“他”放在一边,利索地站起身行了一个礼。对面说了些什么,“小舅舅”应到:“是,长官。保证完成任务。”
然后他歉意地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墨墨,对不起,小舅舅现在要离开了。我保证,明天会过来。”
名叫墨墨的男孩点点头,虽然眼睛里满是不舍和失落,却没有无理取闹,而是很理解的主动说道,“小舅舅你去吧,早去早回。”看着“小舅舅”露出一抹甜笑。
“他”明显知道先救救要忙于工作。
也就是这个时候,南门锦泽突然福临心至,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和“小舅舅”的名字,仲锦墨和司皓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