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室里,充斥着打骂嘶吼的声音和杂乱无章的响声。数名穿着劣质麻衣的女子被分隔开来,分别做着舂米、浣衣、捻麻线等活。
这些女子大多都是犯了错被贬到这块来的,其中,不乏昔日里盛极一时的宠妃。
“诶,说你呢,给我麻利点。”一个负责监工的太监看见一个女子的动作比别人慢了点,便不由分说地抽了几鞭子下去。
此处的浓重气味让人的鼻尖忍不住发酸,他捂了捂鼻子,转眼又看到在舂米的那块地方,一个女子杵着棒槌,靠着舂米桶喘气。
“你装什么死!”一声厉骂,那个太监眼中如鹰隼般的光芒大作,又是一鞭子打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一个丑八怪,还敢在有娇气!”
那个被打的女子就是虞莫妍,经过和璃妃的一场折磨,她确实没有剩余的气力了。而一被发配到暴室里,就让她干这么重的活,她肯定支撑不住。
虞莫妍的脑中频频回忆起立后大典时的风光无二,以至于在潜意识中,她还认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
“本宫是皇后,你竟敢对当朝皇后放肆,小心本宫扒了你的皮!”她用着残缺的嘴巴喊道。提到扒皮,她的肌肤也是格外生疼,没多久前,她不但脸毁了,皮也被璃妃扒了大半。
太监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得脸上所有的褶子都起来了。打死他也不信眼前这个头发稀疏、脸部坑坑洼洼的女人是皇后。这样的女子,就算丢给他们玩弄,他们都嫌弃。
“你这一只癞蛤蟆要是皇后,我就是太上皇。”他嘲讽道,使得旁边的人都朝虞莫妍丢来各种讽意。
虞莫妍的眼泪当即就顺着脸颊流下,她居然也有被当做癞蛤蟆的一天,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她一直都是美丽高傲的天鹅,高贵到全天下的美好都能被她一人占尽。
见她在无声地啜泣,大家笑得更加大声,太监抽打得也更欢快。
正当一阵欢声笑语遍布了暴室之时,一个清甜的声音传入其中,如一缕清风,吹淡了暴室的嘈杂。
“她说的没错,她是曾经的皇后啊。”
虞莫妍以为有人来帮自己了,就像当初的青黛一样,然而,她仔细辨别了这个声音,回头看了来人后,已是失望透顶。
虞莫盈款款而入,裙裾所及之地,如若飘起一朵清新的雪莲,刹那间,令众人耳目一亮。
“奴才该死,不知公主来此。”那个太监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似要把它擦得明亮。这是孝敏公主?她会跑到暴室来……
还有虞莫妍竟然真的当过皇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又从上到下把虞莫妍打量了个遍。就她这副品貌,是怎么被萧烨看上的?以前,别说是被遗忘的宠妃,就是几个被送来的宫女都比她强百倍。
虞莫盈转眸轻轻地笑道:“别看她现在是这个样子。要知道,当年,虞府的马车载着才貌冠绝呈都的虞二小姐驶过明月楼,她只是稍稍挑了帘子,往外张望,就能令当今的第一大才子倾心相许。”
说到往事,又是虞莫妍的痛处。对比今日的处境,她悔恨地蜷缩起了身子。
“你把我害成了这个鬼模样,还不肯放过我吗?”她放声嘶吼,抬起的眸中满是对虞莫盈的不甘和怨怼。
“你搞清楚一点,你若是不自作孽,又怎么会沦落至此。”虞莫盈悠悠地叹息道,随后示意戈弋把她拖到无人的隔间,“至于害你……我想,你可能一直也没有分辨清楚害你的都有谁。”
说着,她拿出一个圆球状的小物件扔到虞莫妍的脑袋上。虞莫妍被砸得生疼,她摸着那个物件,定睛一看,是一个鎏金镂空花鸟纹薰球。
后宫中的薰球大多类似。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发现,有一个悬挂在床帐中的薰球里加了麝香。她以为是哪个妃嫔要害她不孕,就命人把薰球扔了。没想到,后来,那个薰球到了虞莫盈手里。
那次,她还想利用薰球好好地做一回文章,可是,最后也没给虞莫盈造成什么损失。
虞莫盈这个时候把相似的薰球拿出来,是要什么用意么。虞莫妍不解地凝眸看向虞莫盈。
“虞莫妍,这个就是原来被我误捡了的薰球。你不会不认得吧。”虞莫盈抿唇道。
而后,她又轻描淡写地说道:“算了,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把含有麝香的薰球放入你帐中的人不是别人,是陛下。”
“叮”的一下,虞莫妍手中的薰球滑落在地,一双仍保持了亮度的眼睛,有光芒在瞬间放大。
“陛下?怎么可能。如果是他放的,那按太医所说的怀孕时间,他就会明白我和太医在说谎,怀的孩子不是他的。”
“可他在得知我怀孕之后,仍然对我关怀备至。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容忍我怀了别人的孩子后,还把我接回宫里,甚至要立我为后。”
“对,立后……”想到这个,虞莫妍的瞳孔骤然变大,她声嘶力竭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是皇后了!”
“对,要不是我揭穿了你的好事,你就是皇后了。”虞莫盈冷笑道:“可你这个要当皇后的人,却和虞莫璃一样,犯了这个致命错误。”
“你们得宠的背后,仗的是虞家和霁月族的势力,他不会希望你们怀上孩子,去给任何一方增加筹码,让自己的皇位多一个威胁。而你们没有看透,偏偏去动歪心思。”
“虞莫璃是比你‘单纯’点,对他爱的太深,不会想到他送给自己的薰球是有问题的。所以,她就借腹生子。你觉察到帐顶的薰球有异样,为了保住腹中胎儿,就自作聪明地把它丢掉,并且想用来嫁祸我。”
“结果,孩子是有了,你们把自己也赔了进去。我们的陛下呢,也真算是一片‘苦心’。当年,在虞莫璃把男婴抱给他看,虞施对他道贺的那一刻,他就知晓了虞家的野心。”
“在太医声称你有身孕时,他也洞悉了你的所作所为。而他选择不说,一如往常地对待你们,就是想着把你们的价值都榨干再踢掉。虞莫璃,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当然,你也免不了会被踢。”
说到这,虞莫盈又不失歉意地说道:“哦,要不是我这个多事的,也许你还能得意久一些。”
虞莫妍的眼泪都要流光了,脑袋晃了几下,就磕在冰冷的墙面上。她费尽心机,为自己所谋的,竟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她所谓的聪明,在别人眼中是多么地愚蠢。
为此,她还做了那么多蠢事。
“你听过提线木偶吗?”此时,虞莫盈忽地问了这么一句。
残余的几根头发摩擦过墙面,虞莫妍摇了摇头。从懂事起,她就听二夫人的话,熟读《女诫》、《女论语》、《内训》等规定的书籍,通晓皇室礼仪,精习琴棋书画和骑术。
二夫人是直接把目光放到国君身上的,她要把她培养成一个比所有名门闺秀都出众的大家千金,对于其它无关她未来的,一概不许接触,免得让她的心野了。
虞莫盈拾起地上的薰球,凝视着它,淡淡地叙述道:“提线木偶又叫悬丝傀儡。在江南以南的一座城里,民间的艺人会用线牵引着木偶,让他们表演动作。”
“木偶们只能听艺人的,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传说,有一个木偶在某天看到了有个农民路过,被他扛在肩上的镰刀离自己很近。它就不安分地跳过去,把身上的线割断。它以为,从此,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但是,它不知道,木偶一经脱线,生命就要终结。它忽视了戏台到地面的高度。线被割断后,它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最后,它连个有表演价值的木偶都当不了,只能被永久地扔在了箱子里。”
虞莫盈一说完,虞莫妍已开始嚎啕大哭,她跟这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以前,她总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按着不一样的路线走。
然而,她其实一直是被萧烨牢牢地掐住。只不过,对她这只不听话的脱线木偶,萧烨早给她定了死期。
虞莫妍越哭越大声,她觉得,自己原来可以不必过得如此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走岔了路。
在过去的十八年,她觉得自己生来就是站在最高处俯瞰众生的人。于是,她对自己也很严苛,在技艺中,又挑了最为擅长的古筝勤加练习。
她见不得有能够和自己相媲美的女子得到夸赞。所以,在她得知呈都有一位可以反弹琵琶的宋家小姐后,就刻意找准时机,趁着宋娆陪着宋夫人去庙里祈福时,先和她结交。
宋家灭门后,宋娆几经流转,被萧烨带回宫里。到了掖庭,宋娆只是个宫奴,却得到了圣宠,她不喜欢这个女子夺了君心,影响到自己和母亲日后的计划,就利用宋娆和萧烨的矛盾,哄宋娆去天牢把宋楚天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