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罗消失的真正秘密...陈凡合上手里的笔记,转头看向床边盆里跳动的火苗,脑袋有些乱了。
翌日,不出意外的是个好天气。一行人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以后开始向知子罗进发。之前阿布他们已经联系过了这里的老村支书,我们称呼他老李伯,因为听说这样显得亲切。
陈凡跟着他们来到李伯的家,是一座两层砖木结构的小楼,褚红色的门,明亮的窗玻璃,原色的木质地板,比陈凡想象的要气派了许多。
阿布笑称:“这老李头,脾气倔得紧,前些年房子漏雨,他儿子嫌弃屋瓦太旧,不如换新的木棉瓦来代替,他死活不同意,宁愿花了近一万块去翻新。”
这时就听见屋里传来了壮朗的声音:“瓜娃子不懂不要乱讲,这东西还是老的好嘞。你看我这铁杉的板板,比老头我年纪还大,腰板还是这么结实。”说着他用力踩了踩,声音确实要沉闷的多。
李伯告诉众人,这房子之前是原部队副团长住的,后来才分给他。因为当时他在村里当干事,每天忙着分房。李伯的语气很兴奋,又有些愤世嫉俗的意思。这种小情绪在陈凡见过的老人身上也都有过,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对于当代日益流行的东西不感冒,却都喜欢诉说当年过往,一说起来就神采奕奕,似乎只要没人打断,总能给你说个三天三夜似的,按照网上的解释,大抵是这些老人的意识形态与社会形态的脱节,说直白点就是活在情怀中。
不过这样说着众人又都有了猜疑。一边走着八哥就问:“我说老头,要这么说那你当时还算是个干部啊,撤县的时候怎么你没走呢,还是他们压根没拿你这村官当干部?”
老李伯一听当时就恼了,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当我没走!你当俺们没走!伯告诉你,这城里这些个人家也都是搬迁了几次才住下来的,你就说那猎户出身的那黄头。”他指了指远处半山腰子上的一片小瓦房,也不知道指的究竟是哪一户,说着:“新中国成立前他家在衙门口,建人民公社的时候上边叫他搬到知子罗大队,后来县城扩张了又让他搬,他家那时候成了商业局和水电局,直到这些个年头才重新搬了回来。”
听他这语气,陈凡也能理解,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土地和老房子就是根了,搬来搬去的折腾,于个人而言真不是一件好事。
苏涉归叹息:“本身就是雪山东边迁徙过来的白族后裔,又不是土著,再搬迁一次又何妨?”话语间也是透着浓重的无奈。
跟着老伯的脚步,一行人首先看到的是位于山头的八角楼,也正是陈凡恍惚间来过的地方。
“望江亭,来来,10块钱一张票,进去瞧瞧?”来到这里,老李伯一改之前的顽固小老头形象呵呵的笑了起来。
八哥道:“收什么票,收什么票,你这破地方都没有人来了还票,给你一盒烟都嫌多,半盒抵了,就这么着吧。”
那老李伯也不客气,当时就把烟揣进兜里一阵点头:“也行,也行。”
陈凡跟着众人走了进去,与上次神游时不同,这次天气晴朗,楼里也看得清明。虽然依旧灰尘遍布,想起之前看到的诡异,陈凡特意向当时的角落里看去,却没有发现那条浑身结满着蛛网的死狗。当然,曾经出现在楼梯上的血迹也都不见了。
扯开蛛网来到二楼,被打破的窗玻璃还在,陈凡走到窗前,脑中浮现出曾经在这里出现过的人影,趴在这里的,曾经死掉的那个人影。
“好熟悉...”脑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那个人的脸,虽然只是一个照面,此时陈凡却觉得如此熟悉。“为什么当时没有这样的感觉...”熟悉的感觉,不只是曾经出现在这里的人,还有那么戴着授面的家伙,那双腥红的双瞳。
他的思绪开始混乱,各种莫名的画面再次闪过...
墙上挂着的授面有人将它拿了下来...镜子上出现的字迹...夜空里划过的长刀以及飞溅的鲜血,几乎染红了整片天空...
“我不想杀人,不要再来了,求求你...”一个声音近乎疯狂的哭喊。
这时一只洁白的手掌悄然搭在了陈凡的肩头,他顿时一个哆嗦,僵硬的回过头来,是灵歌。
“呼!”他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搭讪,对方的眼睛上竟意外出现了丝丝的裂痕,然后如镜面般碎去。空洞的眼窝里流出了黑色的血,脸色苍白。这一刻灵歌与那女鬼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一声尖叫,陈凡猛然甩开灵歌的手,将其推倒在地。
“怎么回事?”其他人被这一声惊叫吸引了注意,匆忙跑过来,却只看到如疯魔一般的陈凡和摔倒在地的灵歌。
八哥顿了顿道:“我靠,这么水灵的闺女你也能下的去手啊!”
陈凡这才看清了倒在地上的身影。
“灵歌?”灵歌从地上站了起来。那一个瞬间,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哀伤。
“对不起,我...”陈凡想要道歉,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灵歌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头来开口道:“你不用道歉。其实,我很喜欢这片土地...喜欢这里的风景。”
“哈啊?”陈凡当时就愣住了,这什么意思嘛。他不理解,再想询问一下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到了外面的围栏旁边。
这时苏涉归一下靠了过来,搂住陈凡的肩膀低声说道:“我说小子,你这不地道啊,就算人家是外面来的,你也不至于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陈凡一下反应了过来,“我靠你不会以为我会因为这种事才推她的吧?”
苏涉归咧了咧嘴:“还有别的理由么?”
“你...”
八角楼,也叫望江亭。昭示着面对新时代的胸襟,如今却空荡成了这幅模样。空心的铁栅栏被村民拆了去做猎枪,窗玻璃也被淘气的孩子们打碎了。听老李伯讲,当年撤县的时候,八角楼才刚竣工不久,是特意从大理请工匠来打造的县城新景观,名为图书馆却还没来得及放进一本书。
站在栅栏前,陈凡不由懊悔,为什么自己会做那样的举动。想起灵歌当时的眼神,陈凡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从八角楼下来沿着街巷,很少有能看到的人烟,一点也没有几百人在这里聚居生活的痕迹。反倒是狗在街头打闹、大剌剌的睡觉,鸡在打鸣,猪在栏里哼哼的进食,似乎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陈凡记得上自习的时候班里曾经放过的英国科学纪录片《人类小时候的生活》,里面讲如果人类突然消失,动物将很快占据城市,向人类当年一样四处走动。现在这个画面似乎重现在了知子罗。
再往前走,不久便看到了另一处旧址,工人俱乐部。门墙上的五个水泥大字还在,拼音上的黄色油漆还没有完全剥落,走在这里似乎还能听到会议室里工人代表“团结就是力量”的铿锵发言。
部队司令部前的灯光球场再也没有亮过,旗杆光秃秃的没有了红旗招展,但“文革”中建起的舞台两侧闪着光芒的毛主席头像和“忠”字却还清晰可辨。可以看出即使是撤县,这个地方的人们也还依旧秉承着这些。
下午五点,到了知子罗小学放学的时间。当年遗留下来的这栋木楼威严而落寞,实验室里的仪器布满了灰尘,挂着团支部牌子的屋里空无一人,走廊尽头的教室被风雨入侵,教师们也都不见了踪影。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陈凡一行人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
现在的知子罗,没有班车,没有邮局和商场,看到的警务室也只是“做做样子”,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进入了“按需分配”的房屋。于是,办公室里燃起了木柴,保险库里唱起了歌,书店里众人在猜拳喝酒,武装部里一对新人刚刚进入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