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又起凉几许,折柳问君君不知(十七)
“怎么,积云殿那边怎么说?”王后问道。
“回王后,的确是有些动静,不过依奴婢看只是些宫人无端的猜测罢了,王后不必为此费心。”洛筱装作不放在心上的道。
王后心里有些打鼓,毕竟洛筱是跟了她那么多年的人,若是这点信任都没有,日后怕是在这宫里的处境会更难吧!现在张瑾不过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人,她虽然得太后庇佑,可是这太后的身子又能庇佑她多长时候?大王也不是很待见她。
“洛筱,最紧你是累坏了,这些天你先去歇歇吧!积云殿那边你不必操心了,我自会处理!”王后思量了半晌道。
洛筱警觉到道:“王后,这积云殿的事一向对于我们殿里是大事奴婢若是歇着,岂不是遭人非议?”
王后瞥了她一眼道:“怎么会,你一向最得本宫欢心,如今歇歇谁又能把你如何了?”
“王后,奴婢是怕……”
“好了,看你脸色不好,很快回去歇着吧!”
……
赵国,东宫。
“太子爷,听说有人新进了一块儿碧玉,名曰‘和氏璧’”南黎潇欢欢喜喜的道,“太子爷肯定早有耳闻,那东西原是楚国的,如今落到我们赵国手里,定是要瞧上一瞧的。”
赵丹轻轻应了一声道:“你若是喜欢求了母后,带你去看了。”
“臣妾哪里能呢!那可是国宝一般的东西,不过臣妾在闺中的时候就听说过,那东西可是历经三代才被发现了是稀世珍宝。说来也可惜,楚国出土的东西,到头来流落诸国,也怪那楚王无能得很!”
赵丹看着她的样子好笑道:“你倒是清明的很,只是像今日的话,再不可说了,传出去可是要落人话柄呢!”
“丹哥哥,我也就在你跟前敢这样口无遮拦,你就放心吧!”黎潇笑着道。
“你若是真好奇的很,明个儿午后正好闲着,带你一同去了,也好了却你自闺中就有了的遗憾。”赵丹打趣道。
“丹哥哥!你竟嘲笑我,日后臣妾确实万万不敢在你面前胡言了!”黎潇嗔怪道。
“南妹妹,你这般的性子才是最可爱的,哪里敢嘲笑呢?”赵丹解释道,嘴角微微翘起,分明是如沐春风的模样。
“那可是说好了,明个儿午后,你若是食言我定是要去母后哪里告你的状!”黎潇警告般的说道。
南黎潇走出不久,许莹进来奉茶。
“公子可是得了什么欢喜事,这般的开心,不如说来听听?”许莹这些日子一直见他愁眉不展的,如今展开笑颜,雨后晴天般的和煦,仿佛还是从前那个俊朗的男子。
“那里是什么欢喜事,不过是听了宫里新进了一块‘和氏璧’成色极好,只曾听闻,不曾见过,如今倒是能一饱眼福了。”赵丹怕惹得许莹疑心就没有把黎潇的事告知她。
许莹点点头道:“那公子就寻了时间看看吧!也好了却了这心事。”
“所以,阿莹,明天午后我不能陪你了。”赵丹端了她手里的茶,握住了她的手。
“没关系,公子只管做自己的事。”许莹垂下眼眸,抽离了她的手,行了退礼,退出大殿。
“许莹姐,你怎么了?怎么神魂不宁的?”身边的宫女问道。
“无事,许是离家太久,心里念得紧。”许莹顿时觉着心里空的厉害,当初一意孤行换来的结果却是这般凄凉,若早知今日,她那日还会应下他的请求吗?算了,南姑娘也是不错的。
那日踏春游园,王后特地寻了她,说是要带上她一同去散心。许莹满心欢喜,以为王后终于要接纳她了,她怕赵丹担心,于是就没有告诉他。
许莹满心欢喜,结果却是王后的用心良苦。
那日的游园会,王后破天荒的没有再让许莹扮作宫女,而是陪同那些世家姑娘游园,赏春。仿佛在说,看吧,那些女子才是配得上赵丹的,她们才是赵丹身边最独一无二的存在。无论日后赵丹身后有多少女人,而最最瞩目的哪一个一定只能是这些世家姑娘中的一个,而许莹只不过是剩余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王后让许莹看到了差距,人与人生来的差距,她没有高贵出身,没有显赫的家势,没有出类拔萃的才华,甚至连容貌都比不得。
起初那些世家姑娘没有见过许莹,都围过来打听。
“你是城中人氏吗?我好像没怎么见过呢!”
“不是城里的吧,邯郸城里的适龄姑娘我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清。”
“这次王后娘娘不是请了一些王侯,封疆大吏的姑娘吗?也不尽是邯郸城里的。”
“哎,你父亲是谁?家里是做什么的?还有什么兄弟姊妹?”
“若不是邯郸城里的,这么远来,定是跟了家眷吧!”
“对啊!对啊!是兄弟还是母亲?若是兄弟那可有家室?年方多少?建树如何?”
许莹被问的哑口无言,她看了一眼王后,王后只管寻了座位,笑眯眯的看着这边的一切。
对了,是谁救场了呢?哦!是南黎潇。
其实这里的女子都知道,南黎潇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王后曾多次召见她,就连太子爷也曾夸赞过她,更何况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许莹不再幻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只是无谓的痴念罢了,敢问世间有多少帝王能有那般的气魄与坚守?
赵丹,他注定了不是。
倒是缃公主聪明得很,生前时候挽留了夫君的心,走了还让人念念不忘,一个女子能做到这样的田地已经是难得了。
……
入秋了,水凉的厉害。
赵缃本就是惧寒之人,早就耐不住这凉气,可是身在那地方没有法子的事。
每日晨起她都要在还未凋零的荷叶上采集露水,这本不是她的事情,可厨子那边的荷叶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就都折坏了,许是秋风入夜后刮得,政务殿这般有人日日看着,自然是完好的。宫里的人又酷爱用这露水煮茶,现在想来却也是奢侈的很。
赵缃半个身子都泡在池塘里,单薄的襦裙早就湿透了,她举着瓦罐,一滴一滴的收集着。手指早已麻木不看,腿脚没了知觉,走一步都是艰难万分。
每每天气少暖和些,她的手背,脚背就发痒,竟这样早就要冻了。同室的宫人虽说心疼,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每日上了药,还不等起了作用就又要泡入那池塘,每日晨昏两次,最最折磨人了,原本红润的气色早已消耗殆尽了。
赵缃不想弄湿稍微厚实点的外袍,只好身着单薄的襦裙下水。腿脚一接触水面赵缃就深深地吸了口凉气,丝丝缕缕的寒气沁入体内,像是四围都是冰块一般。
她举起瓦罐,看着一滴滴的露水滑入,都觉得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此刻是天还未亮,借着星光勉强能看到东西,只是觉着眼神越发疲惫了,只怕日后这双眼睛是要废了。
夜风真凉啊!都吹到骨子里去了。脚底行走在淤泥上,一走便就陷进去了,拔出来的时候瓦罐轻轻晃动,洒出来不少,只好又接了露珠。
池塘边走来一个身影,一身玄黑刺金制作精良的袍子。乌发如瀑泄在身后,狭长的眸子眯起来,修长的手指捻起地上的外袍。他褪下靴子,走进池塘。水真凉啊!刺骨一般的,她倒是能受得住,就算强撑着,身子总会垮下来的。
赵缃骨节处都僵硬了,手指不可屈伸。身上像是多了层东西,腰间一紧,身子猛地悬空,瓦罐掉落在池塘里,扑通一声。
身上是冷是热她都已经分辨不出了。那人便是秦王,怀里的人是那样的娇小,又是那样的冰凉,嘴唇冻得发紫,虽然不是苍白的颜色,但这般确实更为触目惊心的。
“你何苦这般委屈自己?是不是宫人对你不好,这样的事就不是该做的事。”秦王抱着她走到了岸上,在她的耳畔喃喃道。
“大王此举不和礼制,快快放下奴婢!”赵缃心头不知是喜是悲“收集露水是奴婢的职责,就算奴婢不作,也会有人去做的,大王该一视同仁的。”
“其他人是奴!你是……”秦王一下子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是什么?是鬼吗?现在的我与她们又有什么两样?”赵缃颤抖着说。
“不!寡人舍不得……”秦王摩挲着她冰冷而无血色的面庞,无限的心疼。其他人是奴,你呢?我要该如何告诉你真相?你又该如何去承受这血淋淋的现实?你可曾想过,你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一个棋子,一个牺牲品。从踏上秦国的国土开始,你的命运就已经无法改写。
赵缃沉默。
“来寡人身边吧!寡人会护着你的,就想,就想那个人一样……”秦王很无奈和那个人作比较,或许他一生都无法取代那个人在她心中的位置,但,那又如何呢?
“对不起,大王,奴婢想,奴婢还没有准备好。”或者说还没有到了我开始的时候。
“赵缃!你这是作践你自己,你知道吗?”
“大王,这是奴婢的职责所在。”赵缃义无反顾的又入了池塘,她在水里摸索半晌才找到那瓦罐。又得重新收集。
秦王看着她坚韧的背影,无限的滋味涌上心头,这样的你,我该如何是好?
“怎么才收集了这么点,是不是偷懒了!”嬷嬷厉声呵斥道。
“回嬷嬷,太阳出来露水就没有了……”
“太阳出来!是让你等到太阳出来再收集的吗?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再早起一个时辰!”嬷嬷无情的打断赵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