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的小兔子,如果将它放在与狐狸隔开的圈内,可邻居的狐狸就算无法吃到它,也会对它的心里造成莫大的压力,这种压力就让它无法乐天,无法轻松。
这个兔子就好比如今状况下的沃若,在一个人物链条复杂的蔡府,她活的再也没有如雪山那时那样的开心快乐。现在的她身处在镜德堂内,看着游刃有余的朱链在眼前伶俐的回答着蔡家父子的问答,仿佛烧着三把火,那火卡在喉头蔓延,吐不出也吞不进。
四姨太带来朱链后,便号称有事不动声响的离开了这个堂内,这时堂内唯留五人,沃若与蔡京坐在红木玉兰雕花桌旁,对面站着朱链和她带来的贴身丫鬟絮柳。
“蔡相爷,这是小女听闻父亲谈及您老对道家学说颇有研究,来前特地为您祈福且为您手抄一副道观的《南华真经》,望叔叔莫嫌弃小女字体丑陋。”一个丫鬟将一个朴素的蓝布盒子打开,里面卷着一折卷轴。
蔡京不禁将卷轴探出半轴,那字体娟秀如刻板,每个字体每个笔画都浑然天成,洋洋洒洒一整篇没有丝毫纰漏,排版也十分文雅,蔡京不禁感叹道:“真是字如其人,美艳干净。”
“蔡相爷谬赞了,小女不敢受。父亲曾与我道:‘皇上夸赞蔡相爷其字严而不拘,逸而不外规矩,正书如冠剑大人,议于庙堂之上;行书如贵胃公子,意气赫奕,光彩射人;大字冠绝古今,鲜有俦匹。’蔡相爷若肯将您一笔闻名天下的蔡体指点小女一二,那小女就真是此生无憾了。”这乖巧的朱家小姐巧借皇帝之语来奉承蔡元长,一句话讲得当事人通体舒畅,如今虽赋闲在家,当年皇上的给予的恩宠还是记忆犹新。
转而她又对着蔡绦道:“小女在闺房之内就听过蔡家六少爷蔡约之的大名,居者百衲居士的名号。一首《铁围山丛谈》深得皇上喜爱,和蔡丞相一样,少年时就才华无出其右。听说只是不可信,如今一瞧,果然着实让小女叹服。”
“既然朱小姐肯移步而来,又何须如此客气。你也算我自己兄妹,以后随着沃若喊我五哥便可。”五少爷突然露出他难以展露的笑颜,话语之间也相当的绅士,这绕指柔的效果果真明显非常。
“噢,还有这位妹妹,生的如此伶俐动人,不知是谁家的可人儿?”她这句也是奉承之言,明知蔡元长宠爱沃若,怎会没有家人,她也心里明了,这位妹妹肯定就是那新入到朱家族谱的沃若妹妹。
看到这位八面玲珑,大方得体的姐姐,沃若真是无从反应。想起自己来到蔡府这样久,没未成去拜访过谁;奉承过谁,一直直冲冲的蛮劲,一阵羞愧之感席卷全身。
“链儿,我来给你介绍,这个是你家小妹。我与你爹商量过的,你家就一个独女,为了让你在此住的安心,特地把我家最小的女儿过继到你叔父朱勔家,让你俩搭个伴。”说罢,蔡京拉过朱链和沃若的手,接着说道:“沃若,朱家特地为你开了祠堂,定了名分,选字为‘璇’,链儿就是你姐姐。”
“我不要离开爹爹!爹爹答应过的!”沃若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她看着威严的父亲,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可是好不容易熟悉的环境,不想再如浮萍一般生活。
“若儿乖,你不会离开爹爹的。”蔡京看着恬静的朱链,道:“我与你爹商量了,在樱园后,将刚刚翻新的别院腾给你们,若此次顺利,这里也算是你们半个娘家了。这样安排可否?”
“一切听从蔡伯安排。”朱链礼貌的作礼回谢道。
此番谈话一出,一切似乎已经落定,蔡京这般苦心安排也算遂了沃若的心愿,她似乎没有借口再多言语,也不敢再多言,只得无奈的沉默应下。
“那别院远离喧嚣,清雅别致,住你们两再合适不过了,不如提匾‘踏歌’?意作以好友自远方来,踏歌而相迎。”蔡绦一直盯着朱链看,看他们定下来,立刻作为讨好来为别院取个好名。
朱链听到欣喜的回谢道:“踏歌楼,这名字甚是别致呢。”
这时,一阵风过,门口进来两人,走近些细看原来是夫人和笺洒。一进门,素来喜爱美丽事物的会淳,瞧见这“落尘仙子”,喜出望外似得,道:“瞧瞧,这是哪里的仙女,落在了我们这小小的堂内。”
“小女朱链问蔡夫人午安。”朱链被会淳的热情弄得有点受惊,作为大家闺秀的她马上能调整心态,慢条斯理松开紧握自己的会淳,一如往常礼貌的回礼。
“真是个美人,怎得能生的如此美。”会淳仔细的打量着,不停的赞叹。
沃若想来当年自己来府的时候,那待遇怎么会如此天差地别,老爷、夫人、哥哥们,就连下人对自己也是不理不睬模样,一度觉得自己做人失败非常。
会淳心想自己还有事,便先搁着心里的欢喜劲。朱链见一家子到齐,聪明如她,她俯身作揖,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小女家婢手粗,细软还得自己动手收拾,就先行退下准备着。拜谢蔡相爷蔡夫人。”
得到蔡京准许的朱链一如她来时一般飘落而去,留下一抹清幽的香气在堂内久久不能散去。一旁养伤的蔡绦的心也跟着这仙子一起飞出了堂内,回想着她刚刚所有的花容月貌,迟迟回不来神。一旁的蔡京似乎瞧出了端倪,但并未点破。
“老爷,妾身有事禀告,望老爷给我做主。”会淳近身,将早已打好的腹稿,一股脑道出:“前日个,笺洒前来禀告,玉琪已失踪了两日未归,手下丫鬟遍寻不获。
而我儿绦儿前几日遭旁人诱导吸食五石散,导致体质变弱,虚汗吐血。妾身多番查探审问,绦儿的饮食起居、研墨作画都是由玉琪一人伺候左右,并无旁人插手。
而如今玉琪在这关键口子上失踪,实在让人可疑,望老爷彻查府邸,一定要还我儿一个说法。”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但是一旁的沃若却听的傻了眼,自己策划的剧本还未上演,就被人卸了車马,这该怎么唱啊!还有,为什么绛墨玉琪还没过来,莫不是路中出了岔子?
“夫人,不用如此麻烦,奴婢前几日身体不适,险些丧命。多亏小小姐救了奴婢,一是情况紧急便没有回禀夫人,是奴婢的过错。”玉琪在这时与训儿进入堂内。
这进来的事件不快不慢,似乎一切是一场妥当的安排。扶着玉琪姑姑进来的是训儿,沃若没有看错,那个丫头是训儿,不是那天与笺洒一起对玉琪姑姑用刑的那个丫鬟吗?直觉告诉她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而且情形已经变得不受她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既然玉琪来了,就正好可以当面把事情说清楚,我掌管蔡府内室,一向公平处事,不愿落人口舌。”会淳摆弄了衣饰,脚步稳当的坐在她心爱的儿子床边,一副稳坐钓鱼台之架势。
玉琪望了望沃若,突然一反常态的交代道:“夫人已然查清,奴婢也不必再隐瞒。奴婢随风夫人嫁入蔡府,风夫人承诺过,等奴婢成年一定给奴婢寻觅一个好归宿。可奴婢一直心高气傲,来府数年,只对老爷心生爱慕,万般的好却被老爷弃之如敝。数年的等待,眼看自己人老珠黄,便新生一股恨意。夫人疼爱奴婢,让奴婢伺候五少爷起居,前几日会姨母对奴婢指手画脚,心中不满,便下了狠心,想毒害五少爷,若是得手,定能让疼爱五少爷的老爷和夫人心痛万分,那奴婢心里便痛快非常了。”
“玉琪!怎么会!”一旁的沃若实在按奈不住,她不敢相信那个念及旧恩、维护舍砚、百般照顾自己的的玉琪姑姑会是真的凶手,她不停的摇着她的小脑袋,心里想着:不是,不是,不可能是!
玉琪瞧见沃若出格的表现,突然冷笑的说道:“老爷、小姐、少爷明鉴。这些都是夫人让奴婢回答的陈词,连小姐都坚信奴婢的清白,偌大的蔡府居然是非不分,任由奴婢被夫人严刑逼供,哈哈哈,真实笑话!”
“五少爷、奴婢服饰您八年有余,您的大恩奴婢都记在心里。但今日有些话若是不说出口,恐怕就是奴婢死了也是不甘心的。”
“要知道,要不是他们,他们!奴婢的风夫人就不会死,五姨太也不疯癫。小姐你听好,若是老天真的有眼,就让我们这些冤魂日后来向你们索命的,哈哈哈,索命的!”说着玉琪一直冷眼的扫视在场所有的人,恨不得让他们尸骨无存。
“大胆!快!堵住她的嘴,这丫头怕是疯了。老爷,妾身恳请从严处理。”夫人突然脸色大变,匆忙指使笺洒前去阻止眼前的一切。
蔡京听到着一只手敲打裤腿,闭目而坐,默认了一切。一旁的五少爷与老爷一般冷静非常,但他双手扣红的印记出卖了他不安的心神,他似乎知道什么,却为了维护母亲觉得闭口不谈。
“够了!玉琪命贱,不劳夫人玉体操劳!”说完,她冲出镜德堂,一路小跑,直冲向外站上听风斋前面的紫菱桥。在所有人的眼前,毫不犹豫的纵身投入了莲花池内,头砸到了池壁,当场死亡。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的,沃若无法了解到玉琪姑姑在跳之前那一刻钟经历了什么,最后跳下时对自己那绝望哀求的眼神传达的什么意思。她只知道昨日还在自己屋内,一个求生意志力如此坚强的人,转而便能如此草率的了结自己。
其实沃若不懂的事多着呢,她是越来越不懂的了,一边冷笑的会淳,落在她圆圆的眼睛里,渐渐晕开、模糊,化作一颗颗滚烫泪灼伤她细嫩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