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妹妹可得好好保护好自个儿的牙齿了,哪天要是真掉没了,可装不上去的。”明月看着她笑得一脸的嘲讽,“姐姐在盛京待那么多年,实在是孤陋寡闻,不比妹妹在京中见多识广,那凤头鸽子,也就是沾了老太太的光儿,这才知道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鸽子,也是四叔孝顺,这才割爱孝敬了老太太,要不,咱们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呢。”
戴佳氏笑得一脸得意,她的小儿子最是孝顺了,任是什么稀罕东西,都先想着她,此时被明月这么一吹捧,她这个做娘的心中得意,面上也有光,拍拍她的手,“好孩子,还是你心明眼亮看得清,那凤头鸽子可不稀罕得紧,拿着二两银子,只怕也没处儿买去,你四叔爱得什么似的,听说我把它们赏给了你,还心疼了好一阵呢,只是,我怎么没瞧见它们?”
“老祖宗是不知道!”明月一脸心疼不安地看着戴佳氏,“老祖宗把那两只鸽子赏给孙女儿,孙女儿也是稀罕得紧,爱的什么似的,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挂在笼子里还怕它们闷得慌,整日地伺候着,生怕这两个宝贝疙瘩有什么闪失。”
戴佳氏喜得见牙不见眼,“好个没见识的丫头,快给我说说,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什么?”戴佳氏心里“咯噔”一声,脸立时拉了下来,“三丫头别给我打马虎眼,后来到底怎么了?”
明琳大喜,郭洛罗明月,你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才叫自作自受呢,“三姐姐好口才啊,听得咱们心惊肉跳的,怎么,把老太太赏的凤头鸽子养死了?这可真稀罕呢,那鸽子在四叔那里没事儿,在老太太那里没事儿,偏到你这儿就出事儿了,你若不是个丧门星便是故意对老太太不敬,不把她的赏赐放在眼里了!”
富察氏在一边儿听得险些厥过去,平日里瞧着挺机灵的孩子,怎么今日这么不着调,你编个谎圆过去不就行了吗?怎么把这话说出来了,这对祖母大不敬的罪过,真落到身上,以后还有哪家敢要这么目无尊长,不敬不孝的姑娘,她还怎么找婆家啊!
明尚心里也急了,这个明月真是太没个轻重了,他上前一步就想开口把罪过揽到自个儿身上,却不料明月竟在一边儿悄悄给他打手势,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死啊活的,老太太可还在这里呢,妹妹说话也该留点儿口德才是。”明月瞥一眼上蹿下跳的明琳,既然你上赶着找死,我就叫你死个痛快。
戴佳氏心头也对明琳不满,却终敌不过对那凤头鸽子的关心,只沉着脸等明月给她解释。
“老太太,这就是今儿的蹊跷事儿呢,今早孙女儿一起来,就见那关得好好儿的鸟笼子里空空荡荡,连根儿羽毛儿都没有了,孙女儿既纳闷又担心老太太的病情,这才硬拉着两个哥哥去报恩寺烧香,想着请菩萨个示下。”
明琳被明月一挤兑,也知道自个儿说话造次了,心中原本忐忑,见戴佳氏没有追究,心里又来了底气,只觉得有宫里的太皇太后撑腰,就是老太太也拿她没有办法,立时又抖了起来,“哦?请菩萨示下?不知菩萨是怎么给姐姐示下的,倒要跟姐姐请教请教。”
“这就要说到今儿刑场上的奇闻了,老太太不知道,我一见那漫天飞着的凤头鸽子,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怪不得那两只凤头鸽子平白的没了踪迹呢,竟是老天爷把这天底下的凤头鸽子都招了起来,跟那些奇兽一起去搭救忠良去了呢!”
“一派胡言!”明琳被她气炸了,满面讥讽地指着她,“姐姐在这里鬼话连篇,什么老天爷招去搭救忠良,有谁能证明?你没养好鸽子,不跟老太太请罪,还在这里满口胡言,老太太,您可不能被她蒙蔽了去,一定要好好惩罚她啊!”
“我胡说?”明月指着自个儿的鼻子,一脸的惊奇,“若不是老天爷招去搭救忠良,谁还有那个本事集齐那么多纯种的凤头鸽子?那白茫茫铺天盖地的一片,只怕这天底下的凤头鸽子都过去了吧!四叔可是跟咱们说过,这凤头鸽子极是稀罕难得,拿着银子都没处儿寻去呢,若不是老天爷所为,倒要请教四妹妹,这是谁做的?你吗?”
戴佳氏在一边儿点头,有理,老四给她送鸽子的时候,的确说过这话。
明琳被她气得跺脚,“老太太——”
“好啦!我看三丫头说的有理,除了老天爷,别人还真没这个本事。”戴佳氏越瞧博尔济吉特氏和明琳就越来气,整日里仗着跟宫里有些个瓜葛,不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在家里搅风搅雨的不得安生。
“四丫头别再胡扯了,回去把女戒女则各抄十遍,没抄完前不许再出门。”她清清嗓子,“还有那个明毅,这眼瞅着就要娶亲的人了,还这么没个定性,以后怎么给底下的弟弟妹妹做榜样?还指着他光宗耀祖,照顾手足呢,太让人失望了。叫他从今儿起在家里读书习武,成亲前哪儿也不许去!”
只是抄书,真是便宜她了,明月心头暗啐一口,到底是有人撑腰,老太太也看重她嫡女的身份,否则今日可没这么容易饶过她。
“好孩子,你快给我学学,都有哪些奇兽?是怎么把那苏常寿救出去的?”戴佳氏此时满心的狂喜,拉着明月哪肯松手,她就知道这个孙女儿是个好的,老三家的教导得不错,不像那明琳,整日里张牙舞爪,只知招惹口舌是非,总怨她跟苏克萨哈家来往,如今怎么样?老天爷看得清,这姜还是老的辣,这个家离了她戴佳氏,可不是要被她们母女搅合得一团糟!
明月也不理一旁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明琳和博尔济吉特氏,只搀着戴佳氏往屋里走,“太阳虽已下去了,可外头还是热得很,咱们还是进去说吧。老太太难得到我们院儿里来一趟,今儿就留在这儿吃晚饭吧,正好听孙女儿把当时的情形好好跟您说说,您是不知道——”
眼角的余光看着博尔济吉特氏愤愤地拉着明琳向外走,明月心中冷冷一笑,继续绘声绘色地跟戴佳氏描述刑场上的奇闻,尤其那凤头鸽子和五彩大锦鸡,肥硕的兔子,犹如天兵天将般从天而降,将刑场搅得一团糟的场景,更是叫她讲得惊险离奇,听得戴佳氏津津有味儿。
人上了年纪本就爱听这些因果报应,神鬼传奇,此事是明月亲见,又是跟她认识的人相关,她自是入迷得紧。更何况,有了这一出儿,更印证了那个签文上——忠孝万年长的话,岂不叫她欣喜?谁说她巴结苏克萨哈是给郭洛罗家惹祸了,眼前可是现摆着的事实,叫那起子说嘴的小人都见鬼去吧!
看着戴佳氏眼中的精明算计,明月心头稍稍松了口气,有了今天这出儿,这老太太不会再去巴结鳌拜了吧。
能不被苏克萨哈牵连,已属侥幸,本来他们只要熬上两年,等康熙抓了鳌拜,自然是苦尽甘来,有得是好处,她只怕这戴佳氏一心攀附权贵,再跟那鳌拜扯上什么关系,只怕他日康熙清算起来,他们都得跟着倒霉。
如今她在戴佳氏耳边灌输了苏克萨哈是忠臣,连老天爷都打发那些畜生去搭救他们的思想,在戴佳氏心里种下个忠孝持家方能长久的种子,想来她再去攀龙附凤的时候,心里定然会思忖一二,对那鳌拜敬而远之吧。
一顿饭叫戴佳氏吃得眉开眼笑,心怀大畅,好容易把她伺候舒服了,明月才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松了口气,不想一回身儿,正见自家额娘沉着脸盯着她和两个哥哥。
“你们跟我进来!”富察氏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儿便回了屋,明月和明尚明武交换个眼色,都不明白自家额娘这是怎么了。
戴佳氏一向对他们三房冷冷淡淡,阿玛三官保行三,上头有受家族重视的长兄如来保,下头有戴佳氏的心头□□殊保,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本就是个容易被忽视的儿子。
就因为家里的不重视,他当年才凭着一己之力,跑到那寒冷遥远的盛京去博前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挣了个四品佐领的顶戴,却终究是留在盛京不得回来,在京城这些富贵窝儿里的人看来,终究是混得不甚如意。
如今戴佳氏被他们哄得高兴,破天荒当众给了大房没脸,还留在他们三房用晚饭,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吗?额娘为什么这么生气?
兄妹三人百思不得其解,磨磨蹭蹭进了屋,一进门便见富察氏坐在上首,手中鸡毛掸子在桌子上狠狠一抽,“都给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