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嘉妹妹今日可是忙得很啊,咱们来了这么久,愣是一句话都没跟妹妹说上。”
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明月和婉嘉猛地回过头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和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并肩站在她们身后,想来方才那个声音的主人便是这个少年了。
“原来是裕亲王和恭亲王,恕婉嘉方才失礼,竟没注意你们二位,哥哥们都在前厅呢,我让丫头领你们过去吧。”毕竟是亲王的身份,当今皇上对仅存的这几个兄弟一向看重,她也不能明着得罪他们。
只是她的话说完了,却半天都没接到对方的回应,这两个人做什么呢?她疑惑地抬头,却发现对面两个小子都已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她身旁的明月,尤其是那个常宁,张着嘴,只差没配上一串儿口水了。
明月恨恨地低着头,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裕亲王,恭亲王,是福全和常宁对吧,她记住这两位了,这大庭广众之下,传了出去,她也不用做人了,擎等着成为千妇所指的狐狸精吧。
婉嘉上前一步,挡在明月的身前,“二位王爷,若没有旁的事,婉嘉叫人带你们去男客那边可好?”
福全猛地醒过神儿来,赶忙端起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他听出了婉嘉的潜台词,脸上红了一下儿,忙咳嗽一声,掩饰道:“啊,我们是进来找安亲王叔的,怎么王爷没在这里吗?”
婉嘉满含深意地看着他,“原来王爷是来找阿玛的,他方才就出去了,一直没进来,外头客人多,想必被哪个拉住了也说不准,你们还是到外头去找找吧。”
福全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虽然他很想打听打听婉嘉身后那个漂亮姑娘是哪家的,可他方才的表现真的是太丢人了,幸好这边儿没人瞧见,他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以后再找机会打听吧。他可是瞧得出来,若他真敢当面开口询问,只怕婉嘉真的不会给他留面子。
只是他走了,他那个吊儿郎当的弟弟却是没他那么有眼色。仗着跟婉嘉年纪相差不大,也是从小嬉闹惯了,常宁嬉皮笑脸地上前一步,“咱们才来,妹妹可别这么急着撵咱们走啊,来,让哥哥瞧瞧,这嫁了人,是不是更漂亮了。”
福全大惊,呵斥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见眼前一个茜粉桃的身影一闪,常宁哼了一声,直直地朝前跌了出去。
“小心!”他大喊了一声,一个健步窜了上来,指尖刚刚触到常宁身上柔光水滑的湖缎衣料,脚下便蓦地一绊,可怜常宁,刚摔了狗啃泥,又被他老哥狠狠压在了身下,五脏六腑骤然一痛,刚喝进肚里的酒“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呀,两位王爷这是怎么了?这年还没到呢,你们两位怎么就讨上红包儿了?只是珊儿惶恐,出门来做客,身上也没带钱,这可怎么好意思呢!”
常宁痛得狼嚎鬼叫,引来大群的仆役四面八方地赶过来围观,福全的脸涨得通红,恨不能拿双臭袜子把他的嘴堵上。
他这个弟弟解酒撒疯不着调,他可是在一旁看的清楚,再加上自个儿莫名其妙的中招儿,若说这里头没鬼,那才是活见鬼呢。
无奈他们兄弟理亏,就算他明知道对面那个一身茜粉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俏丽丫头对他们下了黑手,也不好开口指责什么——就算是王爷,也不能在人家安亲王府公然调戏女客啊,今儿可是安亲王叔的好日子,若是事情闹大发了,他敢肯定他们兄弟别想腿脚利索地走出安亲王府的大门。
“都看什么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干活儿去!”
福全趴在常宁身上,恨恨地抬头看着对面儿眸光含笑的丫头。原来是郭洛罗家的姑娘,看婉嘉跟她在一起时的亲热模样,方才甚至为了维护她而挡在她的身前,想来应是婉嘉的小姑子了。那眉宇间一闪而过的骄傲英气,真跟明尚有几分相似呢。
初听明月自称珊儿,婉嘉一怔,随即恍然,“明珊妹妹说的是,两位王爷真的无需行此大礼,婉嘉和珊儿可受不起呢。”她的目光流转,轻轻睨了周围的仆役一眼,“你们都闲得没事做了吗?看来我该跟福晋说说,虽然安亲王府家大业大,不在乎多养几个闲人,可如今皇上崇尚节俭,咱们也不能阳奉阴违不是!”
周围原本想着看几个主子笑话的仆役一哄而散,有个奴才机灵些,上前一步搀起福全,堂堂裕亲王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面,一张脸红得关公似的,头都抬头不起来,随手扔给这奴才一个银锭子。
那个奴才心里越发得了意,连打千儿谢恩都忘了,忙抢着上前欲扶常宁,这两位爷都是府里的常客,为人行事,她们是再清楚不过,裕亲王严谨,恭亲王散漫不羁,如今连一向目无下尘,对奴才们从不轻易假以颜色的裕亲王出手都这么大方了,那向来出手阔绰的恭亲王会赏的少了吗?
已经跑远的奴才们都在假山廊柱后面探头探脑,一个个后悔不迭地跺着脚,早知道就不溜这么快了,多好的机会啊,那个丫头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啪!”
还不待众人愤愤不平地抱怨完,方才春风得意的丫头就已经捂着脸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瞧清楚了,我可是恭亲王,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刚才是谁对本王下黑手的?给我滚出来!”常宁恨恨地吐出一口带着青草嫩叶儿的泥土,眼睛如刀般在地上跪着的丫头身上刮来刮去了,“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
福全恨铁不成钢地将他一把拉了过来,“都看什么看?不认得本王还是不认得婉嘉郡主?”他的目光鹰隼般尖锐锋利,所到之处,所有窥伺的奴才纷纷落荒而逃。
方才还以为那丫头走了狗屎运了,如今看来,这狗屎运也不是那么好沾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模样儿,配不配去扶王爷呢。惹上这个不知讲理为何物的小魔王,有她受的,瞧瞧,这还没高兴完呢,就挨上了不是?该!人人心中称快,只等着两位亲王待会儿走了,她们可得好好过来安慰安慰那个倒霉的丫头呢。
见周围已无闲人,福全这才收回目光,两手看似帮常宁清理身上的狼藉,暗中却是捂住了他喋喋不休叫嚣的嘴。
“今日是我们兄弟失礼了,还请郡主见谅,改日定当上门请罪。”说完,他满含深意地瞥了明月一眼,好个玲珑剔透的丫头,可惜全身是刺儿,郭络罗明珊是吧,今日的大恩他记住了,改日定当加倍偿还。
常宁犹自在他的桎梏下挣扎,这小子今日确实是多贪了几杯酒,这才拉着他这个哥哥到后宅来醒酒,若不是怕他闯祸,福全也不会跟他到这女眷聚集的地方来,没想到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儿,就是这小子把恭亲王府的瓦全揭了,他也绝不跟他踏足后宅半步。
他知道婉嘉和那个笑得花枝招展的丫头都看到了他捂在常宁嘴上的手,他不在乎了,今天的事摆明了是她们两个捣鬼,他也没有遮掩的必要,这个哑巴亏他认了,他不让常宁出声,不过是不希望他的大嗓门儿引来更多围观的人,万一被哪个宾客看到,他的脸可就真丢尽了,他们可不是那些不懂事的奴才,呵斥两句就能封口的。
明月含笑看着他俩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头,婉嘉终于没防备忍住,大笑了出来,“真有你的,这两位金尊玉贵的亲王如今怕是恨死了明珊,我还真是期待他们来日的表现呢。”
明月摇头轻笑,能一下被两个年轻英俊的亲王惦记上,只怕她那好妹妹还求之不得呢。蓦地,她的笑容一僵,假山后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有人!
她的心一沉,这附近竟还有人窥视,还真是她大意了。借着那些仆役丫头的嘴,今天的事必然会被宣扬出去。福全和常宁当然会去封口,可越是明面儿上不能说的流言,杀伤力就越大,她可不希望自个儿成为这场绯闻艳遇的女主角,被她们口口相传,最终家喻户晓。
她凝神观察假山的情况,想要找出那个躲在暗处窥视着她,随时可能给她来个致命一击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