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眼老道士满面威严,神情颇有些自傲,但被故意装出的一副中正之气巧妙掩盖,只见他拂尘一抖,伸出右掌竖在胸前,做了个道家常见的待客手势。
“贫道段天伦,乃是这五行台的鉴灵师,忝居玄天宗长老之位,今日来此为诸位鉴别灵根,切莫要因口角而坏了我宗的规矩!”
几人急忙还礼,武夫模样的小伙子尤为恭敬,薛金虎看到老道士一步飞出十几丈的距离,稳稳的落在眼前,钦佩中也跟着抱拳。
张易倒是没动,看到远处马九低头跟在老道士的后面,他猜测这个叫段天伦的,在玄天宗中的地位应该不低,瞧见老道士那双阴冷的三角眼后,他忽然觉得这个面容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特别是听到对方的名字后,他猛地想起来,四年前在牛尾村杀的那几十个道人之中,就有一个叫段天德的,和段天伦只差一个字,二人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那位衣衫邋遢的小姑娘,被护在张易身后,此时探出半个乱蓬蓬的脑袋,呵呵笑道:“你那侄子好生利害!先是辱骂我们,后又起了杀心,真不知道在家是怎么管教的?”
听到这句质问,众人均是一愣!这姑娘还真是人小不怕事大啊,没听见那叫段浪的,乃是这玄天宗长老的侄子吗?说人家管教不好,就是数落人家的长辈,这不是在数落他叔叔的不是吗?
世间的规矩,俗气一些讲就四个字,拳大欺理!如今形势比人强,就凭‘玄天宗长老’这个称呼,放在哪里都能让人吃惊,何不忍忍再做计较?
张易回头,冲着小姑娘一乐,丝毫没有埋怨的意思,一旁跪在地上的段浪听到有人说自己‘管教’不好,霍然起身提剑便要刺过来,却被段天伦抬手制止,老道士眼中含着阴冷,笑眯眯的反讽道:“他父亲四年前出山历练,死于奸人之手,确实有失家教,可你这小丫头也好不哪去,牙尖嘴利不能当饭吃,更不能保命啊!”
这句话威胁的意味十足,几人听到后均是感到后背发凉,尤其是张易,觉得这句话以前更是听过,和那个死在自家院中的年轻玄天宗弟子,口吻惊人的相似,他不禁有些纳闷,那个弟子不会也姓段吧?和段天伦难道也是一家人?
小姑娘听到老道士开口,不再说话,那段浪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父亲,眼中颇为悲愤,忽然似乎想到什么,对老道士开口问道:“怎么不见段飞兄长?他上次回到族中曾说,我若来玄天宗入门,他必亲自迎我。”
听到‘段飞’二字,段天伦眼中闪出一丝骄傲之色,阴冷的面容终于缓和下来,淡淡的说道:“你兄长段飞几个月前被派下山,去东平郡探查你父亲当年的死因,估计不日就会回来。”
段浪闻言倒头又跪,眼含泪水说道:“谢叔父成全,待兄长找到杀人凶手,我一定要手刃此奸,亲自报仇!”
段天伦颇为欣慰,扶起自己的侄子,宽慰道:“你放心,段飞身具天灵根,上山三年就修炼到开灵上境,连大先生都夸奖过,我儿是百年不遇的修道奇才!他去探查你父的死因,必定会水落石出!”
我儿?几个月前派去永安郡?张易有点蒙了,敢情那个已死的年轻弟子叫段飞,是段天伦的儿子,而四年前被杀死的段天德,是眼前华贵公子段浪的父亲,这次真是捅到马蜂窝了,还没进入玄天宗,先碰到一群仇家,而且这些仇家看起来,个个睚眦必报都不好惹!
“不是冤家不聚头,老天爷也是个只挑软柿子捏的主儿!”张易在心里叹道,他一个穷乡僻壤的采药少年,净惹一些老百姓不敢想的仙门中人,好听点叫碰巧,难听点叫找死!
看来这段家在玄天宗中实力不弱,老子儿子和侄子都能进去,乃是真正的修仙世家,马九看到段天伦和侄子光顾说话,站在后面有些无奈,干咳一声提醒道:“请段长老稍移尊步,为几位想入宗的人主持鉴灵仪式!”
段天伦这才想起,自己来五行台的目的,将段浪叫到他的身边,然后对着张易五个人说道:“我玄天宗是轩武国第一仙门,规矩甚严,人人等而视之,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宗中长老家小,都要经过这些磨炼,鉴别灵根之后,方可入宗修道,就算是我段某人的亲侄子,也是如此,来不得半点虚假!”
说罢老道士拉住段浪的胳膊,抢先走上五行台的石阶,身后张易五个人,包括马九在内,俱是诧异起来,这就是人人等而视之?还不是一句空话,有什么事先紧着自己的侄子,别人的死活哪还去管。
八个人沿着斜长的石阶,前后走到十二丈高的五行台上,只见空旷的石台上面,立着五根大腿粗细的柱子,高有六尺,光滑洁白,围成一个三丈大小的五方形,柱子中间的石地上,雕刻着奇形怪状的符文。
段天伦挥手,让众人等在柱子外面,示意自己的侄子先站在里面,对众人讲解道:“此台名为五行台,依据玄法可以鉴别出人的灵根,金木水火土各有一柱,天地慧凡四种灵根进入其中,可使对应的五行柱子发出光芒,越是耀眼,越是上佳!”
说罢伸出右手,掌中多出五个白玉小瓶,也不知是从哪里取出来的,接着拂尘一抖,白玉小瓶从手中飞出,稳稳的悬浮在五根洁白的石柱上空。
然后段天伦口中念念有词,众人便看到那些白玉小瓶中,各有一束银色光华流出,滴落在石柱上面,是灵液!
张易站在人群最后面,纳闷的想,仙门真的这么有钱吗?灵液当水洒啊,他最近手头可是很紧,若是能弄些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那五根白色石柱沾上灵液后,顿时发出微弱的幽光,段天伦的口诀一改,便看到那些幽光如同弯曲的流水一般,缓缓聚在石柱中间段浪的身体上。
幽光接触到段浪的身体,又重新折回,尔后大家就看到,五根石柱中的两根,发出了与先前不一样的光华,其中一根白中透红,如同燃烧的烈火,将八丈宽的石台照得尽是通红,大家都同时感觉到,心中生出一团火热。
另一根则是泛出点点青色,光华程度远不如红色那根,但仍然比其它三根要亮上一些,段天伦看到此处,停止念诀,收回白玉小瓶,看来他已经有了鉴别结果。
“灵根是地根,主火副木,不如天根难寻,却也比慧根和凡根高出许多,实属上佳!”
段天伦快慰一笑,脸上颇有自得神色,让侄子走出石柱,站在自己身边,大脑门马九立刻上前拱手,扯开浑厚的嗓门,似是有意让围观的数千人听到,笑着说道:“恭喜段长老,又为我玄天宗收得一位资质极好的弟子!”
听到马九朗声恭贺,五行台十几丈外,围观的众人顿时炸开了锅!方才看到八人上台,大家立时静了下来,如今听到有人是地灵根,而且资质上佳,八九不离十肯定是要进玄天宗的,众人方才的嘲讽,马上变成了恭维!
“我早就说过,这位公子仪表堂堂,仙缘福厚,原来是咱们轩武国第一修仙世家,段家的高门阔子!”
“段公子丰姿玉朗,真如紫袍仙人降世,可喜可贺啊!”
……
第一修仙世家?张易心中惊讶,他还真没料到,段家在轩武国有如此大的名头,看来他捅这个马蜂窝,确实不小!
听着五行台外无数的恭维,段浪脸上喜不自尽,连他的叔叔段天伦,也跟着显出一丝傲然的神色,对马九的故意大声夸奖十分满意,随后那位武夫模样的小伙子,也走进石柱中间鉴别出来,依然是地灵根,资质比段浪稍差些,但估计亦能进入玄天宗。
“薛金虎,上前鉴别!”
听到有人叫自己,薛金虎哈哈一笑,将背上的包袱交给张易后,直接踏步走到五根石柱中间,看来他对那个叫高大的瘦老头十分相信,觉得自己肯定是天灵根。
段天伦看着薛金虎,眼中显露出鄙夷的神色,他刚才瞧的清清楚楚,就是这个又黑又高的年轻汉子,想跟自己的侄子动手,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然不敢乱来,但也不想心甘情愿的为这黑汉子鉴别灵根。
“站好了,傻乎乎的像根黑木头!”
数落几句后,老道士觉得心里出了些气,才拿出灵液开始鉴别灵根,这次薛金虎倒没有冲动顶嘴,脸上尽是期待之情,似乎是因为段天伦的玄妙手段,让他有些佩服,便将气忍了下来。
叫叶兰依的小姑娘一直站在张易身边,乐呵呵的问东问西,好像对鉴别灵根的这件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那个被称为‘矮冬瓜’的瘦小老头,一边捋着稀疏的胡须,一边嘀嘀咕咕,似是对鉴别的人评头论足。
武夫打扮模样的小伙子,叫做贺武,是一个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门派弟子,从小便痴迷岐黄之术,这次千辛万苦跑到灵云山,就是为了一睹仙门真容,此刻站在马九面前,低声虚心请教。
随着灵液洒落在五根石柱上面,张易停止与小姑娘的交谈,他看着薛金虎满脸期待的表情,知道眼前这位同行几个月的年轻汉子,见到所谓的‘上仙’之后,对修仙炼道一事抱有多大的豪气,此刻正是鉴别灵根的紧要时候,虽然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仍旧很诚心的希望,薛金虎能为薛家光宗耀祖。
此时站在五行台院墙外面,还有一个人比张易更加担心,就是年轻汉子的父亲薛刚,他不求自己的儿子如何轰轰烈烈,只求薛金虎将来不再重蹈他的老路,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最好顺带着也能光宗耀祖一番。
幽光从石柱上面流出,进入薛金虎的身体后,缓缓折回,按道理讲,这时候石柱上面会有特别的光华流出,可那些幽光折回后,五根石柱却同时暗淡下来,如同没有被灵液激活一般,瞬间变回原来的模样!
这下大家都愣了!连五行台外仰着脑袋的数千人,也变得鸦雀无声,因为众人都从来没有见过,被灵液激活的石柱,会瞬间暗淡下去。
看到这等景象,薛金虎也傻了!嘴里苦涩的嘟囔道:“怎么会这样?高大先生说了,我的灵根是先天金根,是万中无一的修仙苗子,怎么会一点光亮也没有?”
场外的薛刚看到五行台上的异象,发觉儿子已经失神,突然心中万分懊恼,他不应该轻信人言,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儿子身上,千辛万苦送孩子来灵云山修仙,结果却是这般光景,后悔的情绪立刻让他眼中充满了泪水。
段天伦倒是嘴角挂着冷笑,显得十分鄙夷,而段浪则直接狠狠的说道:“活该!”
张易有些意外,迈步就准备上前,给薛金虎说些宽慰的话,毕竟一路同行,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耿直的汉子,如此失魂落魄,他还没抬脚,却被身边的小姑娘扯住了衣袖。
那小姑娘露出白白的牙齿,乐呵呵的劝道:“安心,他是先天金根,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