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绾绾抬眼盯着他,好半天才冷笑道:“依你之意,浮生还是无辜的喽?”
沈溪澈缓缓摇头,低声说:“不。”
“什么不?沈溪澈,你少装神弄鬼,你看清楚,你只是凡人,我完全能掌握你的生死。你如今是刀下鱼肉,我想怎么割就怎么割。”
步绾绾琥珀一般双瞳冷冷一缩,羽尾慢悠悠地抬起来,在他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拍打着,他脸颊上的血珠沾在丝羽上,迅速被吞噬掉,让羽的色泽更加艳丽。
沈溪澈盯着她的脸,突然面露紧张,小声问道:
“绾绾……你可还记得浮生的样子吗?”
“猪模狗样,为什么不记得?”
步绾绾讥笑着,羽尾突然用力,甩得他猛地摇晃起来,像荡秋千一样,荡出去,又跑回来……
步绾绾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个人类的天之骄子,有刚毅的脸庞,还有忧郁的眼神。他满腹雄才伟略,却因没有兵|权,而被太后和外戚生生压得喘不过气来,大丈夫终于郁结满怀,不得笑颜,后宫三千,也未曾有一人可以令他开怀而笑。
沈溪澈看着她,神情寂了寂,又小声说:“原来他长这样。”
“怎么,这四个字还配不上他吗?”步绾绾用羽尾缠住他的腿,让他停止了晃动。
沈溪澈怔了半晌,苦涩地笑了,“是,很配得上。”
“沈溪澈,你活得好好的,自己来送死干什么呢?你明天就要被烧死了,你怕不怕?”步绾绾眯了眯眼睛,又问他。
“能领略凤凰之火,十分荣幸。”沈溪澈的腿被羽尾缠得快断掉了,闷哼了一声,低声说。
“嘴硬。”步绾绾突然就恼火起来,又是用力一甩,树枝断了,他被重重地甩了出去。
事到如今,这厮还要摆出无辜的嘴脸来,当年若非她,他又能斗得过老太后,拿得到兵权吗?可他做了什么?背信弃义!赐她一碗执情水,再赐她白发苍老,痛不欲生。
沈溪澈被甩进了小塘里,咚的一声响,飞溅起水花四舞。
她没发话,四周的侍卫也不敢下去捞,他手脚被捆着,水面上的波纹很快就平静了。她这时候才轻轻地一挥手,小声说:“捞起来吧,王上还没问完话。”
侍卫们跃进水里,摸了半天,冒出水来大声说:“沈溪澈不见了!”
“啊?”步绾绾一怔,快步走到塘边,弯腰往里面探看,“淹死了吗?我还没问完话呢,当年那碗执情水,是谁给你的?”
“想知道吗?跟我来啊……”沈溪澈突然从水里跃出来,猛地抓住了步绾绾的脚踝,把她拖进了塘中。
“啊……”
步绾绾被他拖下了水,他的手掌猛地印上来,和她的掌心相扣着,蓝色的莲莹光大盛,把二人笼罩在这莹莹的光亮里,渐渐的,把二人拽进了塘中。
碧幽幽的塘上,水面恢复了平静,像一匹上好的丝绸,静静地铺陈在月下,一丝波纹也没有。
侍卫们都被这奇异的一幕惊住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大步往小院奔去,放声大喊:
“王上,娘娘被沈溪澈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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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的小院里,一盏烛正亮着。
“大事未成,哪有心情?你居然还弄了这么个地方来,什么意思?”沉心转头看麟吟,轻声指责。
“呵,这是你我的家,怎么样,看我布置得可得你心意?”麟吟往四周指了指,笑着说。
沉心冷冷地笑道:“家?我问你,你怎么还没对魔妃动手?你可知道,她今天一整天都对我严词令色,连一个笑脸都没有,若你还不抓紧,待父王知道了,你和我的小命都难以保住。”
“怕什么,父王出关之后,有三日是最虚弱的……”
正当二人商量之时,屋中突然响起一声厉喝!
“沉心,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真没想到,你们居然又出来相会。”
二人一转头,只见魔妃已经到了。
“母后!”沉心大骇,赶紧往后躲去。
魔妃长鞭又甩起来,重重地打向二人。
“我再也不会给你们半点机会,我一定要禀告大王,将你们家法处置。”
她气得发抖,这二人赶紧跪到她的腿边,连声求饶。
就在沉心抱住她的腿时,麟吟眼中的杀机大起,突然就从袖中摸出了摄魂钉,狠狠地扎进了魔妃的小腹之中。
“心儿,抱紧她,她若跑了,你我就是飞灰烟灭。”
麟吟大喊着,手越加用力,摄魂钉被黑色的雾包裹着。
魔妃的死穴就在小腹!她不敢相信,这二人居然对她下了杀手,想退开,沉心却死死抱着她的腿不放。
暗色的血喷出来,飞溅了那二人一身。
为了保住沉心,她晚上出来时,并未告诉任何人,只想悄悄跟踪,若沉心还是执迷不悟,便想再次吓吓沉心,让她从今之后安守本份,不敢再越过雷池半步,说到底,毕竟是儿子先对不住她,让她空守香闺这么多年,她是女人,完全可以理解那种寂寞和绝望,她甚至想过,只要沉心和麟吟断了来往,她能送她几个小白脸,让她排解寂寞,只是万万不能是麟吟这个男人!
可是,魔妃没想到和自己相伴这么久的沉心,当成女儿一样看的沉心,对她下了杀手!
她的身影渐渐淡了,最后缩成了一株黑色的曼陀罗花,花瓣卷曲着,上面有暗色的血迹。
麟吟站了起来,用脚尖在花瓣上轻轻地踢了一下,一脸的狠戾,转头看着沉心说:
“你不是有沁若女仙炼成的几尾凤羽吗?拿一尾出来用用。”
“你想要干什么?”沉心还未回过神来,呆呆地盯着曼陀罗花看着。
“当然是嫁祸那只臭凤凰了,快点。”麟吟不耐烦地一伸手。
沉心拧拧眉,转过头说:“没带在身上,我去取,你等着吧。”
麟吟盯着她看了半晌,阴恻恻地说:“沉心,你如今和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若有事,你也别想独好。”
“行了,我去取凤羽,等着吧。”沉心拔腿就走。
出了小院,才恼火地一甩头发,恨恨地扭头看向小院。不用说,她又被麟吟摆了一道,他分明是故意让她引魔妃出来。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匆匆到藏着沁若宝物的地方,刚要开启法印的时候,她猛地一震,糟糕,她又着道了,怎么把麟吟引到这里来了?
她扭头看,果然看到那臭男人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嘻嘻地笑着。
“心儿,如今你和我就真是一个人了,拿出来吧。”他伸伸手,指着那地方说。
沉心气得七窍冒烟,也只能忍着,打开暗印,取出一尾羽来。
麟吟并未过来,每个人的法宝都有自己的结印,贸然去碰,反而会伤到自己,他只要知道她得了些什么东西就好了。
那棵偌大的同欢树,树洞中放着一只小箱子,白衣白裙白鞋,还有沁若的斑蝶剑,画颜镜,焚香炉。
“呵,走吧,心儿。”
见她把东西重新封印好,他幽暗的双眼眨了眨,向她伸出了手。
“走开。”
沉心轻斥一声,大步从他身边走过。
“心儿!”
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冷冷地说:
“我想你得弄明白一件事,你和我现在分不开,以后别再对你——相公,我,这以冷颜冷色的,最好多笑笑,你和我才能永远恩爱下去,懂吗?”
沉心被他身上的酸恶之气,熏得差点没吐出来,一急之下,挥掌便要打。
“打吧,相公让你打了消消气,回去我们再好好恩爱恩爱。”
他冷笑,却不等她真的动手,转身大步往回走去。
小院就在魔宫结界外不远的山脚下,从外看,和普通山民的没两样,走进屋子里,才是别有洞天。
魔宫之人不轻易来打扰山民休息,这是之前定好的协约,魔宫的人也不像人界传说中的凶恶,漫长的岁月中,出来的时候极少,隔着看不到的屏障,相安无事。
曼陀罗花已枯萎了,叶片干黄,花瓣成了黑色,全都搭在了花枝上。
麟吟一把抓起来,从凤羽上扯了几根丝羽,揉在了花瓣里,然后唤来一只黑雀,叼着枯花,丢到了结界之外。
小屋子里的油灯,燃尽了,沉入寂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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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岸,明明是城外小林,想不到这小小衙门里,还有如此玄机!
步绾绾甩不脱沈溪澈的手,掌心的莲是用深海里的萤蓝石磨成粉,再掺上浮生的血纹成的,它有灵气,能识血的主人。
“沈溪澈,你找死。”步绾绾眼中杀机毕露,凤尾缠上了他的脖子,越缠越紧,让他不能呼吸。
“杀了我,这手也不能扯开,你要带着我的手过下去吗?”他的脸涨得紫红,艰难地说了一句。
“夏侯赋,你得寸进尺!”步绾绾额心,火焰陡燃,那火苗儿迅速点着了沈溪澈的衣角,噼哩啪啦地往上燃去。
“你还记得浮生的名字!”沈溪澈眼中一亮,根本不管正往上燃起的火焰。
“把夏侯赋挫败扬灰也不为过,怎么,你就是夏侯赋吗?”她厉声喝斥着,袖一挥,那火燃得更快了,迅速把他一身的衣裳都燃了起来,让他成了一个火人。
“门主。”几名血玉门人扑过来,用衣服,树枝给他灭火,可这凰火是凡人灭不掉的,眼睁睁就看着他被烧得倒在了地上。
“你不是想知道执情水吗……我只是想告诉你,执情水的事……”他站着,不肯跪下去,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痴痴地看着她。
火焰灭了,他站在她面前,狼狈不堪,身上好些地方都烧红了,破皮了,头发也焦了。
“门主。”手下人赶紧脱下自己的衣,给他披上,又匆匆掏出药膏,往他全身去抹。
“我未让你成灰,你已是大幸,当年的事,我不想听,我只要听一个名字,执情水是谁给你的?”步绾绾微扬着下巴,盯着他问。
“可是这个,还分不开。”沈溪澈抬起手来,二人的手掌还紧握着。
“你……混帐!我把你这手砍下来便是!”她手一挥,手里多了把小刀,要把他的手腕剁下来。
“贵妃娘娘息怒。”几个门人又扑过来,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腕,跪到她的面前,苦苦哀求。
“贵妃娘娘,门主一枉情深,绝无恶意,娘娘三思,娘娘息怒。”
“都闪开,你们要和他一起被烧死吗?”步绾绾恼火极了,她惩罚负心负义的恶人,关这些人什么事?
“娘娘……请烧死我们,放过门主。”
几人抱着她的腿,死死不肯放开。
沈溪澈低眸,低声说:“你们都走吧,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门中之事,交由你们去打理,是聚是散,都由你们几人处置。”
“门主……”
“呵,想不到,如今还有人肯为你要生要死了。”步绾绾忍不住讥笑起来。
“绾绾……”
“好了,快说吧,执情水是谁给你的?”步绾绾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问。
沈溪澈看着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